層的阻擋,在場的人無不看清了,鐵騎軍陣為首那人的手中,高挈著的是一顆頭顱——
是突厥老可汗的頭顱!
阿史那努爾瞬間變色,臉色灰敗地幾乎與薛常寧手中的那顆頭顱彆無二致。
下一刻,有鋒利的刀刃穿透了他的%e8%83%b8口。
鮮血從口中流淌而出,努爾轉頭看去,是圖蘭那張不帶溫度的臉,她乾脆利落地將刀刃從他的%e8%83%b8腔抽出,然後看著他應聲倒地。
“可汗與努爾皆死,我部族歸降於晉。”
圖蘭沒說一句多餘的話,她帳下的人首先放下了武器。
其餘阿史那努爾的人失去主心骨,驚疑不定,在鐵騎威懾之下也隻得紛紛降下武器。
場上局麵瞬間倒戈,騎兵分開陣型,將謝忱護在中心。
方才變故之際,謝忱就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奪過身旁士兵的武器,原先圍困在他身邊的謝恒手下在幾瞬之間被他們解決。
沈蜜兒沉沉地鬆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謝忱不會因為她……
下一瞬,她的手臂被一股大力拉扯著,往崖邊一步步退去。
謝恒抓著她,好像抓牢了一根救命稻草。
巋然不動的河陽城池之上,有數不清的箭羽直指她與謝恒的方向。
沒有謝忱的指令,無一人敢放箭。
謝恒手下的人馬向他們二人逐漸收攏,薛常寧的鐵騎因為顧忌著她,在謝恒手下兵士的頑抗下逐漸受到掣肘。
有幾支冷箭朝她與謝恒射來,又被謝恒閃躲著避開,沈蜜兒手腳止不住地發虛,又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
在直麵死亡的時候,她還是會無來由地感到懼怕。
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有了牽掛。
她沒有被拋下。
沈蜜兒這樣告訴自己。
至少局麵已經因為謝忱和薛常寧的到來有了轉機,謝恒沒法再將全副注意都放在她的身上。
她得自救。她必須自救!
束縛著她雙手的麻繩終於趁亂被割斷,雙手陡然一空,短刃從袖口滑入她的掌心。
脖頸上因她幅度稍大的動作傳來刺痛,有溫熱的液體不住流下。
沈蜜兒在賭謝恒不敢要她的命,他還需要挾持著她來保命,至少他現在不敢。
她從謝恒的禁錮中翻轉手腕,然後調動起渾身的全部力氣,是她在腦海中演練過無數遍的動作——轉身將短刃狠狠地刺向謝恒的脖頸。
隻可惜被他閃躲過一寸,但刀刃依舊紮進了他的鎖骨下方。
血流如注。
謝恒吃痛地鬆開了她,口中止不住憤恨的慘叫:
“放箭!快放箭!”
有數十支羽箭朝她疾射而來,被薛常寧帶來的軍士抽刀擋下大半,卻仍有來不及擋下的森冷箭尖直衝著她的麵門而來。
為了躲避箭羽,沈蜜兒下意識地後退,再後退,踏過崖邊碎石,一腳踩空,急速射來的箭尖恰好堪堪擦過她的下頜。
崖下是奔湧湍急的黃河,沈蜜兒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小時候聽人說起過,掉進黃河的人九死一生,她的水性不算太好,那一絲生還的可能估計輪不到她頭上了。
下一瞬,身軀墜入水中,四麵八方的湍急亂流向她湧來,將她淹沒。
視線陷入一片寂靜的黑暗。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牢牢地攥緊了。
第57章
水流速度太過湍急,才落入水中,就被水流迅速裹挾著往下遊而去,不出幾刻,沈蜜兒就已經離她方才落水的山崖相距甚遠。
河水刺骨冰涼,幾次嘗試穩住身子往河岸邊遊去,卻又被離岸的浪湧推回,觸不到河岸。
不可避免地嗆了幾口水,河底的暗流將她的身軀往下拉扯,止不住地往下沉。
%e8%83%b8腔裡湧起強烈的求生欲望,她拚命地想要往上遊,手腳卻已經漸漸沒有力氣了。
視線陷入一片黑暗。
絕望、森冷,還有籠罩一切的孤寂。
她就要這麼死了嗎?
十五年的生活好像走馬燈,從後往前一幕幕快速輪轉。
畫麵的最後,是謝忱、謝忱,還是謝忱。
在小溪村陰晴不定的謝忱,令她厭惡的高高在上的太子謝忱,還有…還有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在河陽城被斬斷的浮橋前,謝忱望向她最後漆黑幽深的那一眼。
不知為何,這讓沈蜜兒恍惚間想起來,謝忱臨行前,她與他才吵了一架,他們好像還在冷戰來著。
後來、後來呢?
她想不起來了。
身軀被河底徹骨的寒意浸透,思緒漸漸鏽鈍,就連腦海中謝忱的身影也模糊不見,%e8%83%b8腔中的最後一點空氣被擠壓殆儘——
鋪天蓋地的寂靜。
渾濁而暗潮洶湧的河底,唯有腕間的那一隻滿綠玉鐲流轉淡淡的光。
她的手腕突然被攥緊了。
有人從她身後緊緊地拉住了她。
然後是不斷地上升、上升,有四麵八方的新鮮空氣向她湧來。
……
時間仿佛過去了許久,鼻尖縈繞著的是極淡的,令她熟悉的氣息,似乎還裹著一層水汽。
好冷。
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男人堅實的脊背硌著她的身體,沈蜜兒有些費力地睜開雙眼,
晦暗的光線映照出謝忱線條分明的側臉輪廓,她伏在謝忱的肩背,謝忱背著她往前走。
他的步伐很快卻很穩。
雨水傾盆,接連的雨點砸落在她與謝忱的臉上身上,沈蜜兒鏽鈍的意識一點點變得清晰——
她沒有死。
是謝忱救了她。
身體先她一步雀躍起來,衣衫被雨水浸濕,野風拂過,潮濕黏膩的布料貼在肌膚,又泛起陣陣深入骨髓的涼意。
謝忱似乎是察覺到她醒了,他微微向後側過頭,問道:“冷不冷?”
謝忱低緩的嗓音久違地在她耳邊響起,沈蜜兒頓了頓,她壓抑鼻尖的酸澀,下意識地輕輕搖了下頭。
反應過來謝忱看不到自己此刻的動作,她的%e8%83%b8腔中充斥著嗆水過後的滯澀,動了動嘴唇,剛要回答他,就聽謝忱的聲音從前麵低低傳來:
“很快就到了,再忍一會。”
謝忱似乎已經帶著她走了很遠,路的前方是處村落,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
她回頭望了一眼,天幕之下渺渺蒼蒼,幾乎見不到來時的河岸。
蒼茫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她與謝忱兩個人。
傾盆而下的雨水將來時行路的痕跡抹去,又將他們衣衫上沾染的河底泥沙衝洗乾淨。
謝忱的體溫隔著衣衫傳過來,兩人的體溫彙到一起,似乎抵禦了一部分寒冷。
“謝忱,你累不累?”
她聽見自己低啞乾澀的嗓音響起,她咳嗽一聲,見到不遠處依稀有座破落的廟宇,她道:“要不要先去前麵的廟裡避避雨?”
“再往前走走。”謝忱神色平靜道。
沈蜜兒蓬勃而有節律的心臟跳動貼著他的脊背。
他在她膝彎間的手緊了下,又將她重新往他背上托了托。
隨著謝忱的動作,沈蜜兒這才察覺到自己渾身的力氣都已經在河底的掙紮中耗儘了。-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連日來的饑餓讓她的體力無法得到補充,手腳都有些癱軟。
她沒什麼力氣地伏在謝忱寬闊的肩膀,低低地“嗯”了聲。
不過,這些都已經變得不要緊了,她還活著,這就太好了。
喧嘩的雨幕好像將周遭所有的一切聲音都隔絕,耳邊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隻剩下彼此有節奏的心跳聲。
沈蜜兒鼻尖的酸澀再也抑製不住。
很久之前,星夜蟬鳴之下,謝忱也是像這樣背著她,一步一步走回小溪村的家裡。
記憶與時空交疊,她與謝忱之間好像什麼都變了,卻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謝忱又背著她在雨中走了很久,為了節省體力,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氛圍寂靜,卻莫名讓沈蜜兒找回了久違的安定。
沈蜜兒將額頭擱在謝忱肩上,感受到自己的力氣逐漸緩過來了點,他們終於走到了那處村落。
此時已近黃昏,天色已經徹底暗淡,風雨愈加大了起來,沈蜜兒敲響了一戶屋裡已經燃起燈燭的院落大門。
門很快被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婦人,她懷裡抱著個約莫兩歲的孩子,迎麵見到沈蜜兒與謝忱兩人,麵帶疑惑和提防地打量他們一眼。
沈蜜兒輕輕挽起一個笑容,向年輕婦人說明想要借宿一晚的請求。
女主人聽罷猶豫一瞬,她又瞥了一眼沈蜜兒的穿著,眼中的戒備似乎消退了一些。
沈蜜兒先前的衣裳不能穿了,現在身上穿的還是圖蘭在帳內丟給她的婢女服飾。
現下南邊在打仗,許多大戶人家都攜家帶口逃到北方去了,府中的仆婢有被遣散的,或是與主家在戰亂中失散的。
女主人瞧著沈蜜兒渾身濕透又蒼白著一張小臉,看著也怪可憐的,她剛要讓他們進屋,見到沈蜜兒身旁的男人,動作卻又頓了一下。
沈蜜兒反應過來,謝忱身量很高,沒什麼表情地站在那兒的時候,周身冷冽的氣勢是挺能唬人的。
沈蜜兒略微有點疑惑,謝忱他平時不是挺會裝的嗎?怎麼現在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了。
她拽了一下謝忱的衣袖,然後向女主人解釋:“他是…我的兄長。”
謝忱聞言看向她。
這戶人家的女主人沒有懷疑她與謝忱的身份,謝忱的衣衫上也沒有暴露他身份的紋樣飾物,但沈蜜兒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卻還是下意識地…想要保護他。
謝忱柔和了神色,向這戶人家的女主人道:“多有叨擾。”
女主人目光在沈蜜兒與謝忱之間看了兩眼,很快會過意來。
眼前這個冷峻的年輕男人看向他身邊女子的神情,這哪裡是兄妹之間會有的?
女主人歎口氣,沒有點破,讓他們進屋去了。
她也是成過婚的人,哪裡看不出來,這兩人哪裡是兄妹,分明就是一對有情人。
這樣的天氣流落在外,興許還是對趁亂私奔的苦命鴛鴦。
……
女主人將家裡的柴房給他們過夜,這間柴房是這戶人家的男主人偶爾夜間打獵時休憩用的。
屋內窄小,隻擺得下一張窄榻靠在土牆邊上。另一麵牆上,掛著件足有一人高的厚重蓑衣,還有些打獵用的工具。
沈蜜兒與謝忱在火盆邊將身上濕透的衣服勉強烤了個半乾,女主人給他們送來饢餅和酒,說是家裡的男人因為大雨下地去護著秧苗了,因此家中沒有開火做飯,讓他們簡單吃些墊墊肚子。
謝忱將吃的都讓給她,沈蜜兒也沒推拒,她這三四天都沒怎麼好好地吃過東西,她現在真的好餓。
屋內燭火暗淡,屋外風雨交加。
沈蜜兒將外酥內軟的饢餅一口口咬碎咽下,暖意終於從腹中一點點蔓延向四肢百骸,身體這才像活過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