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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裝火焰 星幣汣 4395 字 6個月前

滿不在乎道。

她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是放下心來。

那天她在電話裡和陸向崢說了氣話,事後雖有些懊惱,但她實在不明白,曾經那麼親密的朋友,怎會疏遠成眼下這樣子。

陸向崢並不是勢力的人,施陶更是待大家一如往昔,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她自詡聰慧卻是看不清。

好在,看現在施陶住的病房宣寧寧總算稍稍放下心,陸向崢也許隻是嘴上強硬,心裡還是關心施陶的。

“寶寶還好嗎?”施陶遞了個橘子給宣寧寧。

“已經平穩了。”宣寧寧接過,剝好後又遞回一半給施陶,“隻是最近不能多跑動,公司的業務得先放放。”

宣寧寧能進現在的公司很不容易,若不是突發意外,她原是打算臨產前一周才請產假的。

她歎了口氣,“眼下也隻能先照顧好身體了。”

正說著,梁飛從外麵進來,臉上神色不太好,“寧寧,公司突然有急事,我得走了,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宣寧寧一愣,“你們組長周末發什麼瘋呢?哎,不用管我,待會兒我打的走。”

“不行!”梁飛牽住妻子的手,“我不放心。”

施陶也連連點頭,“是呀,現在不能大意,快去吧,過陣子出院再見。”

望著二人牽手走出病房的身影,施陶很是羨慕。

說是社會壓力也好,戀愛習慣也罷,他好像很少被戀人牽住手,特彆是在公共場合。

上一次牽手是什麼時候來著?

他閉上眼睛,努力回憶了一下,腦海中卻浮現起年少時陸向崢的樣子。

記憶中的陸向崢一臉肅穆,牽著他步行在乾涸的河床邊。

枯水期的河床沒有一點生機,陸向崢眉頭緊鎖,偶爾轉過頭看他,卻不置一語。

他在憂慮什麼呢?那天他們是要去哪兒來著?

施陶努力回想。

隨著記憶湧現,他倏地睜大眼,眼裡儘是驚懼,本就蒼白的臉色一點點褪去最後的血色。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但那場可怕的暴行,仍舊會在某些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跳出來,殘暴地撕咬他。

施陶對那天的記憶非常混亂,清晰又混亂。

血與劇痛,可怖的粗喘和汙言穢語,布料的撕扯與皮帶扣敲打的聲音。

以及那顆死死盯著自己的青白色眼球。

這件事在當年的鑫市鬨得不小。

聲色場所雇傭未成年人,以及未成年男性遭遇同性性侵害,雖然未遂,卻傷重昏迷入院。

甚至後續還引出了知名投資人秦伍的介入,既提供醫療資源又聯係法律援助。

種種噱頭堆在一起……鑫市雖然不發達,但報社還是有的。

陸向崢擋在施陶的病房前,竭力把探頭探腦的記者攔在外麵。

人是攔住了,但筆杆子是攔不住的,一篇大半靠腦補,小半靠案件卷宗的聳動文章出現在了早報頭條。

隨著輿論擴散,保護機構和福利機構的乾事們紛紛行動起來,一批批往病房跑。

這些人陸向崢沒法攔。

所以施陶的家庭情況很快被調查得一清二楚:父母雙亡,上有八十歲奶奶,下有一對年紀尚幼的弟妹。

經過有關部門商議,施陶被安排繼續和奶奶住在一起,政府會按月發放扶貧經費。

而那兩個年幼的孩子,沒有個靠譜的監護人可不行。

市長拍板,一定要為兩個孩子找到最適合的收養家庭。

於是施陶出院那天,等待他的是和弟弟妹妹的最後一次見麵。

施陶不懂為什麼那些人要來拆散他的家,明明已經如此支離破碎,再也經不起任何缺損。

小南小北被關在車裡,哭得破了音。

施陶幾乎跪倒在地,匍匐著央求前來的工作人員,“我會工作,我會賺錢,求求你們!真的求求你們!”

那天組織事務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性,她雖然不忍心,但沒辦法。

這麼小的孩子既沒成年人監護,又生活在治安這麼差的地方。

他們既然來了,就得解決問題。

她蹲下扶起施陶,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施陶抹了把眼淚,這才看見她%e8%83%b8口有個銘牌,上麵印著“黃……”

“黃什麼呢?”施陶用力扯著自己的頭發,“到底是什麼?”

這十年來他一直在不斷回憶那個場景。

小南小北剛被帶走後,他幾乎丟了魂,沉默寡言,不吃不喝。

陸向崢和宣寧寧輪流過來照顧他和奶奶。

那時奶奶已經有了一些帕金森的前兆,經常對著陸向崢喊小陶。

陸向崢看在眼裡,覺得這個懸崖邊風雨飄搖的家離墜入深淵不過半步隻眼。

還好秦伍以企業的名義資助了他,那筆錢勉強可以負擔幾個家庭的支出,他也得以繼續學業。

某個晚上,陸向崢結束了晚自習,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施陶,乾脆跑去他家過夜。

半夜,陸向崢被身邊人窸窸窣窣的響動吵醒,借著月色去看,那是一張雙眼緊閉,被淚水浸濕的臉。

事實上,施陶哭得很小聲,幾乎沒有聲音,吵醒陸向崢的是他那不斷顫唞的身體。

施陶被魘在噩夢裡,眼球在睫毛下不安轉動,額頭布滿細碎的涔涔汗珠。

陸向崢輕輕拍他,“桃子,桃子。”

施陶倏地睜開眼,尖叫一聲推開陸向崢,彈開似的從床上跌落地麵。

陸向崢也被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趕緊上前輕攬對方肩頭,“做噩夢了?是我,是我。”

“哥……”施陶發著抖將自己努力嵌進陸向崢的懷裡,“他真的被關起來了嗎?”

“當然,被關起來了,你不要怕。”

“我怕……我還是怕……”

陸向崢全無睡意,施陶說自己不太記得那天的事,也許隻是在騙他,或是在騙自己。

傷痛早就紮根,一樁樁一件件,刺得這個少年千瘡百孔。

在今天之前,陸向崢甚至不知道施陶一直活在恐懼裡。

但陸向崢才17歲,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隻能一遍遍說一些笨拙的哄騙,告訴施陶睡一覺就好,醒來就不怕了。

懷中的顫唞慢慢平靜下來,就當他以為施陶就快睡著時,對方突然開口。

“哥。”

那語氣聽來平靜到詭異,像是參悟了什麼驚人的秘辛。

“哥,你信嗎?也許是我活該。”

施陶的淚順著眼角滴落到枕巾,“奶奶說,上輩子作孽太多,這輩子才要還債。”

“彆瞎說,睡覺!”陸向崢去捂施陶的嘴。

施陶掰開對方的手,“真的,哥,我一定是活該,不然怎麼全都讓我遇上呢?”

陸向崢打開台燈,在昏暗的光線裡與施陶對視。

“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事,永遠都不會有事,知道了嗎?”

施陶沒答話,15歲的孩子對永恒有自己的定義。

隻有無邊煉獄是永恒的。

自己命如草芥,要如何在這業火裡站起來並生活下去呢?

施陶的狀態沒有變好,反而一天天惡化下去。陸向崢決定帶施陶去看醫生,但他不知道應該掛哪個科。

那個年代,人們對心理問題還沒什麼認識,隻覺得行為反常大概就是精神病。

陸向崢不願意彆人把施陶當成精神病。

於是他向以前一起在舞台看場子的一位大哥請教,他說得十分隱晦,隻問說心情方麵的疑難雜症該怎麼治。

身壯如牛的大哥托腮想了想,“可以帶他去看看中醫。”‖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大哥腦子裡是早上在電線杆邊撒尿時瞥到的小廣告,“還得是老中醫,包治百病那種。”

於是,在某個下午,陸向崢緊鎖著眉,牽著魂不守舍的施陶,順著乾涸的河道步行了大半天。

終於在日薄西山之前找到了傳說中的老中醫診所。

對於看醫生這件事,雖然是陸向崢起的頭,但卻被他歸類為自己做的最錯誤的決定之一。

老中醫人很和善,把施陶的病情解釋得頭頭是道。

陸向崢很激動,一度以為看到了希望。

經過老中醫兩個月的精心治療,效果十分圓滿。

施陶“痊愈”了。

又是一年春天,施陶帶著久違的爽朗笑容,出現在陸向崢和宣寧寧麵前,指著自己身邊的黃毛小青年。

“認識一下,這我男友。”

陸向崢:“……”

宣寧寧:“?!?!”

第7章 百合花

施陶住院的第六天上午,鐘維希捧著一束百合出現在病房門口。

那會兒施陶正坐在沙發上喝豆漿,看到手捧鮮花的墨鏡男,差點沒被嗆到。

鐘維希笑著坐到他身邊,“小陶你也太激動了吧。”

施陶還是第一次被人送花,濃鬱的花香縈繞在鼻尖,對住院多日施陶來說是鮮活又新奇的體驗。

“經理您怎麼來了?”他問。

鐘維希沒有立刻回答,起身逡巡了一圈,找到一個空置的卡通陶瓷杯把百合插了進去。

“上次不是說了麼,”他認真調整著花枝的交錯角度,“空了會來看你。”

施陶有些怔愣,雖然記得鐘維希說過這樣的話,但他以為那隻是客套。

“但你上次說你住11樓1107,我去了沒找到你,還好遇到個小護士帶我過來。”鐘維希說著,四下環顧了一圈素雅的單人病房,麵上有欲言又止的疑惑。

施陶撓了撓頭,感覺很難解釋,畢竟自己在鐘維希心裡應該一直是非常缺錢的狀態——當然這是事實。

“啊……!”鐘維希像突然明白過來什麼,麵露擔憂,“小陶你傷得很嚴重嗎?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了吧?”

“沒啊,沒有,就還好。”施陶不知對方為什麼這麼問。

鐘維希靠近他坐了些,關切道:“我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你是個非常善良的人,我的意思是,如果傷情不嚴重,肇事方沒必要特意多花費把你轉來高級病房,如果對方是拿這個換取你的諒解,我覺得我們還是要確認過各方麵……”

施陶聽到這邊終於明白過來,鐘維希誤會了。

“不不不,經理,不是這樣的!”他哭笑不得地解釋,“不是對方車主的安排,是我的一位朋友知道我住院就順帶關照了一下。”

“啊?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鐘維希長舒一口氣,“還以為你被騙了呢。”

施陶苦笑,自己確實經常被騙,難道這種冤大頭氣質已經融進自己舉手投足間了嗎?

不過對方剛剛的猜測,與其說是覺得他好騙,不如說是由衷的關心,鐘維希的為人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熱情又細心,相處起來非常舒服。

“謝謝您,鐘經理。”施陶由衷向對方道謝。

鐘維希擺擺手,“客氣什麼,剛剛是我腦補過度了。”他抬腕看了看表,“什麼時候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