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裡很空蕩，她在靠窗角落坐下，安安靜靜等著裴洛。

對方估計是真的很忙，踩著??x?點趕到餐廳。

北城的風又冷又烈，呼啦呼啦往臉上刮，也把裴洛的發型弄亂了，使得那嚴謹冷靜的模樣被打碎，滋生出淩亂美。

四目相對，裴洛一邊不急不忙將發繩解開，邊朝靠窗角落這邊走來。

她的長發在半空中劃出淩厲弧度，經過方潤時，後者嗅到了熟悉的洗發水氣味。

“久等了，”裴洛落座後，重新把頭發綁好，“臨時有點事耽誤了，抱歉。”

她沒有晚到，按理說不需要道歉。

方潤搖搖頭：“沒事，我也才剛到幾分鐘而已。”

說完，她看向窗外，就這一會兒功夫，又飄起細小雪花，道路兩旁綠化帶裡堆著還未融化的雪，沾染上汙泥變得灰撲撲。

“外麵很冷，天氣預報顯示今天會持續降雪。”裴洛說著，目光平靜而柔和地看向她，“小潤，我們很久沒有坐下來一起吃頓午餐了。”

方潤轉過頭來，有些遲鈍地轉動大腦，努力消化對方話裡的意思。

她發覺對方眼中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情緒，像是曾經隱藏在水底的某種物質，忽然露出水麵，明顯存在著。

朦朧的，迷醉的，飄忽的。

方潤對這種情緒很熟悉，因為她曾經長久地這樣凝視著裴洛。

電話果然講不清楚，說不明白，隻有真真切切麵對麵看著彼此，她才後知後覺篤定那些錯覺其實並非錯覺，而是她所想的意思。

可是，裴洛這樣是在做什麼。

明明拒絕了她的暗戀，現在卻又堅定沉穩地看著她，像是傾慕已久的癡情樣子。

方潤覺得自己可能不太聰明，想不出對方前後變化的原因。

她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目露不解。

裴洛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麼，卻少見賣關子，避而不答。

“點菜了沒，”裴洛掃碼，低頭溫聲說，“據說這家餐廳的龍蝦又大又嫩，試試看怎麼樣？”

方潤隻好壓著疑惑，拿出手機掃碼看菜品，和裴洛商量著點菜。

點好菜，裴洛渾然不在意自己後到的順序，給方潤倒了杯白開水，說：“受寒之後要多喝點熱水，讓身體暖起來，不然容易感冒。”

她絮絮低語的樣子絲毫不會引起彆人的排斥厭惡，反而比平時多了親和力，看起來更加有人情味。

如果她的屬下看到，或許會受寵若驚。

方潤沉浸在剛才的懷疑中，看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審視和謹慎。

經曆過一次挫折後，麵對同一個坑，人總會多出警惕心，這是自我保護機製在開始運轉。

方潤便是處於這樣的機製下，將脆弱敏[gǎn]的自己保護在一個堅硬的殼子裡，不想被人隨意傷害。

麵對她的目光，裴洛歎了口氣，說：“小潤，彆這樣看著我，我不是拐賣兒童的壞人。”

聞言，方潤不由得有些心虛，她勉強收起那份強烈的警惕，手指碰到水杯，指腹輕輕摩挲杯沿。

雖然放下了警惕，可方潤還是有些被動地回複，像是擠牙膏，壓一壓才能擠出來更多。

菜品很快上齊，裴洛親自給她剝蝦放在料碗裡。

方潤有些手忙腳亂去按，然而總是抵不住裴洛的動作。

無奈之下，她隻能接受對方的投喂。

一頓飯吃得不緊不慢，裴洛會引起話題，方潤偶爾會走神，大多數時候會老老實實回答。

她這副樣子，比起曾經真是天壤之彆。

半晌，裴洛像是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e7%a9%b4，沒來由問：“小潤，你會怪我嗎？”

方潤咬住蝦沒有再動，她頓了頓鬆開牙關，舌尖還留有醬料的鹹辣，很是美味。

裴洛這話就像她剝的蝦一樣沒頭沒尾，可方潤還是聽懂了。

對方在問她，這段時間有沒有怨恨責怪。

方潤想了想，或許最初是有的，畢竟喜歡了那麼久，突如其來的婉拒讓人很難接受和理解，明明隻需要再來一秒就可以接%e5%90%bb。

她應該有怨恨和不甘，這是無可指摘的正常反應。

但這份負麵情緒在隨著時間推移而慢慢變淡，因為方潤逐漸想開了。

如果她是裴洛，她也不會選擇讓一個%e4%b9%b3臭未乾的小丫頭當女友，社會地位懸殊，堪稱天壤之彆。

所以釋懷之後，隻剩下淡淡的憂傷，如同烏雲籠罩在心頭，久久不能消散，但她也清楚，這樣的狀態並不會一直保持，隻是還需要時間而已。

因此，她比想象中要更加冷靜。

她看著裴洛，對方眼中有著小心翼翼的緊張，像極了曾經的她。

方潤：“裴洛姐，我不怨你。”

第41章 ◇

濾鏡加厚

某個時刻, 裴洛的表情是有些不那樣平靜的。

她蹙著眉，好似對方潤的回答不算滿意，但一時間又說不出其他合適的話來, 於是顯出幾分難以言喻的矛盾感。

而方潤在說完那簡短的幾個字後，便陷入了沉默。

分明心裡已經平靜下來, 可這樣說出口後，她又覺得自己好像在撒謊。

——她也並非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冷靜理智。

情感是最捉摸不定的東西, 越想把握住, 越是難以理解。

方潤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她想將自己拽出來, 另一個小人卻在遲疑著蠱惑她。

裴洛看起來不像是在戲弄人, 如果她因為之前的一次拒絕而無休止責怪對方，豈不是要因此失去和對方在一起的機會。

暗戀多年，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呢。

方潤抿著唇，欲言又止。

裴洛輕歎一聲，像是想開了般，低聲說：“沒事，以後有的是時間。”

她的這句話，不知是說給誰聽, 亦或者是某種自我開解。

方潤沒有說話，隻是垂了垂眼睫毛，不動聲色抬了唇角。

吃過午餐，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著。

“對了，你好像還沒有說, ”推開門前, 裴洛側身回頭, 看向方潤, “昨晚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提起這個，方潤輕聲啊了一下，這才發覺她們這頓午餐偏離了主題。

明明最初她隻是想告訴對方，自己接到了電影的邀約這件事。

她還沒說，正巧外麵有人推門而入，沒有了門的阻擋，呼嘯著的寒風直往皮膚裡鑽。

方潤畏冷，脖頸上的圍巾還沒有纏好，被這麼冷不丁一激，忍不住鼻尖微酸側頭打了個噴嚏。

她捂著鼻尖，眼眶裡盈著水意。

裴洛將她護在身後，等客人過去之後，才親手幫她重新理了理鬆垮的圍巾。

方潤像是受了驚的小兔，懵懵懂懂地抬頭看，眼睛還是微微泛紅的樣子。

裴洛的手指很暖，動作輕柔溫和，似是怕驚擾她，多出幾分小心翼翼來。

這個角度，方潤可以看到她鼻側上的小痣，圓潤的一顆，很是靈巧。

香水氣不受控製混在一起，變為某種隱秘的曖昧。

整理圍巾並不算是多麼複雜的高難度動作，是以很快裴洛便出色完成了這份工作。

然而，她的手停靠在圍巾上，久久沒有離開。

方潤下意識覺察到對方肢體動作中的潛台詞，眼睫毛無聲抖了兩下。

她沒有避開。

幾秒過後，裴洛忽然悶悶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方潤的頭發。

裴洛：“走吧，我幫你打車。”

關於剛才那略顯微妙的氛圍，她好似不甚在意，輕描淡寫揭過，沒有多加糾結。

這倒也順了方潤的心意，她其實也並未做好充足的準備。

被整理妥當的圍巾柔軟地護著脖頸，哪怕推門出去後，寒風對方潤的攻擊力也像是下降許多，令她沒那麼難以忍受。

她不由得抬起眼皮，不動聲色打量著在前麵幫她擋風的人的背影。⑩思⑩兔⑩網⑩

哪怕是這樣冷的天氣，對方也依舊選擇保持風度，質地偏厚實的大衣，和她的厚外套相比看起來更加知性乾練，並且不算保暖。

被這樣冷的風爭先恐後猛烈地吹，想來滋味一定比她還不適。

思及此，方潤抿了抿唇，稍作猶豫便從一旁變成和對方齊平的並肩而行。

裴洛側頭看她一眼，像是有些不解她這樣做的原因。

裴洛：“不冷了？”

當然還是冷的。

方潤：“還好，隻是不想被彆人當作和大人一起出來的小孩。”

處處被裴洛照顧，她總會有些不安和局促。

不隻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亦或者存了其他心思，裴洛沒有繼續問，兩人一起冒著寒風並肩往前走。

幫方潤打了出租，看到她坐進後座，裴洛抱臂環%e8%83%b8，和她對視幾秒。

方潤抿了抿唇，朝她擺擺手：“我走啦，裴洛姐。”

裴洛輕輕頷首，想到什麼，說：“到酒店記得給我回個消息，下午出去玩??x?的話注意帶傘。”

方潤乖巧點了點頭，司機驅動車子，她便將車窗搖了起來。

暖氣開得很足，令剛才在外麵吹僵的肢體逐漸溫熱起來。

方潤倚靠在後座上，想了想，後知後覺想到剛才一起頂風走路有些傻氣，而且依舊忘記了告訴對方邀約的事。

她摸了摸下巴，拿起手機又放下。

算了，以後總會有時間聊這件事的，不急於一時。

而且，這歸根結底還是需要她自己來做選擇，沒辦法完全靠彆人的幫助。

方潤眼中含著笑，撐起下巴往外看路邊急速倒退的雪景。

元旦旅行出師不利，第一天就下起了雪，下午溫染外出的興致不高，加上方潤畏冷不想往外跑，滑雪場計劃就這樣擱淺了，一人一床一手機，安安靜靜又閒適。

隻不過，賀求漪和孟尋笙再度熱情朝她們發出了邀約。

兩人，哦不，主要是溫染興致勃勃穿好衣服，拽著方潤便出了門。

抵達約定好的地點時，方潤有些一言難儘地看向溫染：“你偶像這次是不是專門在考驗我們？”

無他，主要是這家店沒掛牌子，看起來像是某些有問題的黑心商鋪。

溫染看起來卻好似更有興致了，拽著她都快要跑起來。

方潤：“……”

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雖說如此，可看到空蕩蕩的泳池邊站著的兩人後，她們一起停下了腳步。

四目相對，具是遲疑。

她們這算是包場了嗎？

還有，怎麼會約在室內遊泳池見麵？

“你們來的好慢啊，”孟尋笙朝她們揮了揮手，“快過來，還沒正式開張呢，喊你們來先體驗一下。”

其後的聊天中，方潤才知道這是孟尋笙自己的遊泳館，一年前包下來重新裝修，年後正式對外開放。

這樣算起來，還是她們兩個趕得巧，算是意料之外的第一批訪客。

賀求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