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往臥室走。
溫染仿佛笑了一聲:“像小杏子算什麼,又不像她。”
方潤開了免提,解著扣子,說:“那你找她去呀。”
這回那邊沉默很久,都沒有說話。
方潤怕她在酒吧裡睡著,快速換了身衣服,拎著手機就往外走。
屏幕上的通話界麵早就沒了,估計是溫染掛斷的。
方潤下樓在小區外打車,報了地名後開始給溫染打電話。
可不論她怎麼聯係,溫染都不接通不回話,偏偏手機沒關機。
方潤不由得有些焦躁,顧不得垂影自憐,整顆心都在為好友擔憂。
溫染口中的老地方是離大學城不遠的一處酒吧,物美價廉,氛圍十足,顧客以學生群體為主。
方潤不喜歡去那裡,但去接溫染次數多了,也就輕車熟路起來。
一進門,裡麵熱鬨到快要掀翻屋頂的氛圍還是讓方潤狠狠擰起眉。
她避開伸來鹹豬手,四下掃視著,尋找溫染的身影。
平時溫染會坐在吧台,可今天她問過酒保才知道,對方在二十分鐘前離開了。
——差不多是那時候,溫染掛斷了電話。
方潤不安地打量著周圍,著急寫在臉上。
她從酒吧出來,猜著溫染可能會走的路線,繼續大海撈針般找人。
白天不覺得怎樣,到了夜晚才能覺察出秋天確實來到。
微冷的細風拂麵,吹起她未紮好的秀發。
方潤拐過一個彎後,終於打通了溫染的電話。
“溫染祖宗,你去哪兒了?”她著急地問。
溫染停頓幾秒,才回答:“我沒事,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可具體在哪,卻沒有透露。
方潤縱有不滿,也沒法逼著對方發定位,總歸安全就好。
她不放心地叮囑幾句,這才掛斷電話。
危機解除,方潤後知後覺脊背一片冰涼,大概是她無意中跑出了汗,被風一吹有些陰冷。
方潤出來得匆忙,沒穿外套,她抱臂揉了揉,準備在路邊打車回去。
抬頭側目一瞥,卻看見遠處霓虹燈下,有兩個人相互攙扶著朝停車場走去。
方潤眯起眼,總覺得其中一人的背影很是熟悉。
直到走到燈光下,對方側了側頭,露出五官。
——是裴洛。
而就在這時,攙住她的女人忽然抬手,笑著揉了揉裴洛的發旋,姿態格外親昵。
而裴洛沒有生氣,甚至有些依賴地靠在了女人肩頭。
方潤不敢置信捂住唇,僵在原地。
第6章
粉色小狗
方潤渾渾噩噩打車離開,連怎麼坐電梯上樓都沒有印象。
她麵色沉靜回到臥室,重新換上那套家居服,裝作一切都毫不知情的模樣,卻坐在床上了無睡意。
時間越來越晚,方潤的心也逐漸沉下去。
從未想過,裴洛是否已經有了伴侶。
這個問題是方潤過去一直刻意回避但如今被迫直視,發自肺腑厭惡排斥的話題。
哪怕聽阿姨說裴洛沒帶過對象回家,平時忙於工作,可到底沒有明確說過後者沒有談戀愛。
是方潤先入為主,認為裴洛單身。
她的裴洛姐那樣優秀,該是怎樣的人才能配得上。
今晚看到的女人又是誰,她們姿態親密,談笑親昵,曖昧的氛圍怎樣都掩蓋不住。
而裴洛戴的那枚鑽石袖扣的主人又是誰……會是剛才那個人嗎?
……
一時間,方潤心中複雜無比,像是有無數個聲音爭先恐後出現在她的耳邊,聒噪清晰地喊著令人躁鬱的話語。
方潤一點也不想聽見那些話語,可她的腳挪不動,耳朵關不上,隻能大為惱火接受著騷擾。
那股小心翼翼的暗戀好似變了味,不過是被裴洛貼心照顧兩天,便悄然扭曲許多,摻雜進占有欲的暗色,實在冒昧大膽。
不該是這樣的。
方潤閉上眼,深深吐息。
她捏著太陽%e7%a9%b4,腦海中路燈下兩人攙扶談笑的畫麵揮之不去。
平心而論,那個女人看起來很是矜貴,和裴洛站在一起也絲毫不遜色,頗有種旗鼓相當的精英氣場。
而她方潤自己,除了外貌,一無所有。
越是對比,方潤的心越沉重。
她甚至說服不了自己,讓裴洛離開那個女人和隻是大學生的自己在一起。
她還是太稚嫩了。
縱使方潤不想承認,她也在此刻清晰認識到和裴洛之間的溝壑有多麼深。
那些曾經設想過的未來轉瞬變為一戳即破的泡沫,美麗浪漫但太虛幻懸浮。
愈發沉重的壓力堆在心頭,像是無法挪開的巨石,令她有些呼吸急促發悶。
方潤按著%e8%83%b8口,努力調整呼吸。
小時候方潤最期待的事,莫過於媽媽牽著她的手去鄰居家串門。
那時她總向往著鄰居家,裴叔叔和阿姨都善良溫和,裴洛姐姐也會摸摸她的頭發,給她糖塊吃。
而一回到家,酗酒的父親和媽媽之間隻有無窮無儘的爭吵。
方潤懵懂,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父母會是這個樣子。
為什麼她的父親不會摸著她的腦袋笑眯眯說小潤乖,留給她的永遠都是猙獰扭曲的憤怒嘴臉。
如果隻是這樣,也算是還好。
隨著年齡的增長,方潤懂得了不是所有夫妻都會和諧恩愛這個道理。
可方父去嫖,像未開智的原始低等動物一樣,沒有控製住自己的下半身。
東窗事發在方潤上小學,方父被掃黃大隊拘留,所有人才知道這個看似老實木訥的透明人究竟做了多麼齷齪的事。
尚且年幼的她眼睜睜看著平日裡溫柔小意的媽媽哭紅了眼,狠狠給無用肮臟的丈夫一個耳光。
離婚,判決,背影。
方父就這樣,離開了方潤的視野,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給過女兒溫暖的父愛。
不過方潤並不遺憾,因為她堅強而冷靜的媽媽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支撐起整個家,把她保護得很好。
然而總有些風聲傳出去,愈演愈烈,內容也麵目全非。??x?
“方潤那個人啊,長得好看又如何,連數學都不及格,%e8%83%b8大無腦的蠢貨。”
“哈,長得好看足夠了啊,連親生父親都能勾引,真是不要臉。”
“看她那狐狸精的樣,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插足彆人的感情,或者被油膩老男人包養。”
“嘖嘖嘖,想想都覺得可憐,隻能依靠男人的軟骨頭。”
“……”
曾經無意中聽到過多次的議論聲倏地在耳際響起,像是一隻又一隻陰鬱惡毒的臭蟲緩慢爬過皮膚,留下陣陣恐懼的顫唞。
人言可畏。
不是的,全都不是的。
方潤愈發難以呼吸。
她很想回到過去,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直截了當走出去否定她們。
可事實是那時候她害怕得捂緊了嘴唇,氣到發著抖,眼淚湧出來,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濺起在灰塵裡滾過一遭的小水珠,充斥渾濁。
或鄙夷或嘲笑的目光總是黏在方潤的身上,好似惡心的口香糖,怎麼刻意回避都無法做到完全漠視。
方潤不想麻煩媽媽,對方太累了,總是坐在沙發上陷入淺眠,眼底一片烏青。
她忍受著那些目光,也曾試圖解釋,然而沒人相信無聊的真相,隻會口口相傳獵奇的謠言。
就連天生的好容貌軟嗓音,也都成了刺向她最狠厲的一箭。
方潤感覺到熱,頭頂的風扇呼哧呼哧地轉,同學們壓低聲音的討論聲如細風般穿過耳畔,沒了蹤跡。
意識模模糊糊,她很想站起來大聲呼喊,如同即將溺斃卻不會遊泳的人,發出無聲而絕望的掙紮。@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天旋地轉,重壓之下,她又有些神誌不清。
這是方潤留下的病根。
長期處於言語暴力的環境中,沒有朋友陪伴,隻有冷嘲熱諷,精神壓力難以言喻的沉重,心口時常發悶,偶有眩暈感。
方潤的成績一路狂跌,整個人的精神繃成緊緊的線,好似在等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
是裴洛發覺她的不對勁,告訴了方母。
方潤永遠記得,綠蔭下裴洛含笑擁住她,嗓音溫柔說著小潤妹妹是最好的白天鵝。
吃藥,休學,渾渾噩噩。
半年之後,方潤才從那種神經質的狀態中走出來,辦理好轉學手續,去了另一所學校。
然而仿佛是那段朦朧模糊的日子讓她整個人都完完全全鬆懈下來,失去了爭鬥上進的心思。
方母不再要求她成績優秀,隻希望她每天開心。
方潤對裴洛的關注好像是從那時發生了質的變化。
她總是不斷仰望著對方的背影,看著這位鄰家姐姐閃閃發光,像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顆星星。
她心懷感激,充滿依賴眷戀,又悄然摻進些彆的東西,肆意生根瘋長。
以至於後來,長達多年的暗戀,哪怕悶在心裡,也從未停歇。
那個人站在高處,她隻需要看上一眼,便能獲得新的能量,繼續在這汙濁的世間做個正常的人。
她本以為,這場意外的同居生活是上天終於憐憫她。
她或許是瘋了,才想要觸摸那遙不可及的夜幕垂星。
方潤歡欣鼓舞,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試圖用社交技巧來拉近她們的關係。
然而出師未捷,便看到了讓她精神震顫的一幕。
數不清的壓力攏在心頭,烏雲密布,逼迫她從美夢中清醒。
方潤終於還是從純粹的期許中敗下陣來,打擊來得太過猛烈,令她一時間有些承受不住。
她打了個冷顫,血管裡滾動的液體炙熱,黛青色的微凸在雪白肌膚上顯得猶為明顯。
咚,咚,咚。
心跳搏動得強勁而快速。
方潤羞愧而敏[gǎn]地想,她不應該對裴洛生出這些惡念,如果對方有所愛之人,應當衷心祝福。
對方曾那樣救過她,不能狼子野心,忘恩負義。
可心底的不甘卻猶如蝕骨的毒蛇,絲絲縷縷纏上筋脈,收緊禁錮住她的思緒。
你沒有錯,世界上沒有全然白的一張紙,再純粹的仰慕,最終也會走向不同的道路。
毒蛇的信子嘶嘶作響,遊弋著,蠱惑著。
方潤感到頭痛,她捏起太陽%e7%a9%b4,重重地揉著,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般。
時間好像過去良久,又似乎隻有一瞬。
“滴——歡迎回家。”
“啪嗒。”
臥室的門沒有關嚴,方潤敏銳清晰捕捉到電子播報音以及關門聲。
她像是驚弓之鳥,下一秒抱緊膝蓋,將身體蜷起,好像這樣能得到安慰。
靜默片刻,方潤麵色恢複正常,隻有目光炙熱得有些過分明亮。
——裴洛回家了。
雖然晚些,但裴洛還是如她所說那樣,回了家。
方潤沒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