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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的堅實沉鬱,美的磅礴,又有風捎帶而來的破碎,像是下一個瞬間就要崩潰。這即將崩潰的樣子,是危險和毀滅。

危險和毀滅是她本身,也是她要帶給彆人的。

他想要在鏡頭中表達,但從未做到的,就這樣直接呈現在他麵前了,他不可能不動容,不被吸引。

似乎沉默了有一會兒,又似乎隻是一種錯覺。她看過來的眼神依舊是破碎而憂傷的,但在破碎與憂傷之後,又有純然的愛與喜悅。她朝他招了招手:“師兄...你過來一點兒,近一點兒,我想和你說......”

李海倫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愛她。

像自己第一次摸到攝影機,拍了一段無意義的影像,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用一台機器,他可以創造一個永恒世界,他是創作者,是主宰。

什麼戒備,什麼猜疑,全都不存在了。到了這個時候才會明白,千百年曆史中為什麼美人計總有成功的時候,哪怕計策謀劃的很拙劣...這條計策的要訣從來不是製定周密而無破綻的計劃,而是選擇正確的人。

明知道她有問題,還是會陷入這一溫柔陷阱。

李海倫走近一些,站在了沙發後麵,女孩兒仰頭看她。李海倫確定自己沒有在她身上聞到奇怪的味道,酒味都沒有,但她真的不太像正常的人。

她像個奇跡,像他的一個夢。

“所以,到底——”

程程的口音是標準的,長期訓練讓程程生活中說話也完全不帶地方口音了,以至於她一開口,李海倫就能確定,她確實是做演員這一行的。她叫他‘師兄’,可能是真的。

她開口打斷了李海倫,一說話就笑:“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我知道師兄你現在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關於這些,我會全都告訴你,解釋給你聽。聽了之後,事情就要麻煩你了,我的事是真的很煩人的......”

女孩兒的聲音說到後麵越來越低,飄散在風中,像在自言自語。

李海倫沒有開口打斷她,沒有轉身就走,她像是有魔力一樣,用眼神、以話語、憑自己本身這個存在,對抗了他的理智,讓他隻能什麼都不問,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然後他就聽到了最離奇的故事。

名叫‘程程’的年輕姑娘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很快抿住了嘴唇:“這個展開有點兒超常啊...但這是你說的,你說,下一次立刻去找你,告訴你全部,然後‘一切都交給我’,所以我來找你了。”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也可以說一點兒除了你之外,彆人不可能知道的事——你問吧,我和師兄談了好多次戀愛,彆人不能去的工作室我去過了,彆人不能騎的車我也騎過了...”

“所以,我讓你騎車了?你成年了嗎?有駕照嗎?”

雖然很美,但少女感也是很明顯的,李海倫足夠了解女性的形象,判斷一個姑娘有沒有成年對他來說是很簡單的。

“啊?”程程像是被嚇了一下,坐在沙發上縮了縮腳:“沒、沒...是在駕校裡騎的,我不會,師兄教的我。”

李海倫已經完全明白,為何‘自己’會這樣篤定地讓她來找他,他沒有想過他會不會相信如此荒謬的故事,也沒有想過她就算取信於他,他會不會幫她——看到她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他朝她伸出手。

“怎麼了呢?”程程不太明白。

李海倫拉起了她:“時間有限,我們得快點兒行動了。”

於是程程就坐在‘雅馬哈’的後座,和李海倫來到了一座寫字樓下,她在樓下等著他,不一會兒李海倫帶著一架手持攝影機就出來了。

“做你本來要做的事,今天一天,剩下的時間我都會跟拍你。”李海倫這樣對程程說,並沒有對她解釋這樣做的原因。

程程確實愛他,所以願意相信他,按照他說的去做。

“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會去練形體、練表演,今天的任務還沒有完成。”程程是真的非常認真地思考了李海倫的‘指示’。

李海倫一言不發,帶著程程穿過了馬路,去到對麵一棟大樓。他是非常熟悉這一片的,直接找到了一家練舞房,定了一間明亮寬闊的舞蹈室,拉著程程走了進去:“現在可以了,練形體,或者表演。”

一開始程程根本沒法專心致誌,但很快她適應了旁邊有人拍她,做完了幾組瑜伽動作之後,就將注意力全放到了練習本身。

在李海倫的鏡頭下,程程活動自己的身體,練形體之後又練了表演。

這一天的‘任務’完成之後,已經到傍晚了。李海倫就帶程程去吃飯,吃飯之後又去鑽一些京城本地人才去的比較多的胡同。最後的最後,來到了一個廣場——並不是城市中心區那些大的、有名的廣場,而是一路開車到了比較遠的地方,找了一個沒什麼人的小廣場。

廣場上的路燈,每一個都亮著,中間還有一座雕塑,雕塑上也有燈,比起普通的路燈,要特彆很多...是塑造那種科幻風的燈光。

“再拍一點兒東西...總覺得你是很適合這種場景的。”李海倫指了指小廣場上靠中心的位置。

她適合這種霓虹閃爍的寂靜處,成為鏡頭裡唯一的存在——隻需要她存在,這個鏡頭就足以美輪美奐,而充滿故事性了。

“那要做點兒什麼嗎?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的話,好奇怪的...”程程‘噠噠噠’跑到了李海倫指定的位置,伸手碰了一下雕塑的底座,有點兒尷尬了。

“隨便做點兒什麼都行,剩下的是我的事。”李海倫之後就不說話了。

這樣的小廣場沒什麼人真是挺奇怪的,隻能說就算是跳廣場的爺爺奶奶,也到了回家的時間,挺晚的了。

但在廣場的一角,有幾個玩滑板的年輕人不怕天晚,放著有節奏感的音樂,踩著滑板來來回回...程程靠著臉好嘴甜,過去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借了一個白色的滑板來。

“我會一點點這個,學著玩兒的...”雖然李海倫不說話了,但程程還是每做什麼,都和他解釋一下。

程程一隻腳踩在了滑板上,先是初級的滑來滑去,然後開始做花活兒,都是比較簡單的技巧,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每次成功之後,她都會小小振奮,失敗之後又有點兒不甘心。

還了滑板之後,程程又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麼了,就站在一路燈下發了一會兒呆。抬頭正看到李海倫拍她,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拍的,但他人在那裡就讓她覺得他是足夠專注的了。

他的眼裡隻有她了。

然後,李海倫就被程程撲著後退了好幾步,摔在了地上,好在他護住攝影機的本能發揮了作用,攝影機和她一起,都在懷裡。

有好幾分鐘,他們都不說話,也沒有從冰涼的地上起來。這個過於靜謐的瞬間,他們不用說話,就好像完全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程程明白了李海倫,感受到了一點點過去沒辦法相信的‘被愛’。李海倫也明白了程程,明白了她的全部。

他們再次說話,是李海倫帶程程去了一家網咖,開了包廂之後,李海倫將今天拍攝的素材全都導了出來——沒有專業的軟件和機器做進一步處理了,李海倫就讓程程看這些原始的素材。

看這樣的素材對於程程來說是挺新鮮的,平常大家看電影,組成電影的鏡頭並不是最初攝影師拍出來的樣子。攝影師拍出來之後,往往還需要很多後續加工。這裡說後續加工,不是說加配樂、剪輯什麼的,是真的針對畫麵的加工。

沒經過加工的就是‘%e8%a3%b8.片’...很多攝影師拍片子的時候就喜歡把光打的很亮,顯得很不高級。但這樣做在行內卻是一種不功不過的做法,因為這能給後期留餘地。在攝影師自知自己的水平不夠,對做後期的同事們也不夠有信心的時候,未嘗不是一種保險做法。

由此可知,拍出來的‘%e8%a3%b8.片’,後麵還有很多功課要做。┇思┇兔┇在┇線┇閱┇讀┇

而影片所謂的‘影片感’‘精致感’,那種調性,其實也是要靠後麵加工的。不然隻是前期拍拍拍,同樣的攝影機、同樣的膠片(有的還不是膠片)、打的很大的燈光,怎麼可能會有不同的調性?

程程上輩子雖然是踏入行了,但看到這樣原始素材的機會也不多呢。

調出來的素材很多,也很零散,有的時候能看到一直拍,一個鏡頭拍了十來分鐘,有的時候又很短,隻有程程的一個轉身。除開極少數大約是不小心拍進去的,其中大多數鏡頭,都是認真拍的,認真到好像這不是一個日常vlog,而是一部紀錄片。

在李海倫的鏡頭裡,她一顰一笑,就連為了避免尷尬,自顧自對鏡頭、對他說的那些話,也成為了一種風格——紀錄片的紮實感撲麵而來。

而如果這是一部紀錄片的素材的話,作為攝影師又未免太過‘炫技’了。明明隻是日常的鏡頭而已,她練形體、練表演,在一個沒什麼人的小廣場玩了一會兒,然後就沒有了。

但在他的鏡頭下,她簡直傾國傾城,流淌出的靈氣無法收束,讓旁觀者非要愛上鏡頭中的她,而不是現實中的她...而鏡頭中的她,其實就是李海倫眼中的她。

李海倫是在用他的鏡頭證明,鏡頭裡的人,以及拍攝的人的技巧,可以怎樣最大程度上拯救內容的貧瘠與無聊。

這不是炫技,就沒有什麼是炫技了——他對她用儘了自己的技巧,對她的偏愛如此昭然若揭。

他的鏡頭明明白白在訴說愛意。

程程忽然就全都明白了,他是在用他的鏡頭給她寫一封情書,沒有比這更真摯的了。

拍到這個地步,鏡頭是不可能說謊的了...哪怕她一開始是利用他,他也愛她,她終於能夠相信這一點了。

“什麼啊...是這樣啊,攝影師還真是厲害,師兄你還真是對得起你的專業,對得起這些年你讀的書呢。”程程微微仰著頭看李海倫,等他來親%e5%90%bb她的時候,她的睫毛都在輕輕顫動。

愛與被愛,她都感受到了,‘被愛’的認知讓她呈現出更加嬌俏、被偏愛著的狀態——‘田月月’應該也是這樣的,雖然安思北沒有說愛,沒有去捅破那層窗戶紙,但她又怎麼可能毫無所覺?

她的潛意識一定什麼都知道,所以她在他身邊的時候才會有麵對彆人沒有的輕鬆與驕縱。

李海倫有一下沒一下地替程程捋開有點兒亂的頭發,摸了摸她潔白的耳廓。這個時候時間已經走到了一天的末尾,他們已經完全明白了彼此,完全是愛著的,這甚至比新戲裡的田月月與安思北更進一步。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沒時間了。

但好像兩個人也不在意這個,‘愛’真是很奇妙的東西,既可以讓永恒變成瞬間,也可以讓瞬間成為永恒。

“我們還有多久?”程程聽著李海倫平穩的心跳,還有自己的呼吸聲,問他。

李海倫看了一眼時間:“還有4分23秒。”

足夠了,漫長的像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