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大腦缺氧,乾脆抬手將耳朵一捂,“臣想,靜,靜。”
生動形象的“靜靜”往麵前一放。
小院裡一時陷入了沉默。
片刻,李無廷低頭捏了下眉心:……
寧如深捂著耳朵靜了會兒,一口氣也慢慢順上來了。他瞅著李無廷的神色,就看微沉的夜色中,對方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像是相當無言,但又似乎有什麼鬆懈下來了。
他鬆開耳朵探頭,“陛下?”
李無廷放了手,抬眼朝他看來。
那眸光映著燈籠,在沉沉夜色中如黑玉潤亮,薄唇輕啟,重複了聲,“陛下?”
“?”做什麼,要他回“啊哈”?
寧如深同他對視幾秒,恍然,“…朝君?”
李無廷神色就緩了下來,“嗯。”
他緩了幾息,又越過寧如深將地上的紙團撿起,隨手往燈籠裡一扔。
呼啦——火光驟然明躍搖曳了下。
李無廷輪廓分明的側顏映著明光,有一瞬俊美得令人心悸,“那等寧卿及冠時,沒有‘靜靜’,不會還有什麼‘緩緩’,‘躺躺’,‘飯飯’?”
“……”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幾個?
寧如深在心底讚歎了一聲,“自然是沒有的,臣還沒想過娶親的事。”
李無廷看了他幾息,唇角似彎了下。
寧如深心頭怦然一跳:……笑什麼?
正當他忐忑不定時,卻看李無廷收回了目光,轉而問,“及冠禮是哪天?”
寧如深一愣,下意識說了個日子。
李無廷嗯了聲,又問,“字取了?”
寧如深點頭,“取好了。”就他本名。
跟前默了幾秒,李無廷不知想到了什麼,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了眼:
“那朕就期待一下了。”
寧如深:嗯??
·
這會兒天色已晚,李無廷沒過多久就回去了。
寧如深領著寧府一群人目送聖駕離開,心說李無廷到底是乾嘛來了?
大半夜的,就來問候一下“靜靜”?
他回了院裡,又將嚴敏和拾一打發走:
“你們…勞苦功高,都回去歇著吧。”
“是,大人。”
拾一走前頓了頓,“對了,方才首領誇我跑腿跑得好,讓我以後不用回宮裡,就專心給你跑腿了。”
“……”寧如深說,“你也不用跑腿了。”
免得跑一路灑一路。
“你以後就…”他轉頭望了圈,“養那兩隻肥鴿。不準吞口水!要活的。”
拾一遺憾地應下,“喔。”
提到肥鴿,寧如深突然又想起件事兒:
之前軒王隔三差五給他送信,又是說想他,又是打聽他近況的——
敢情是在搜集小煌文素材呢!
難怪李無廷每次隻回個“嗬嗬”。
寧如深頓時後悔不迭:這是想他嗎?是想害死他啊!
不行,他得給軒王的事業畫上句號。
寧如深想了想,拿來紙筆。
以李無廷對此的態度,想來他隨口應付一下,對方也會相當讚同。
他就在那封詢問近況的紙頁後回道:
『數日未見,掰了。』
他回完將灰化肥嘩啦一放——去吧!
…
經過一周的拉扯,內閣終於初具規模。
除了最開始就選中的五巨頭外,還引入了不少彆的臣子。為的是平衡各方勢力,最後根據立場來決定哪些人畫餅陪跑。
進入內閣的大臣一多起來。
寧如深在其中倒也沒那麼顯眼了。
他現在官職三拚:在內閣、禦前、禮部之間來回打轉,去內閣當值的時間不多。
他挑著個機會,就順便把默好的“古籍”帶給季太傅了:“晚輩默了一半,後一半找樊狀元幫了個忙,所以字跡不太一樣。”
“沒事沒事…”季劼愛不釋手。
他來回翻了幾頁,又愛惜地揣入懷中,拍拍寧如深,“寧大人果然大才,不說這古籍珍品,就是如今建成這內閣——”
季劼點到為止地停下話頭。
寧如深擺手,“不不,沒我什麼事。”
季劼皺眉,“謙虛!”
寧如深,“……”
對方打量了他兩眼,忽然說,“寧大人快及冠了吧,可有長輩行加冠禮?若是不嫌棄——”
寧如深聽出他的意思,倏然驚喜。
他在這世間無父母親故,正愁找不到為他行冠禮的長輩。季劼乃當世鴻儒,為人清貴、德高望重,能由季老行冠禮可謂榮譽至極。
寧如深應下,“那感情好,謝過季老!”
季劼摸著懷裡的書,“哦嗬嗬嗬嗬。”
·
待中旬一過,便進入了六月底。
行冠禮的吉日也漸漸近了。
寧如深無親族長輩,倒是省去了前前後後很多流程。
隻用等冠禮當日請季劼來加冠,再邀一些相熟的同僚來觀禮。
寧府進入了緊鑼密鼓的籌備。
而另一頭,一隻健美的大白鴿飛入了皇宮。
禦案後,李無廷展開信紙。
洋洋灑灑的一封信,滿篇焦灼、苦口婆心,仿佛都能想見軒王是如何在對麵上躥下跳,含恨執筆——
總結下來隻有四個字:速速和好!
最後還附上了寧如深回他的那句原話。
『數日未見,掰了。』
“……”
李無廷默然看了兩遍,然後將信紙往德全跟前一推,“他這是在埋怨朕?”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德全掃了眼信,又覷了眼帝王的神色。
卻看李無廷話雖這麼說,但麵上毫無慍色,抿緊的唇角還往下壓了壓。德全心念一動,立馬假意指責道:
“寧大人真是不像話~還敢埋怨陛下!”
“想見陛下,不知道自己來嗎?”
李無廷,“行了。”
他習慣性地將軒王的信揉成一團正要扔掉,忽然頓了頓,又展開看了兩遍。
目光落在最後那行原話上。
“及冠禮,是三日後吧?”
德全一喜,“是啊。”
李無廷就將信放在一邊,“嗯。”
…
三日後,冠禮當天。
寧府一大早就忙碌了起來。
冠禮所用的禮器、弁服都放到了相應的位置,行冠禮的場所也擺置規整。
主屋中,寧如深正給自己梳頭。
他昨晚睡覺夢見自己賣藝,翻一個跟鬥能得一籠蒸糕,他連著翻了八十個,今早一起來頭發就打結了。
杏蘭給他梳得太痛,他乾脆就讓下人們都出去,自己梳洗更衣。
大承的加冠禮前需著一身素色的深衣,長發先束一髻。
寧如深花了好大功夫將炸開的毛梳順。
又換了件素色的深衣。
他背對著房門的方向,一頭烏發挽在一側肩頭,有幾縷滑落在背後,隱隱露出下方霜白的後頸。
寧如深正低頭係著衣帶,便聽叩門聲響起。
咚咚兩聲,不輕不重。
他以為是來催促的下人,頭也不抬地應了聲,“已經穿好了,馬上。”
身後頓了下,隨後屋門吱呀一響。
寧如深一轉頭,就看屋門前立了道高大的身影:李無廷推門而來,肩頭還載著屋外薄薄的晨光。
他一下愣住,這大清早的……
“陛下怎麼來了?”
李無廷朝寧如深看去。
隻見他烏發都裹在了素色的衣襟間。纖白的脖頸上,小巧的喉結動了動。
李無廷語氣平靜,“不是嫌朕見你見少了?”
第49章 “如深”
“不是嫌朕見你見少了?”
“什麼?”寧如深愣住, 心口悸了下。隨之而來的還有大片茫然:
又是誰在造他的謠?拾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不對,拾一現在夜夜生鴿,回不到禦前了。那會是誰……
李無廷已經合上門走過來。
他停在寧如深跟前, 偏頭端詳了兩息:
“同朕幾日未見…掰了?”
“……”
原來是這個——!
寧如深吸氣, “不是, 那是臣……”
他話一開口,突然止住:等等, 他忘了。李無廷還不知道他已經知道小煌文主角是誰了。
難怪看不出他應付的托辭。失策…!
李無廷低眼,“是什麼?”
寧如深又將話咽了回去,“是臣…在直抒%e8%83%b8臆。”
李無廷就輕輕哼笑了聲, 隨後打量著他一頭散落的烏發:
“都幾時了, 還未束發?”
“馬上了, 馬上。”
“你自己束?會束嗎。”
寧如深本來是想叫杏蘭進來, 一聽這話不禁躍躍欲試,“會吧。”
他說著抬手撈起頭發。
素色的袖口從他肘彎滑落,露出兩隻白皙漂亮的胳膊, 烏發纏著細腕,在動作間晃過李無廷眼前。
眼睜睜的,就看順好的毛又炸開了。
李無廷, “……”
寧如深殫精竭慮地束著頭發。
一雙手抬得酸痛,他剛甩了兩下, 一隻大掌便啪一下握住了他撲騰的胳膊。李無廷托著他酸軟的手:
“這點力氣,瞎折騰什麼。”
掌心的溫度灼得他一顫。
寧如深定了定神, “臣在夢裡, 能翻八十個跟頭。”
李無廷輕聲, “不然怎麼說是夢裡呢?”
“……”你可以不那麼直白的。
他正想叫杏蘭進來, 胳膊忽而被李無廷扒拉到一邊:
“行了, 把你那爪子拿開。”
“?”
一隻手將他拎去了凳子上,“坐好。”
寧如深驚得腦中一炸,“…陛下??”
身後的人已撈起他那頭烏發,輕拽了兩下,“不是嫌朕冷落你了。”
寧如深張著嘴:……
所以這是,給他順毛來了?
能讓天子束發,他大概也是第一人了。
案前就是一麵鏡子。因今日及冠,木梳、發帶都放在了一邊。
寧如深坐著正好到李無廷腰間。
他望向跟前的鏡麵,就看身後玄色銀邊的腰帶下,垂了一枚瑩白的君子玉下來。李無廷寬大的掌心挽過他的頭發,烏黑的發絲滑過那指間的薄繭。
束發間,指節偶爾擦過他脖頸。
寧如深盯著那手掌,話本裡的隻言片語又驟然浮出腦中:『珽君的大掌……』
他趕緊一閉眼:臟東西,退散!
…
身後,李無廷攏起他一頭長發。
一截白皙的後頸露了出來,漂亮的弧線一路沒入微拱的後領口下。
脖根處還浮了點淡淡的紅,如春梨嫩蕊般。
李無廷垂了下眼,又幾下將頭發髻好,從旁抽了條天青色發帶束上,撤了手。
寧如深扭頭,“束好了嗎?”
青色發帶垂下。他仰來的臉上還透著薄紅,像是從青澀初入成熟。
李無廷頓了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