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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了兩息,“鬆手。”

……

嘩啦!一道杯盞碎裂的聲響從禦書房裡傳出來。

緊接著,守在外麵的宮人隻聽得天子之怒,勢若雷霆:

“寧琛言行無狀,拖下去,仗三十!”

宮人們嚇得噤若寒蟬。

不知向來聖眷在身的寧大人,如何觸怒了龍顏。

兩隊錦衣衛奉命前來。很快,庭中便傳來了一聲聲令人後背發寒悶響:

嘭、嘭、嘭……

·

視線敞亮的庭內。

平直的木凳上牢牢綁了一大塊豬肉,左右兩名錦衣衛高舉廷杖,儘職儘責地一下下敲著豬%e8%87%80:嘭、嘭、嘭!

寧如深煨著披風坐在不遠處,捧了杯熱茶小口嘬著,好不柔弱。

雖說是苦肉計……

但給他找這麼個替身,是否是在陰陽什麼?

他側目朝李無廷瞟去。

李無廷麵無表情,“朕還是頭一次用這麼脆的刀。”

寧如深羞赧,“刺客都是高攻低防……”

他說完也不管李無廷聽懂了沒有,轉頭朝人露出兩排小白牙,“不如臣再做得逼真一點?”

李無廷薄唇似警覺地動了一下。

寧如深已經放下茶盞開口:“嘶…啊……啊………”

“啊……陛下饒命啊………!”

他叫得十分正經,一旁德全卻聽得心慌。

李無廷額角一跳,忍無可忍,“閉嘴。”

“……啊。”

寧如深最後用氣音收了個尾,又乖乖合上了嘴低頭喝茶。

他其實自我感覺還挺不錯,情緒都到位了。

三十廷杖沒多久就打完。

傳聞中殺人不見血的錦衣衛有條不紊地收拾著板凳上的豬肉。

寧如深讚歎而羞愧,“委屈他們了。”

堂堂直屬聖上的軍機特務,害他們做這種事,實在是他的罪過。

“若為朕的刀,就要什麼都能做。”李無廷淡淡道。

說話間,錦衣衛正抬著豬肉從寧如深麵前走過。寧如深看了眼,三十杖下去,整塊肉都被打得皮開肉綻。

“寧卿。”一道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寧如深轉頭,隻見李無廷輪廓分明的側顏映著背後灰白的庭牆,目光落在遠處,“朕給你這次機會,莫要令朕失望。”

他捧緊了茶盞,熱意從指尖直燙到心頭。

“臣必全力以赴。”

回到寧府。

寧如深入屋便吩咐杏蘭給他拿了紙筆過來,伏案奮筆疾書。

嚴敏湊過去,“大人,您在做什麼?”

寧如深頭也不抬,“我在全力以赴。”

嚴敏:??

沒多久,紙上便寫下了條條名目。

寧如深拿起紙張瀏覽了一遍,自認為沒什麼紕漏了,便滿意地出屋喚來十名護院。

“從現在起,你們就按著我紙條上寫的去做,動靜大一點——把衣服穿上!我不是指這種動靜……嗓門大一點,明白了嗎?”

護院齊齊垂頭,“是,大人!”

待一群彪悍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嚴敏湊過來,“大人讓他們買什麼去了?”

寧如深矜持地遞去紙條,向人展示這篇文采斐然的清單——

嚴敏低頭一看:

東市買熏爐,西市買棒骨;

南市請大夫,北市扯白布。

“………”

寧如深暗含期待,“什麼感想?”

嚴敏,“老奴想都不敢想。”

·

不過一天,傳言很快飛了個遍——

寧如深躺在院裡的軟榻上,眯著眼睛曬夕陽,“現在外麵都怎麼說?”

嚴敏如實稟報,“朝中都說大人您失寵了,因為幫耿尚書說話而觸怒了龍顏,打了三十廷杖。打完當場就不行了,蓋著白布被抬回了寧府。”

“他們信了嗎?”

“信了。都知道大人斷了八根肋骨,府裡買了十斤棒骨給您補補。還將京中大夫一網打儘,拐進府中開了兩車藥材吊命。”

“還有那些白綾……”嚴敏說著一頓,欲言又止,“呃大人,這個會不會有點誇張?”

“就是要讓人虛實難辨才好。”寧如深微微睜開眼,細長的睫毛染著夕陽的薄金,“要想騙過敵人,必先騙過自己。”

他悠悠望向遠空,“嗬,目眩神迷了吧。”

同一時間,養心殿中。

李無廷目眩神迷地揉了揉眉心,“你再說一遍,他在乾什麼?”

德全躬身,“稟陛下,聽說寧府開始扯白布,準備掛靈堂了。”

“………”

德全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帝王的神色,打著哈哈,“雖說是苦肉計,但寧大人也做得太逼真了點,奴才都快信了呢。”

他說完,殿中卻沒有回應。

隔了好半晌,李無廷忽然開口,“朕那日,應該的確是沒有打過他?”

德全驚怔地抬眼,“陛下?”

李無廷緊蹙著眉心,竟生出一種恍惚,“也沒罰過他彆的?那茶盞……當是沒碰到他?”

“那自然是——”

德全本來很篤定,但被這麼一問,突然也不確定了:寧大人那病骨沉屙的身子,還真說不清楚。

他噗通跪下,“奴才,奴才也記不清了……”

李無廷被傳言攪得頭昏腦脹。

自從重生以後,很多事都變得離奇了起來,跟做夢似的。

“拾一。”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跪在了殿內。

“你去看看,他是裝病還是——”話到一半,李無廷似想起了什麼,又止住,“算了,你下去。”

拾一又不聲不響地磕了個頭消失了。

片刻,李無廷起身,看向殿外已隱隱泛上青灰的天際,“今日正好無事,出趟宮。”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自己恍惚。

·

寧如深“重病”在家,寧府門前卻冷冷清清,一個同僚也沒來,和上次踏破門檻的盛況截然不同。

唯一來探望的隻有耿硯。

耿硯提著厚禮走進府中時,隻見整座府邸都彌漫著沉沉的藥熏味,主院的上方白煙嫋嫋,看著像是主人命不久矣。

下人們都忙著掛白布,竟連一個通報的人都沒有。

他心頭頓時咯噔一聲,直奔主院,“寧琛!”

一路穿過前庭,跨入主院,迎麵一籠白煙。

白煙散去,寧如深、嚴敏和杏蘭三人正在院中圍著小桌涮火鍋,每個人臉上都吃得紅撲撲的。

看上去其樂融融,特彆喜慶。

耿硯直接看呆了。

“再燙點五花……”寧如深正吃得高興,轉頭看耿硯杵在院門口,“你怎麼來了?”

耿硯盯著他,嘴唇抖了抖。

像是有什麼臟話要傾瀉而出。

寧如深說完瞥見對方手中的禮盒,忙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招呼,“唉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嚴叔,還不快去幫忙接一下,提著多沉。”

嚴敏十分靈性地上前接走了厚禮,放去了裡屋。

耿硯終於回過神,“你這是……回光返照?”

寧如深讚歎,“你去彆家探病時,也這麼會說話?”

耿硯沐浴著他溫和的目光。

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一刻鐘後,桌邊添了副碗筷。

耿硯聽完了前後始末。

開始思考把厚禮拿回來的可能性。

寧如深讀著他的表情,狀似閒聊道,“對了,那茶盞當時就擦著我的肩飛出去。嘭的一下!碎片濺了老高。”

耿硯咽了下唾沫,“喔……”

寧如深涮著五花,“打豬肉的板子——那麼長。錦衣衛抬著那塊血肉模糊的皮肉從我麵前經過時,陛下還輕聲對我說:寧卿,彆讓朕失望……”^o^思^o^兔^o^網^o^

“好了好了!”耿硯聽得頭皮發麻,差點扔了筷子,“這事讓你受苦了,你彆說了。”

也不提把禮物拿回來的事了。

寧如深又心安理得地撈起了火鍋。

耿硯簡直食難下咽,“你好歹還在‘重病垂危’,要不要過得這麼滋潤?要是讓彆人知道……”

“放心。”寧如深怡然自得,“咱們府裡,現在連狗都不來。”

“………”

他說完發覺耿硯表情不對,立馬補充,“除了你。”

耿硯表情頓時更為扭曲。

兩人正熱火朝天地用筷子在鍋裡啪啪打架,突然就聽杏蘭朝著院門口“謔”了一聲:

“大人!除了耿大人和狗,還有彆人來哩!”

寧如深:?

耿硯:???幾個意思?

兩人轉頭往院門的方向一望,隔著氤氳的白煙,冷不丁就撞上了門口靜立的那道身影。

“……”寧如深心頭咯噔一下。

沉沉暮色混著煙氣模糊了來者的容貌。

隻有那身形挺拔高大,旁邊還立了個快把腦袋埋進%e8%83%b8口的“小廝”。清冷如玉的聲線穿過煙靄而來:

“寧大人好興致。”

寧如深呼吸一窒,瞬間頭暈目眩:

李無廷怎麼會來這裡!

“您……”他剛開口,身側人影忽然一晃。

就看嚴敏已經自覺起身,又要故技重施地去接德全手中的厚禮,“您來就來——”

“彆…!”寧如深一把將嚴敏抓回來。

一陣夜風穿堂,白煙散去。

他隔著半個小院對上李無廷那比暮色還要深沉的目光,輕咽了口唾沫,隨即起身拂了拂石凳掃榻相迎,“……您請坐,就當自己家裡。”

李無廷看著他吃得紅撲撲的臉。

一聲冷笑落了下來,“嗬。”

第8章 齊聚一堂

寧如深潤了潤唇。他該如何回應呢……

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看李無廷還立在原地沒動,他又側了半步,輕輕發出邀請,“快坐吧。”趁熱。

對視兩息,李無廷終於走了過來。

嚴敏和杏蘭這才後知後覺地認出了德全,立馬驚得叩伏在地,“聖、聖上!”

杏蘭最是嚇得不輕,瞳孔都在震顫,嘴裡還隱隱重複著那句罪該萬死的:耿大人和狗,耿大人和狗……

寧如深一眼瞥見,“……”這倒黴孩子。

好在李無廷沒打算為難他們,說了聲“免禮”便停在了寧如深跟前。

走得近了。

才看見麵前的人不僅吃得兩頰通紅,連唇瓣都紅潤亮澤,和耳廓上那枚紅痣交相輝映。在這片沉靄素裹的院落裡豔得惹眼。

帶了種記憶中不曾有過的鮮麗明動。

李無廷沉著眸沒有說話。

寧如深迎著那道無聲的打量,略帶緊張地抿了下唇:

這麼凝重地看什麼……

難道是粉絲粘上了他的人中?

他悄悄%e8%88%94了下上嘴唇:嗯…沒粘上。

舌尖還沒收回來,跟前的人便身形一動。寧如深下意識向後仰了仰,後腰抵上了冷硬的桌沿。

卻看李無廷越過他,掀袍坐了下來。

煙火繚繞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