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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

幾人正打著太極,耿硯便從後排尋了過來,將寧如深叫到一旁,鄙夷道,“你撞壞腦子之後怎麼變得如此嬌氣?拍個肩給你拍成這樣。”

寧如深覺得耿硯實在是費心了。

還專門跑過來羞辱他。

想到之前的情形,寧如深感歎,“沒想到我人緣還不錯。”有這麼多人替他喊饒命。

耿硯笑他天真,“兔死狐悲罷了。”

寧如深默了默,悲愴閉眼,“你們的心真臟。”

耿硯,“……”

娘的,一股火。

群臣已三三兩兩散去,寧如深也轉身走向殿外。

耿硯忽然想到什麼,又幾步跟上來,“對了,你腦子撞壞了,那之後打算怎麼辦?”

寧如深揣著袖子,望向遠方,“回府就寫封辭呈,告老還鄉吧。”

“……”耿硯聽得頭大如鬥,“啥!?”

·

暖閣內。

李無廷褪下繁重的服飾,換上輕便的常服。

玄色外衫繞過他挺拔的肩背,在襟前嚴謹地交疊。威嚴沉穩中又透出幾分克己自持。

德全端著盥盆恭敬地候在一旁。

李無廷更過衣後,將手浸入盆中,溫水沒過那指節分明的手背和虎口的薄繭。混著嘩嘩的水聲,帝王清冷的聲音響起:

“今日大典上沒什麼事吧。”

“回陛下,一切如常。”

頓了頓,德全又遲疑道,“就是……有一件小事,不知該不該煩擾陛下……”

“說。”

“寧大人在午門摔了一跤……”話剛開了個頭,水聲便停下。

李無廷抬眼直直看向德全,“哦?”

德全小心陳述,“還有耿侍郎。寧大人摔得重些,磕到了頭,耿侍郎膝蓋有些皮外傷。”

“磕到頭?”

“是。”德全揣測著聖心,挑出寧如深的部分稟道,“聽說,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第3章 賄賂

寧如深出了宮門,寧府的馬車已經候在宮門外。

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憨厚的臉上浮出一絲喜色,朝他行了一禮道,“大人!”

寧如深:………

寧如深,“你是?”

對麵瞬間大驚失色,“大人!老奴是嚴敏啊!”

寧如深瞅著他的打扮,試探出聲,“喔…嚴管事?”

嚴敏忙不迭點頭,“是老奴。”

寧如深微微一笑,“你今天長得和平日不一樣,一下沒認出來。”他說完登上馬車,留下杵在原地摸著老臉滿目困惑的嚴敏。

馬車內已備好小食茶水,點了熏香。

寧如深渾身都像散架了一樣。

他隨手抓了把小核桃就開始哢嚓哢嚓嗑起來,順便叫醒嚴敏,“發車。”

馬車嘎吱一動,緩慢起步。

行出幾米,一道細細尖尖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遠遠傳來,“寧大人——寧大人留步!”

寧如深心頭咯噔一下,浮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起身哐哐拍著車門催促,“嚴叔,快快,提速!”

“呃,大人。可老奴好像聽到……”

“你聽錯了。”

“……”

“寧大人……寧大人!陛下召見……陛下……”背後的聲音越追越近,還帶著喘出來的顫音。

車廂一晃,馬車停了下來。

寧如深深吸一口氣“刷——”地掀開車簾,頭往外一探,就對上了德全那張跑得涔白涔白的臉。

德全喘勻了氣,支起根蘭花指朝寧如深嗔怪一點,“哎喲,寧大人可真是磨人~”

寧如深禮貌微笑:………

·

從宮門往皇宮深處走,一路是金瓦朱牆。繞過一道側門,就走上了一條蜿蜒小路,道旁栽著一片堆如玉雪的梨樹。

寧如深環顧四周,暗自感歎:

春庭玉梨樹,埋屍好去處。

他這一去,恐怕就回不來了……

“大人怎的歎氣?”德全笑道。

寧如深搖搖頭,抬手點了棵開得最繁盛的梨樹,“我喜歡這棵。”若要埋屍,他先占個位置。

“這皇宮之內,一草一木都是聖上的。”德全笑眯眯道,“大人若是喜歡,改日得了賞,可向陛下討一兩枝。”

寧如深聽得心潮湧動。

他竟然還能有“改日”。

“借公公吉言。”

交談間很快就到了禦書房外,德全停在門口躬身道,“寧大人請,奴才就不進去了。”

寧如深點點頭,想到宮裡的規矩,又從袖中摸了一把,老練地塞到德全手裡,“有勞公公。”

說完理了理袖擺,跨入禦書房中。

門扇合攏,德全迫不及待地往手上一瞅:幾顆小核桃滴溜溜堆在一起,還有顆隻剩一半的。

“……”哢。德全直接裂開了。

禦書房內。

檀木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上好的鎮紙筆墨,白釉瓷瓶中斜插著幾枝梨花,為嚴謹肅穆的室內添了幾分明麗雅致。

李無廷身著玄衣坐在案後,眉峰微斂。

在他跟前立了一名華服男子,生得富貴風流,五官同李無廷有三分相似——正是先帝二皇子,軒王李應棠。

李應棠撥著梨枝,“陛下,今日大典上是怎麼回事?”

李無廷指尖輕點著桌案,沒有回話。

李應棠看了他一眼,無奈勸說,“臣不知道那寧琛是犯了什麼事,但現在朝中功臣都擰成一股繩。他既有擁立之功,又有父皇口諭,隨意處置怕是有兔死狗烹之嫌……”

“皇兄,朕有分寸。”李無廷終於開口。

李應棠瞅著他,想了想笑道,“是臣多慮了。”

“陛下。”外間正好傳來一聲稟報:“寧學士覲見——”

李應棠收回手,行了一禮,“臣先告退。”

……

寧如深跟著內侍往禦書房裡走去,走到半途便迎麵遇上從裡麵出來的人:

周身一派天家的貴氣,與李無廷容貌有幾分相似。隻是眼角落了一道淺痕,美玉微瑕。

他還記得這位是大典上剛封的軒王,“見過王爺。”

李應棠倒是很和氣,“寧大人。”

兩人都沒有多做寒暄。

寧如深同他擦身而過,很快進到禦書房內,見到了坐在案後的李無廷。

李無廷正垂眼在紙上寫著什麼,沒有看他。

寧如深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前方默了片刻,傳來清冷的聲線,“朕聽說寧卿今日摔了一跤,把頭磕了?”

寧如深:……誰,誰打的小報告!

他一副羞愧的模樣,“臣愚鈍。”

李無廷放下筆,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寧卿身手了得,怎麼如此不小心。”

寧如深,“……”

錯覺嗎,怎麼感覺陰陽怪氣的?

隱隱有涼風擦過身側,帝王的視線直落在他身上。

寧如深垂著睫毛哐哐咳了兩聲,顫顫悠悠地叩拜了下去,“陛下是在怪罪臣……臣罪該萬死……咳咳咳咳咳!”

李無廷從案後默然看著他。

緋紅的朝服過於寬大,更顯得伏在地上的身影孱弱不堪。隱隱透出後背伶仃的脊骨,烏發如傾墨散了一背。

攥緊的指節抵著唇,咳得都泛紅了。

倒不像是全然在作戲。

寧如深正被口水嗆得眼冒金星,視線裡冷不丁出現一雙金絲鑲邊的玄色長靴。

“看來是朕嚇到寧卿了。”

“?”寧如深淚蒙蒙地抬眼,“陛下?”

溼潤的眼底看上去清澈無害,帶了點純然的疑惑。李無廷同他對視片刻,這才緩緩說道,“朕叫寧卿前來,是有關寧卿職務的事。”

職務?

寧如深陡然驚醒:喔對了,他要辭官!

李無廷道,“寧卿腦子傷得不輕,翰林院的差事應當是做不了。明日起……”⑤思⑤兔⑤網⑤

寧如深沒按捺住,欣喜道,“臣也正打算告老還鄉——”

“……來禦書房。”

兩道聲音同時落下。

禦書房裡靜了靜,兩人一上一下對視。

李無廷平靜地看著他,“寧卿方才說什麼。”

寧如深嘴唇微微一顫。

他特麼才想問李無廷在說什麼!

傷了腦子不能去翰林院,所以來禦書房?

你尊重過禦書房嗎!

“臣……”寧如深抵了抵太陽%e7%a9%b4,頭暈目眩道,“臣是不是耳鳴了,陛下是說告老還鄉對吧?”

李無廷忽然從他跟前半蹲下來,清冷的視線驀地同他齊平。一隻溫熱粗糲的大掌鉗著寧如深的下頜,將他的臉扳了起來——

“唔……”

這張略顯蒼白的臉便清晰地落入李無廷眼中。

李無廷輕聲,“寧卿舍得告老還鄉?”

“什麼?”寧如深猝不及防被捏了臉,睫毛顫動了一下,嘴唇像金魚一樣啵了啵。

微弱的呼吸輕拂過帶繭的虎口。

李無廷細細掃過寧如深的神色,指腹下的皮膚柔軟偏涼,讓人想起庭中的白梨花,稍一用力便會被揉碎一樣。

禦書房內落針可聞。

內侍宮女早已默不作響地跪了一地。

沉凝的死寂中,寧如深終究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吸了下被咳嗽嗆出的鼻涕,“呋嚕——”

他揣測著帝王的神色,“如果,有養老金。”

李無廷,“………”

半晌,捏在他頰側的大掌鬆開了,留下兩道淺淺的紅印。

李無廷看著寧如深,輕扯了下唇角,“朕說笑的。”

他說完起身走回桌案後,拿起狼毫重新落筆,“寧卿乃先帝親封的佐政大臣,朕剛登基,怎麼能將功臣棄若敝履。”

寧如深:………

那你擱這兒跟他老太太玩樂高呢,瞎掰半天。

李無廷寫完,將落了印的紙撣了撣,“接旨吧,寧卿。”

寧如深指尖打顫,“……臣,謝恩。”

·

寧如深從禦書房退了出來。

他朝門外笑容不太自然的德全淒楚一笑,又望了眼天空,晃晃悠悠地飄走了。

德全被他笑得滿頭霧水。

下詔獄了這是?

“德全。”禦書房內傳來一道低喚。

“奴才在!”德全趕忙收斂了心思,躬身哈腰地推門竄了進去。進到禦案前,隻見李無廷正斂眉批著奏折,“陛下有何……”

李無廷頭也不抬,“寧琛給你塞什麼了。”

平靜的語調中隱含著令人心驚的洞察。

德全登時驚得一抖,噗通跪下!冷汗涔涔就下來了。

給宮人塞禮向來是宮裡的潛規則,往小了說是打賞,往大了說就是行賄禦前,是要摘腦袋的。

德全頓時抖得像是篩糠。

李無廷抬眼,“放這裡,朕不追究你。”

“是…是,陛下。”

德全頂著帝王的視線,顫巍巍地從袖中掏出一把小核桃,往禦案上“嘩啦”一放——

隨即趴伏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