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妻子的墓碑坐一整天。
她在心底輕歎一聲,回去就順嘴提起了此事。
虞眠感歎道:“秦姐姐她用情至深,是世間少有的癡情人。”
“是啊,眼瞅著她的亡妻都故去十八年了,秦姐姐太苦了。”江舟想起那位早逝的女相丘瑾寧,心情複雜。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一旁的江渺罕見的沒有吭聲。
入夜,江渺來到秦家。
“江姑娘怎麼這個時候來了?”秦初露出一個微笑,連忙請江渺入座。
這些年,除了江舟和虞眠,這位江姑娘隔三岔五的也會來找她,喝喝酒,聊聊天,關係儼然是多年好友了。
江渺的神情有些複雜,一直盯著秦初的臉看。
秦初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怎麼了?”
“無事,就是想看看你。”江渺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拿起酒壺倒酒,仰頭一飲而儘。
看著像是有什麼心事,專門來喝悶酒的。
秦初體貼的沒有多話,陪著喝了兩杯,便不再碰酒,她今天要早點睡,明天好早一點去陪她的瑾寧說說話。
江渺一連喝了幾杯酒,突然重重放下酒杯,神色認真地盯著秦初,問道:“你是不是很想去找她。”
她是誰,不用說明,自然是秦初的亡妻丘瑾寧。
秦初一怔,隨後笑笑:“是啊。”
語氣坦然,神情向往,她多想再見一眼她的瑾寧啊。
江渺看著秦初的樣子,嘴邊的話霎時就問不出來了。
她方才想,但凡秦初有一瞬間的猶豫,有一霎那的貪生,她都會出手,哪怕是逆天改命。
可是秦初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眼底也從未露出過對生的渴望。
那雙常年藏滿死寂的眼睛裡,隻有在提起丘瑾寧的時候才露出一絲真切的光彩。
江渺歎歎氣:“你會找到她的,秦初,此去多保重。”
丟下這麼一句,她有些神思不屬地離開。
秦初蹙了蹙眉,有些不明就裡。
但很快,她就被接下來的事占據了所有心神。
百鉞有宵禁,城門一閉,非聖旨不能叩開。
但秦初是個例外,她有皇帝欽賜的金牌,京城任何地方都能出入自由,包括皇宮,也包括城門。
天還沒亮,城門也沒到打開的時辰,秦初像過往那十七年一樣,在丘瑾寧逝去的第十八個祭日這一天,拿著金牌早早出了城。
來到了京城不遠處的青石觀後山,那裡立著丘瑾寧的墓碑。
秦初抱著牌位,席地而坐,一邊倒酒一邊望著冰冷的石碑。
她的瑾寧喜歡幽靜,喜歡這山上的花花草草…
太陽東升西落,江舟下衙時不自覺地在秦家酒閣外駐足片刻。
守在酒閣門口的胖丫鬟見是熟人,打了個招呼:“江大人下衙了,我們主子要明天才回來呢。”
每年的這一天,秦初都會在青石觀後山待上一天一夜。
江舟點點頭,笑著朝胖丫鬟告彆。
次日休沐,她不用早起,卻在天剛亮的時候被吵醒。
外麵,丫鬟小橘子敲著門,語氣倉皇:“主子,主子,秦家派人來報喪,說是秦掌櫃去了。”
江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什麼去了?
下一瞬,她猛地睜大了眼睛,什麼去了!
秦初死了,死在了亡妻祭日當天,據說是抱著丘瑾寧的牌位在墓碑前睡著了。
自此,再也沒有醒來。
拜祭那天,江舟和虞眠一起給她們的秦姐姐上了柱香。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看向一直沉默的江渺老太太:“您是不是知道這一天?”
江渺滿麵感慨道:“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何用,天命不可違,她差了這十八年,往後便能得償所願了。”
“真的能得償所願嗎?”江舟的一顆心緩緩擰緊。
江渺神色堅定道:“她會得償所願的,這也是天命,她們自己掙來的天命。”
江舟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握緊了身邊人的手。
虞眠回握她的手,挽著她的胳膊,低聲道:“生老病死,人都躲不過,秦姐姐隻是去找她愛的人了。”
江舟茫然抬頭望了望天,人這一生注定了要經曆一次次送彆,送彆最親近的人,送彆自己的愛人,最後送彆這塵世。
而她們要好好度過在一起的每一天。
她們牽著手,一起走過塵世的三十年,送彆了虞尚書夫婦,終於可以安心跟著老太太回去了。
江渺看著她們的壽數,就是今天了。
她在塵世逗留了三十年,終於可以回去了,從此就能好好睡覺了,她終於把自己的窩窩找回去了。
江渺恨不得大哭一場,來平複一下內心的激動。
她揮了揮手,在深夜幻化成鳳凰:“上來,我們回去咯。”
江舟和虞眠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她們緊緊牽住彼此的手,一起邁開了腳步。
飛過萬裡夜空,來到塵世的邊緣,江渺老太太一閉眼,朝著虛無的雲團衝了進去。
“我們回來咯。”
背上卻沒有任何聲音,江渺心底一驚,忙化作人身,轉頭看著空無一人的身後。
!!!
人呢?
她忙凝神感知了一下,再睜眼便忍不住以手掐腰,指著頭頂怒罵:“賊老天,沒完了是吧,老娘就是想要個舒心的窩,你***…”
然而,頭頂雲淡風輕,沒有人理會她的憤怒。
江渺罵了半晌,欲哭無淚地轉身,又衝回了塵世。
嗚嗚嗚,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找個窩怎麼這麼難,她換個窩還不行嗎,不帶這麼耍她的。
京城,戶部尚書府,正躺在美人榻上的人忽地睜開了眼睛。
虞眠望著熟悉的院落,看到慢悠悠走過來的爹爹,怔了一下。
“眠兒啊,胡言州那小子真不是良配,為父明天上朝就啟奏陛下廣納後宮,你一定能進宮,陛下是個好男兒啊。”
虞尚書老氣橫秋地勸著,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向穩重的女兒突然站起來就往外跑。
第64章 、64
虞眠幾乎不用想就知道, 自己又回來了,回到了當初的四個月前,那麼江舟呢?
她沒能跟隨老太太去往修真界,江舟呢?
此刻她的心裡隻想知道江舟有沒有回來。
虞尚書看著神情透著驚慌失措, 提起裙角就往外衝的女兒, 登時傻眼。
他揪住胡子, 忍不住擔心地喊道:“你要是實在不願進宮, 咱就不去, 可不興離家出走啊。”
跑這麼急是要去哪啊?
然而迫切想知道江舟是否回來的虞眠已經跑出了院子,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充滿擔憂的話。
虞眠一路小跑出京都路, 穿過朱雀街,來到後宋街上, 來到江府門外。
生活了三十年的江府如今還沒有掛上匾額, 隻是一個無人入住的空宅子,還沒被皇帝賜給江舟。
虞眠想起什麼,又往隔壁朱雀街上走, 一轉身卻和來人撞了個正著。
“江姐姐?”
“虞眠!”
兩個人對視一眼,江渺老太太瞬間明了,這是有記憶。
她下意識地問道:“江舟呢?”
怎麼隻見虞眠一個人,江舟沒什麼事吧。
虞眠抿了抿唇,推測道:“她此刻應該在樓上樓。”
如果時間沒有錯, 此時的江舟應該是剛參加完殿試, 正在酒樓裡等結果。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江渺點點頭, 一邊走一邊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一眨眼, 你跟江舟就沒影了。”
這算什麼事兒啊, 到底是哪裡又出問題了。
上次是隻帶江舟一個人回去, 失敗。
梧樹和桐樹不能分離,要一起回去,她等。
結果這次帶著兩個人一起回,還是失敗,江渺不免有些心塞。
虞眠腳步加快,算了一下時辰:“差不多兩刻鐘,我一回就到江府來了。”
江渺和她一樣,第一反應就是來江府找人,來到江府才反應過來,此時的江府還隻是個空置的宅子,屬於朝廷。
兩個人急匆匆來到樓上樓。
“兩位客官,住店還是用飯?”小二哥一見進來兩位貌美的女子,忙迎了上去。
“找人。”虞眠說了兩個字,率先照著二樓的雅間走去,如果她沒有記錯,江舟的房間是在樓梯口靠左那一間。
她心裡祈禱著千萬不要有什麼意外,江舟一定要在,信步來到門外。
江渺跟在她身後,幾乎是在虞眠抬手敲門的一瞬間,同時朝著門內喚道:“江舟,你在嗎?江舟快開門。”
門應聲而開,江舟打量著外麵的兩個女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虞眠撲了個滿懷。
“江舟-”
江渺慢了半拍,瞅準角度,從後麵抱住了江舟,開始哭號:“兒啊。”
江舟:“…”
“那個,兩位姑娘,你們認識我?”江舟艱難地動了一下肩膀,先把懷裡的人推開,又把身後的人錯開。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突然冒出來兩個人,看著個個傾城之姿,怎麼一見麵就占她便宜呢?
看著一臉茫然的江舟,虞眠神色微怔,不自覺地看了眼江渺。
江渺傻眼,朝著她眨眨眼睛。
意思是:好家夥,江舟不會是忘了吧。
事實證明,江舟確實是忘了,她一臉戒備道:“不知兩位姑娘跟在下是什麼關係,我自昨日醒來,好像忘了很多事。”
難道她不僅男扮女裝,還已經有了嬌妻美妾,這消息來得也太突然了吧。
江舟心裡正泛著嘀咕,下一瞬就被她們的話驚在了原地。
虞眠定定望著江舟,思慮片刻,嫣然一笑道:“我是你未進門的妻子,我們已經私定終身了。”
江渺老太太緊隨其後,不甘示弱道:“我是你娘親,對,你倆馬上就要成親了。”
她一臉悲壯,賊老天,江舟竟然不記得了,難不成又要重頭再來,沒完了是吧。
江舟看了眼神色忐忑的虞眠,又看了眼麵色奇怪的江渺,又看向虞眠,最後落在江渺的臉上。
“這位姑娘是在開玩笑吧,我們的年紀應該差不多才是。”
怎麼能占她便宜呢,她隻是失憶了,又不是傻子。
再怎麼著,她的娘親也不能跟她差不多大吧,那還是人嗎,是妖怪還差不多。
江舟心裡腹誹,對江渺的話一個字都不信,連帶著對虞眠的話也一起懷疑。
這倆人不會是從什麼途徑知道她失憶,專門合夥騙她的吧。
她可沒有多少銀子,不過好像是有一點美貌來著。
江舟想到照鏡子看到的自己的臉,嗯,長相尚可,說不準這倆人就是衝著她的美色來的。
世風日下啊,她現在可是女扮男裝,在外人眼裡是個男子。
這兩位姑娘也太不矜持了,貪圖她的美色都做到這份上了,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