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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一般,忽而停了停,看著陸書瑾的眼睛,“我這樣說你聽得懂嗎?”

陸書瑾心想,我可不是連話本都覺得晦澀難懂的人,她點點頭。

蕭矜想起往事,笑了笑說:“其實我母親剛過世那會兒,我爹是想帶我去京城的,但我叔伯堂親皆在京城,每回聚在一起我都要被堂表親嘲笑,我自不樂意去京城當個紈絝,還是在雲城逍遙自在。”

陸書瑾突然問:“那過年的時候豈不是很熱鬨?”

蕭矜怔了怔,他似乎在陸書瑾的神色裡看到了好奇和向往,她約莫也是喜歡熱鬨的春節,隻不過從來沒有體會過罷了。

他皺起眉毛,一臉煩躁地說:“熱鬨什麼啊,吵死了,就是一些大人們自顧自閒聊喝酒,孩子們相互攀比吵架的日子,沒什麼特殊的。”

陸書瑾沒說話。

蕭矜又說:“不過雲城的春節是很熱鬨的,有趣的地方也很多,你今年留在雲城過年,我會帶著你玩個遍。”

陸書瑾的眉眼明顯可見地攀上了歡喜,她笑彎了眼睛。

蕭矜見她笑起來,姿態才放鬆了些,隨口與她說起了雲城好玩的地方。

陸書瑾就坐在一旁靜靜地聽,完全沒有任何不耐煩,知道蕭矜說累了,起了困意,兩人才各自歇息。

這幾日,陸書瑾麵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要不要答應蔣宿去參加神女遊街。

蔣宿對她頗為殷勤,雖然嘴上再沒提過此事,但總是用一種充滿期盼的目光盯著她看,又是喊她一起吃飯,又是給她帶一些外頭街上的零食,話裡話外都是誇讚她的話。

這日下學後,陸書瑾喊住了蔣宿,問道:“我能問問你為何一定要我參加嗎?”

蔣宿看著她,好半晌才說道:“好吧我直說了吧,這批神女祭的天衣是去年重製的,當時找的人之中有一個身量與你相差無幾,不過半月前他說因事來不了,所以才緊急找人填補空缺,但他那個身量的人找了一圈,年齡不符合,且就算是身量大差不差的,也沒你模樣漂亮,所以我才麻煩你幫此忙。”

好嘛,陸書瑾算是聽懂了,合著是她個子矮,正好能頂替其中一個神使的扮演者,其他身量差不多的,大多都是孩子,不能參與神女祭。

陸書瑾問:“若是扮作姑娘參加神女遊街,會被人嘲笑嗎?”

蔣宿的眉毛一下揚高,凶道:“誰敢嘲笑?”

“蕭哥說過,神女遊街是向神明傳達我們的美好祈願,這是積功德的大好事,沒人敢嘲笑的。”蔣宿拍拍%e8%83%b8脯道:“去年有人笑我,被蕭哥揍了,你放心,誰若是嘲笑你我必會拔了他的牙!”

陸書瑾見他義憤填膺的模樣,沒忍住笑了一下,說道:“好啊,那我答應幫你這個忙,也算是還你之前幫我的人情。”

蔣宿高興極了,一把攬住她的肩膀,樂道:“太好了!咱們兄弟之間說什麼人情不人情的,太見外了!既然你答應了,那我現在就帶你去穿耳洞,這個玩意兒需要一段時間恢複的,到下月初剛好。”

陸書瑾正好也有想買的東西,於是便與他一同出了學府去。

穿耳洞的時候,她心中還有些緊張,並不如蔣宿所言的不痛,穿過去的那一下是很疼的,但也就那麼一會兒,待茶葉梗塞進耳洞之後,隻要不去觸碰就不會感覺疼痛。

她並不抵觸穿耳洞,以前看到表姐妹耳朵上晃著漂亮的墜飾時,說不想要那也是假的,隻不過從前從沒有給她那些東西。

穿了耳洞出來,陸書瑾又去買了些話本和尋常用的東西,一直到天黑才回學府。

回到舍房的時候,蕭矜並不在房中,但他那邊桌上的燈盞卻燃著,上麵擺放著筆墨紙硯。

陸書瑾走近一看,發現紙上寫滿了字,且筆就隨意地擱在硯台邊上,似乎是沒寫完時被什麼事耽擱了,隨手一放的。

這是很稀奇的事,因為自打蕭矜住進這個舍房開始,陸書瑾就沒看過他坐在桌前寫過字。

她將手裡的話本放在桌上,目光不經意在紙上瞥了一眼,本來她無意窺探紙上的內容,但就這麼一眼卻移不開了。

就見那紙上是整齊而漂亮的行楷,字裡行間透著一股懶散的肆意,一筆一劃都相當遒勁有力。

更重要的事,她一眼就看出這字體與先前放在桌上那封寫了賬簿黑話的信和葉洵抓她時,內應塞她手裡的那張紙條上的字體是一樣的,出自一人之手。

而寫了這字體的紙,就擺在蕭矜的桌上。

她一時間愣住,有些失態地盯著紙看,恍然看見紙上最後一段寫的話是:兒新交一友,天資出眾勤學苦讀,性情溫和寧靜,與兒脾氣甚投,隻不過他家世淒慘,親人刻薄,想請父親將他收做義子,學府休課之後,兒想將他接到蕭府暫住,望父成全。

陸書瑾當即嚇了一大跳,此事也顧不得偷看彆人東西的禮數了,將最後一段話反複讀了兩遍,腦中瞬間卡殼。

這蕭矜,似乎是想讓蕭將軍收她當乾兒子?這也太荒唐了,蕭矜平常自個當好人還不過癮,愣是要把他父親拽上。

還真是打定了主意把她當弟弟?

這是要出大事的!

陸書瑾正心亂如麻時,另一頭的浴房門被打開,蕭矜光著上身一邊擦著頸間的水珠一邊走出來,抬眼一瞧她站在桌旁,立馬問道:“去哪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她愣愣回答:“與蔣宿出去采買。”

蕭矜擦儘了身上的水珠,才開始解腰腹上纏著的布。他身體強壯,又正值少年,傷口恢複得很快,已經能夠行動自如。

傷口也消了腫,縫線的地方隻餘下些許淡淡的紅色,似乎再過幾日就能拆線。

他隨手披上外袍走到陸書瑾身邊,見她臉色不大好,問道:“怎麼了?”

問完還不等她回話,他自己先咦了一聲,往前一步身體一傾,頭朝著陸書瑾靠近。

對於突然拉近的距離,陸書瑾頓時心中一慌,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卻見蕭矜歪了歪頭,眸子盯著她的耳垂道:“這是什麼?你為何在耳垂穿孔?”

陸書瑾把頭偏過去,與他拉開一步的距離,說道:“蔣宿說他的小舅立功提成了允判,負責下月初神女祭的事,由於還缺人手,蔣宿便喊我去幫忙。”

“哦x”蕭矜麵色如常,笑了笑說:“我知道此事,找你,倒也合適,這是個積德的好事,蔣宿去年就被選中了,什麼都不用做隻站在上麵遊城就行。”

“嗯。”陸書瑾應了一聲,指了指桌上的書轉移話題道:“我在外麵買了話本。”

“給我?”蕭矜疑惑地拿起來,翻開看看,說道:“為何突然給我買話本?”

“前幾日我聽你說你現在看得話本晦澀難懂,你又出不了門,我便……給你買了彆的。”陸書瑾耳根有些紅,強作鎮定道:“但都是些正經話本。”

蕭矜盯著她看,看著她耳朵一點點地變紅,笑著說:“正經話本我可不愛看。”

“應當是好看的,店家說這三本賣得最好。”陸書瑾勸說。

蕭矜將話本放下,忽而從櫃上取下了那本他一直捧著讀的《俏寡婦的二三事》,隨手扔給了陸書瑾。

她下意識接在懷中,隻覺得接了個燙手山芋,上回不小心從裡麵瞥到了兩句話又浮現在腦中,讓她登時鬨了個大紅臉,說話都不大利索了,“我、我不是要跟你交換,我不想看這個……”

“你翻開看看。”蕭矜說。

陸書瑾剛想拒絕,但見蕭矜眼角帶著笑,並不像是那種捉弄的表情。↓思↓兔↓網↓

她將信將疑,隨手將書翻開,一看才發現這上麵的內容與當初吳成運翻開的完全不同。

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拓印的字體,俱是古語,一眼掃過去陸書瑾還找出了幾個不認識的字,隱約看懂的字也隻明白這上麵記載的內容是關於水患的,她一下懵了,沒想到這本豔情話本裡麵竟是這些東西。

蕭矜看她的反應,才沒忍住笑出聲,說:“這本書的前半部分收錄了古代偉人提出的治理水患的方法和實踐,以及相應的後果和結論,後半部分則是農事和土地的管理策論,古語甚多且錯綜複雜,所以不大好懂。”

難怪蕭矜會說這書晦澀難懂,其實這根本就不是話本,隻不過包了個俏寡婦的封皮而已。

她恍然大悟,明白了這也是蕭矜的偽裝之一,上次吳成運翻開的那本,其實就是蕭矜故意設下的圈套。

看她愣著臉盯著書一動不動,蕭矜沒忍住揪了一把她的臉頰,說道:“你的這話本我就收下了,禮尚往來,你去桌子上看看我給你的禮物。”

陸書瑾放下書揉了揉臉,疑惑地去了自己桌前,就見桌上擺著壘放在一起的三個扁平的紅木錦盒,她上前打開最上頭的一個,發現裡麵竟是用料極為上乘的布。

她將布拿出來一展,疊得整齊的衣袍就鬆散開來,是一件織錦的杏色長衣,衣領和袖邊都點綴這銀絲紋樣,盤扣打了漂亮的結,觸手柔然而沉甸,一看就是昂貴的東西。

她眼睛猛地一亮,下意識將手抬起來怕這件做工精致用料金貴的衣裳掉在地上,粗略一瞧,似乎也是貼合自己的身高尺寸的。

盒子裡還有一件雪白的內褂和褲子,似乎是一套的。

“蕭矜,”陸書瑾衝那頭問:“這是給我買的嗎?”

答案是很明顯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再確認一下。

“是啊,穿上試試。”蕭矜有些懶意的聲音傳過來:“不合身再拿去改。”

陸書瑾脫了外袍,將這件顏色純粹的杏色長衣套在身上,腰間的暗扣是用來束腰帶的,她不會係就隨手打了個結,低頭看去時,桌上的燭光照在衣上,散發出溫和的光澤,一絲一線都顯得極為華貴,漂亮極了。

陸書瑾縱觀這十來年,收到的最好的衣裳就是那年姨母送的鵝黃長裙,不過後來她跪了一下午後,那衣裙她就再也沒有穿過。

這杏色的長衣比鵝黃色要淺淡許多,有一種不張揚不晃眼的朝氣,衣料也比那件鵝黃衣裙好上百倍,陸書瑾穿在身上隻覺得又暖和又舒服,毫無察覺間,她的眉眼俱是歡喜的笑意。

“合身嗎?”蕭矜站在屏風邊問。

陸書瑾抬頭衝他道:“合身!”

就一身衣裳,竟然能高興成這樣。

蕭矜在心中腹誹著,不自覺間自己也跟著笑,衝她招手,“過來。”

陸書瑾走過去,蕭矜就拽著她的腰帶將她往自己這邊拉了拉,然後解開她隨手打的結,將腰帶上的暗扣與衣裳的暗扣合上,正了正腰帶說道:“這幾件衣裳算是給你這幾日照料我的謝禮,都是從季朔廷的嫂子娘家店裡拿的,花不了多少銀子,日後再給你添。”

她眸光盈盈,是不加掩飾的開心。

蕭矜心裡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陸書瑾以前過得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