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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你出人頭地嗎?”

“我很少能見到姨母,我住的地方偏僻,她不常來。”陸書瑾語氣如常。

蕭矜卻覺得不能再問下去了,即便陸書瑾神色沒有半分變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可他卻越聽越心悶,一想到陸書瑾被仍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生活十來年,病了連藥都沒人買,心中就好像憋著一股氣。

但這股氣落不到陸書瑾的頭上,更不可能往那完全素未蒙麵的姨母撒去。

蕭矜哎呦一聲,覺著肋骨的傷又開始痛起來。

陸書瑾見他受難,又幫不上什麼忙,心中也有些悶悶不樂,對他道:“待會兒喝了藥,你再吃一顆安眠的藥丸。”

“我喝了藥,你就去休息,知道嗎?”蕭矜說。

陸書瑾點頭。

“把藥端來吧。”他道。

陸書瑾去端藥,夜間寒冷,在風口吹了那麼一會兒,湯藥就涼了大半,端到蕭矜的麵前,他立即就要半坐起來。

但起身時需用到腰腹的力量,必會扯動傷口,他一動身上就鑽心地痛起來,額頭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陸書瑾趕忙按了按他的肩膀,說道:“你彆亂動呀。”

她先把藥碗放在窗邊的桌子上,用布巾過了涼水,將他的額頭耳後脖頸擦一遍,時刻謹記著杜醫師說的萬不能讓他的汗浸了傷口的話。

她動作已經熟練,蕭矜卻不配合,還將頭一低夾住了她的手,說道:“不礙事,先讓我喝藥,彆忙活了。”

蕭矜坐不起來,更不可能躺著拿碗對抽,於是陸書瑾就拿了湯匙來,說:“我喂你吧。”

蕭矜當即不樂意,皺眉說:“我都多少年沒被彆人喂著喝藥了,沒那麼嬌氣。”

“但是你現在情況特殊,萬不可再亂動,萬一崩開了縫合的傷口該如何是好?”陸書瑾攪了攪湯藥,盛起一勺送至蕭矜的嘴邊,“這藥沒多少,很快就能喝完。”

蕭矜知她說的有道理,但就是不想張嘴,僵持著。

陸書瑾心裡明白,蕭矜不樂意讓她喂藥是因為覺得兩個男子之間這樣太過彆扭,且他還是被喂的那個。她心道先前給她暖腳的時候,怎麼沒見蕭矜覺得不合適呢?

她到底不是男子,搞不懂男子對正常接觸和越距的界限。

“少爺,你吃了藥我才能去休息。”陸書瑾無奈道:“不然你給我五兩銀子,就當是雇我當照顧你的短工,我做的這些都是需要報酬的。”

“五兩?”蕭矜疑惑。

陸書瑾想了想x,改口道:“算了二十兩吧,我把門從裡麵鎖上了,你躺著也喊不來彆人,隻有我能照顧你。”

她心想,反正蕭矜是個財大氣粗的闊少,且這段時日為了齊銘賬簿一事,她的確花了不少銀子,正好從蕭矜這裡討回來。

蕭矜卻對她這一招坐地起價相當滿意,隻覺得自己之前教的東西陸書瑾都聽進去了,便也不再覺得彆扭,張開了嘴說:“行,明日再給你結銀。”

陸書瑾低低嗯了一聲,將藥送進他嘴裡,苦得蕭矜當場就把臉皺成一團,但隨即很快的,他仿佛又想起自己小弟還守在邊上,立即舒緩了眉頭,強作無事道:“我極少患病,喝不慣這些藥。”

她順口接道:“那你身體還真是強壯。”

“那當然。”蕭矜稍微有些得意,“我寒冬臘月脫了衣裳在河裡遊一圈上來,都不會患病。”

陸書瑾心想,在寒冬裡去河中遊泳而不生病的話身體的確健壯,但腦子肯定有病。

“等到了冬天,我也帶你去遊一次試試。”蕭矜又說。

她又往蕭矜嘴裡喂了一勺藥,蕭矜不說話了。

房中寂靜下來,陸書瑾一勺勺地喂著,勺子磕在碗上 發出微弱的響聲,除此之外再無旁的聲音。

起初蕭矜的神色還相當不自然,但後來就被藥苦得七葷八素,在意不了彆的東西了。

一碗藥喂完,陸書瑾又拿了安眠的藥丸給他吃,蕭矜噙著藥含糊道:“你快去睡覺。”

陸書瑾應了聲,將東西簡單收拾下,再一回頭,蕭矜就又睡著了。

她放輕動作坐在蕭矜床邊,困意來襲,眼皮子開始打架。但她試探著蕭矜的體溫,覺得熱意未退,不敢就這樣去睡,為了打起精神,她起身去拿了書來,將書麵朝著光低頭去看。

強迫腦中集中思考可驅趕些許睡意,陸書瑾低頭看了許久,待第三次去探蕭矜的溫度時,已然感覺高熱退下了,他呼吸平穩徹底睡熟。

陸書瑾終於鬆一口氣,放下書卷著被褥當場睡去。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有多久,陸書瑾隻覺得自己做了個舊夢。

夢到六歲那年,姨父來雲城做一樁生意,順道帶上了姨母和側房所出的幾個孩子,陸書瑾也有幸在其中。

他們去了寧歡寺。那座寺廟宏偉而廣袤,紅牆黛瓦,石柱雕畫,陸書瑾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建築,迷了眼似的在其中亂轉,很快就與其他人走散。

她順著人群去了寺中,看見裡麵有許多高大無比的神像擺出各樣的姿勢站在高台之上,接受人們的跪拜與供奉,空中飄散著香煙的氣味。她聽見有人求子,有人求富裕,有人求安康,有人求仕途。

陸書瑾發現其中一個神像前祭拜的人很少,她走過去,站在邊上看了許久,直到小沙彌走到她麵前,遞來一個簽筒說:“施主有何祈願,可向神明稟明,再搖一簽,方能得到答案。”

她接過了簽筒,什麼心願都沒許下,搖晃著簽筒,可不知是簽筒堵住了還是什麼,搖了好些下都沒搖出。

忽而有人從背後撞了她肩側一下,那人的手肘敲到簽筒,而後就掉出來一根簽,落在地麵正麵朝上,上頭是晃眼的兩個字:大吉。

那根上上簽其實是她偷來的。

畫麵一轉,她走在前頭,身後有人一聲疊一聲的喚她:“陸書瑾,陸書瑾……”

陸書瑾回頭,就看到蕭矜捧了滿懷的銀子對她說:“你的銀子掉啦。”

陸書瑾說:“這不是我的,我沒有這麼多銀子。”

“就是你的。”蕭矜一股腦將所有銀子給她,源源不斷地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就將她半身給淹在白花花的銀子裡,他說:“這些全都是你的,快拿好。”

陸書瑾迷迷糊糊,伸手去接,手剛抬起來身邊突然傳來一聲笑。

她恍然一睜眼,夢醒了。

轉眼就看見蕭矜半倚在一旁的軟榻上,正支著腦袋看著她笑,見她睜眼睛,就問:“你伸著手,要接什麼呢?”

陸書瑾睡眼朦朧,用手揉了揉眼睛,轉臉看向窗子才發現天已大亮。她竟不知自己睡得這麼沉,就連蕭矜什麼時候起身下床去了軟塌都不知,爬起來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了?”

“沒什麼事,不過是皮外傷而已。”蕭矜經過這一夜的休息,顯然恢複了不少,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被褥,“讓你睡覺,你就睡這?”

陸書瑾道:“昨夜為了方便,就將被子扯到了此處,也懶得再搬回去了。”

她其實是擔心蕭矜複燒,在床邊睡也方便,夜裡起來探了幾次體溫,確保蕭矜不會再發熱之後才安心睡去。

陸書瑾從未受過這種傷,更不懂該如何照料,隻是按杜醫師所言去做,今日一睜眼看到恢複了精氣神兒的蕭矜,她心裡也是高興的。

“去洗漱。”蕭矜說:“膳食備好了。”

陸書瑾聽言便去束發洗漱,出來的時候就見隨從再給蕭矜換藥,白布解開露出了傷口,有一指之長,被針線縫住,泛著血紅的顏色和白色的藥膏,在白皙的皮膚上如此刺眼。

杜醫師的技藝很好,這一針縫得整齊,但到底是在人身上,光是瞟一眼就讓人觸目驚心,陸書瑾不敢再看第二眼。

蕭矜卻絲毫不在意,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傷口,看著隨從將藥糊上去塗抹開,還有心思打趣:“杜老頭將來若不看病了,去繡些小玩意兒拿去賣,想來也能養家糊口。”°思°兔°在°線°閱°讀°

陸書瑾覺得杜醫師若是聽了這話,恐怕當場嘔一口血出來。

看到她出來,蕭矜指了下桌子,“飯在桌上。”

她繞過去一瞧,桌上的小爐子正熬煮著藥,另一邊擺著兩盤菜一碗湯。

陸書瑾的食量不大,一開始蕭矜讓人上膳食的時候沒個把握,每次陸書瑾都拚死了吃也沒能吃完,被隨從收走時總是一臉心疼,後來蕭矜留意了一下她的飯量,適當減少了飯菜的分量,陸書瑾這才每次都能吃飽吃完。

說實話她還是很想念蕭府廚子做的飯菜的,如若有機會的話,陸書瑾想跟廚子見麵當麵誇讚一下。

她吃到一半,季朔廷就推門走進來,說道:“蕭矜,死了沒啊?”

蕭矜正慢慢悠悠地穿衣裳,應了一聲,“活得好好的,暫時死不了。”

“這是準備去哪?”季朔廷問。

“去學堂。”蕭矜說。

“多新鮮,蕭少爺還有勤奮好學的一天?”

“我若不去學堂,受傷的事不就坐實了?他們見不到我定會起疑心。”

“你曠學不是常有的事嗎?這麼著急乾什麼?”季朔廷道:“就算你這幾日不去,也不會有人懷疑的,你又不是陸書瑾。”

說完他轉頭衝陸書瑾道:“對吧?小狀元。”

小狀元這種稱呼,都是蕭矜給帶的,但陸書瑾已經習慣,扒了口飯進嘴裡,點點頭沒說話,看表情也是不讚同蕭矜去學堂的。

蕭矜於是又脫了外衣,找個舒坦的姿勢躺下,剛換了藥他傷口不痛,臉色極好,“官銀找到多少?”

“連夜清點,統共還剩下四萬餘,葉家為撇清自己徹底舍棄了齊家,今兒一早齊家上下皆鋃鐺入獄,楊家也跑不掉,雖沒有將葉家扳倒,但這下也算是讓他們遭受重創,且得消停了。”季朔廷說道。

齊家的賬簿對不上報給官府的數目,葉家為保全自己,遞出了官銀藏處的消息,如此一來,齊楊兩家定罪,官銀一案了結。

“哦,還有個好消息。”季朔廷道:“晌午那會兒,齊家低價購買瘟豬的消息傳出來了,吃了瘟豬肉患病的人被統一拉去了城南醫治,所有肉鋪將麵臨嚴格檢查和清掃,你的名聲暫且清白了。”

蕭矜沒什麼語氣起伏道:“這倒無妨,我主要想知道到底我偷藏女子的鞋拿回去聞的謠言是誰傳出來的。”

“我有一法,可破此謠言。”

“旦聽賢兄一言。”蕭矜雙眸一亮。

“你可以藏了男子的鞋回去聞,如此城中之人便知曉你其實對男子的鞋更感興趣。”季朔廷煞有其事道:“至少能保全彆人姑娘家的名聲。”

蕭矜臉一黑,“滾,那我不就變成又藏女鞋又藏男鞋,男女不忌的怪人了?我名聲就沒人在乎?”

“你的名聲早爛透了,誰在乎?”季朔廷問在場的第三人,“你在乎嗎?”

陸書瑾很認真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