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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不肯退婚。其實,這場婚事退與不退,關鍵不在傅家,而在劉家。隻要劉坦渡真心要反,傅家就隻有兩條路可走。跟著劉坦渡,推翻建宏帝的統治,或是與劉家割袍斷義。無論哪一種,對北地都有利無害。”

芬芳夫人細細一想,的確如此。

若傅家跟著劉家,那北地如虎添翼。

若傅家與劉家決裂,那兩家聯姻自然作廢,劉煥與溫娉的婚事水到渠成。

梅下影道:“我現在隻擔心一件事。”

芬芳夫人問:“何事?”

梅下影說:“莫翛然為何要離間建宏帝與劉坦渡的關係?”

若非莫翛然將劉彥盛的屍體完好無損地送到南境,劉坦渡還不會這麼死心塌地跟著北地走。畢竟,劉坦渡剛開始並不知道劉夫人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與北地斷絕往來,也不知道劉煥的真正身世。

芬芳夫人問:“不好嗎?”

梅下影呢喃道:“塞翁得馬,焉知非禍。有時候,好事不一定是好事。”

*

楚少陽變裝成老頭,剛剛進入江陵地界,劉家、傅家、四方商盟……整個江陵便都知道了。

劉家很給麵子的沒有揭穿,傅希言則無此顧慮,促狹地送了一隻彈弓過去,很快,對方就找上門來了。

楚少陽上門的時候,傅希言正趴在橋上看傅貴貴追鴨子。

鴨子們腿短,跑不過傅貴貴,但它們會泅水,撲通撲通下水後,傅貴貴隻能在岸邊罵罵咧咧,傅希言雖然聽不懂,但他看動作,應該是在說“等老娘會飛你們就死定了”。

楚少陽來時,臉上還貼著灰白的胡子,額頭眼下的皺紋都沒有取下來,看著甚為滄桑,尤其和容光煥發的傅希言站在一起,更是對比強烈。

楚少陽看著陽光下,他熠熠生輝的俊美側臉,心裡酸溜溜的:“沒想到當初我還領先你半步,如今已經望塵莫及了。”

傅希言回頭:“會不會領先的那半步就是你的錯覺。”

楚少陽:“……”

傅希言說:“你為什麼貼著胡子?”

楚少陽說:“我奉陛下旨意,前來暗訪。”

“你想瞞過誰?”

“自然是劉家。”

傅希言歎了口氣道:“連我都知道你偷偷摸摸進城,你哪來的自信能瞞過劉家?”

楚少陽:“……”

看他沮喪的臉,傅希言安慰道:“沒關係,大家都是打工人,業績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執行老板的計劃。”

楚少陽疑惑道:“什麼意思?”

傅希言一臉認真地出謀劃策:“意思就是,你可以繼續保持現在的妝容,哪怕劉坦渡站在你麵前,指著你的鼻子喊你的名字,你也要死不承認,硬撐到底!”

楚少陽:“……”要不是有求於人,他現在扭頭就想走。

“我聽說劉煥陷入了昏迷。”

傅希言說:“我也聽麻大夫說了。”

楚少陽暗暗記下了“麻大夫”這個人,道:“若是如此,那就不需要傅小姐在新婚之夜下毒了。”本來的下毒計劃是為了造成劉家慌亂,然後對劉坦渡下手,可如今下毒已經沒用了。

他說:“你不想你的姐姐嫁給一個昏迷不醒的廢人吧?”

傅希言賤兮兮地問:“怎麼,你想嫁?”

楚少陽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隻要趕在婚禮之前,殺了劉坦渡,讓傅千戶接管南境,這樁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傅希言點點頭:“有秦嶺老祖出手,自然馬到功成。”

楚少陽低聲下氣地問:“怎樣才可請動裴少主?”

傅希言說:“我可以。”

楚少陽眼睛一亮。

傅希言道:“但你請不動我。”

……

楚少陽這次真的沒能忍住,直接扭頭走了,傅希言還笑眯眯地在後麵揮手,可楚少陽走了一半,又掉頭回來。

他道:“我願迎娶令姐,即使無子,也終身不納妾。”

論樣貌,楚少陽倒也過了及格線,但傅希言並不看好。傅夏清真正喜歡的是文人才子,楚少陽走的是武道,而且走得還不怎麼樣。

楚少陽顯然看出他眼中的嫌棄,磨牙道:“你該知道,流言向來苛刻女子,令姐二嫁不成,再論婚事,怕是難上加難。”

傅希言聞言,頓時不樂意了:“你今日拿終身大事謀求幫助,焉知明日不會拿我姐姐謀取其他?我姐姐的婚事再難再坎坷,也要你情我願,絕不是一場你予我取的交易。”

第157章 有人要挑撥(上)

楚少陽終究沒有在傅希言這裡得到承諾,可他的動作並未就此停止。因為被揭穿了身份,他乾脆換回了本來麵目,明目張膽地在城中行走,結交官員,打探消息。

他身上掛著奉使的頭銜,在劉坦渡將“反”字刻額頭上之前,這江陵城中,便是哪裡都去得,被登門拜訪的自然是戰戰兢兢,沒有被拜訪的也是忐忐忑忑,懷疑是不是建宏帝對自己有所看法,才故意忽略了自己。

總之,他憑著一腔蠻力胡乾,倒是將江陵這一池渾水攪和得越發看不見底。

三月初五是清明,卻忌安葬。

傅家人在外地,掃墓祭祖不用想了,郊外踏青傅希言也有心理陰影,寧可關在家裡看傅貴貴趕鴨子。

也就是這一天的下午,代表皇帝的正奉使車輦終於進入了江陵城,一直沒有動靜的劉坦渡也終於出關,帶領江陵眾官員至城門相迎,傅輔、傅軒都在歡迎之列,難得雙方見麵,言笑自若,不見陰霾。

傅希言、裴元瑾在旁邊的酒樓看熱鬨。

看到張阿穀從馬車上下來,傅希言有些懷念:“上次見他,他還是個矮子,我還是個胖子。”

裴元瑾說:“他現在也沒有長高。”

傅希言歎氣:“是啊,追求進步的隻有我。”

張阿穀代表的是皇帝,連同劉坦渡在內,眾人都是恭恭敬敬,若非知道內情,隻怕連傅希言都要被著賓主儘歡、夾道歡迎的場麵給糊弄過去。

看著眾人簇擁著張阿穀的車輦緩緩離開,傅希言一把抓起盤子裡的花生米塞入口中,邊咀嚼邊道:“好戲要上場了。”

傅家雖然拿了主角的戲份,可如何發揮,還要看皇帝遣派的導演,而劉家同為主角,還身兼編劇,他們同時登上戲台時,好戲才真正開鑼。

不過他們沒有好事地追上去,攆在屁股後麵追蹤,而是和裴元瑾一起回了家。

裴元瑾與鹿清論道後,就輪到傅希言。

尋找“遁去的一”實在不是康莊大道,早知道如此,他當初就該選擇“人前顯聖”,每到要升級的關卡,就拿出一套奧數題,在萬眾矚目下徐徐算來,看著眾人膜拜崇敬的眼神,內心唯一的遺憾就是:我恨我是我自己,不能旁觀自己霸氣側漏。

為了讓他感受窮途末路,這些日子他都在被鹿清吊打。嗯,裴元瑾還是有底線的,沒有親自上演“家暴”。饒是如此,也夠傅希言喝一壺的了。

他雖然每天唉聲歎氣,卻也知道有武王做陪練實在不可多得,每天摔摔打打,也是咬牙硬[tǐng]。

可恨鹿清還說風涼話:“當初你一言點醒我,怎麼輪到自己,就舉步維艱了呢?莫非這就是醫者不能自醫嗎?”

雖然他的感慨出於是真情實感,可是落到傅希言的耳朵裡,隻能說是初春的天氣,好涼爽的風。

他說:“我點醒你,當然是因為我說了你從來沒有想過的道理。而我的道理都在我的腦袋裡,當然不可能點醒我自己。所以,這時候你真正應該檢討的是你自己啊,為何不能投桃報李,說出一個令我茅塞頓開的大道理呢?”//思//兔//在//線//閱//讀//

鹿清呆住,繼而自閉。

傅希言得勝歸來,卻並不高興,即便口頭上擊退了鹿清,本質的問題並沒有解決。而且,隨著裴元瑾在南虞的戰績流傳日廣,他日後遇險的機會越來越少,一旦遇到,必然是莫翛然這樣的生死大關。

裴元瑾看他垂頭喪氣,遞了一本書給他。

傅希言愣愣地接過來。

這是什麼版本的小黃書,竟然印刷得這麼大?

裴元瑾道:“心境頓悟不一定是親身經曆,也可以是讀書的感悟。”所以他常年看書,倒不是喜歡,隻是在書海中追求靈光一閃的機緣罷了。

傅希言合攏書,若有所思道:“感悟也不一定需要讀書,也可以吹玻璃。”

“何謂玻璃?”

“就是需要高溫煆燒……加入草木灰可以降低二氧化矽的熔融溫度……”傅希言自言自語了一會兒,默默地拿起裴元瑾遞過來的書看了起來。

但是和諧平靜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傅希言第一行字剛看到第六遍,門房就來稟告,芬芳夫人派人相請。

“一枝梅”邀約之後,傅希言就沒再去過那座私宅。口腹之欲雖然重要,可每每想到一道道美味佳肴的背後可能隱藏著莫翛然的陰冷注視,再饑不擇食也要大倒胃口。

可芬芳夫人這次邀請的理由實在叫人很難拒絕。

“來人在府裡大鬨,夫人實在喝止不住!”小丫鬟急得鼻頭都紅了,淚珠掛在眼眶裡,欲掉不掉。

十二三歲的丫頭,實在是很不錯的說客人選,可今天是個特彆的日子,芬芳夫人的私宅又是個很特彆的地方,他不得不謹慎一些:“以前客人鬨事,夫人是怎麼處理的?”

可彆說以前沒有客人鬨事,這世間的二百五不可能今天才開始有。

丫鬟躊躇了下,道:“以前是商盟的人出麵。”

傅希言說:“那今次為何不請他們了呢?”

丫鬟抬頭看了他一眼,帶著幾分幽怨,但很快低下頭去:“夫人將院子送給了主人,主人沒有加入商盟,自然不能再去請商盟的人了。”

換而言之,芬芳夫人原本的靠山是四方商盟?

莫翛然是太史公的殺子仇人,四方商盟怎麼可能與他有關係?

傅希言迷糊了,卻也激起了對芬芳夫人背後來曆的好奇。如果不是莫翛然,她背後會是誰?與四方聯盟相關的,劉坦渡?北地聯盟?

他更好奇誰在這節骨眼上想不開地跑來鬨事。總不會是今天剛抵達江陵城的張阿穀吧?

好奇心一起,他就知道今天這一趟,自己非走不可了。

*

傅希言認為,張阿穀的來臨會讓江陵紛亂的局麵變得更加混亂,然而事實恰恰相反。張阿穀像是一張篩子,有他輕輕搖擺,細沙紛紛漏網而過,往日沉在沙中的石頭便不得不露出頭來。

劉坦渡如今便站在這張微微晃動的篩子上。隻是,他到底是細沙還是石頭,卻連自己都沒有下定決心。

……就算全天下都認定他是反賊,其實他依舊沒有做好準備。可惜知道這一點的,隻有他自己和劉夫人兩個人。

昨晚,他們站在小佛堂外,對著夜空欣賞那一輪既不圓滿也不明亮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