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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

上次與莫翛然在南虞皇宮分彆,對方曾說過,會來找他,而華鎣山……正是天地鑒所在地。

可是,若這一切都是莫翛然策劃的,段謙手中怎麼可能有那個人的親筆信?信經過裴元瑾測定,是真跡無誤。

難道他們是一夥的?

傅希言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莫翛然就像漫畫裡沒有臉的黑影一般,籠罩大地,隻露出閃著白光的陰險眼眸和彎起嘴角的狡詐笑容。

不,不能這麼自己嚇自己。

如果這兩個人聯手,那儲仙宮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可轉念一想,裴雄極明明討厭趙通衢,還讓他在儲仙宮蹦躂這麼久,真的沒有人暗中搗鬼嗎?

人在黑暗中,思緒就會格外清晰與發達,正麵反麵,翻來覆去,奔騰不休,然後倦極而眠。棺材上雖然有氣孔,卻很小,每當他心情起伏,呼吸急促,內裡的氧氣便有些不夠用,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在某個時刻昏昏沉沉地醒來。

段謙開棺過幾次,喂點牛%e4%b9%b3、稀粥,傅希言每次喝歸喝,吃完以後再破口大罵。倒不是希望喚醒對方的良知,純粹是發泄旅途無聊,想了諸多諷刺,可惜往往還沒有完成,就掩埋在大饅頭柔軟的軀體裡。

值得慶幸的是,饅頭一直在換新。

最近一次開棺,段謙給他喂了一口肉包子。

傅希言幽怨地看著他:“我已經好幾天沒有上廁所了。”

段謙說:“對入道期武者而言,忍住並非難事。”

傅希言憤怒:“老子還沒辟穀!”

這種情緒段謙都已經看習慣了,也沒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我們就快到地方了。”

傅希言心下一沉。

在棺材板合攏之前,段謙俯下`身,湊在他身邊輕聲道:“放心吧,事情沒有想象的那樣糟糕,我不會害你,小師弟。”

這突如其來的稱呼不但沒有安下傅希言的心,反而叫他更加緊張了。

他和段謙在何等情形下才有這師兄弟名分?

自然是傀儡道門下。他們雖然一個是銀菲羽義子,一個是金芫秀親子,但師祖是同一個——莫翛然。

這樣一想,段謙反水也不足為奇了。或許莫翛然早就知道他和銀菲羽的關係,之前沒有挑破,是因為銀菲羽還活著,如今人死了,他無依無靠,正是收買人心的好時候。

以莫翛然“劇拋”般的演技,他若真心騙人,大概沒幾個能逃過去。他對段謙的智商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躺棺材這些天,他天天盼著裴元瑾快點追上來,如今卻不這麼想了。既然要接下來要麵對的人是莫翛然,那自己獨自前去,也許更好一些。

在他看到母親留書以後,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隻是,在他預期中,相逢應該來得更晚,自己應當更強,起碼到武王境,這樣,他們會麵的時候,自己才更有底氣。

不過莫翛然大概不會放任自己做好準備。這麼一想,他被恐懼占滿的心緒裡,不免又產生了幾分不和諧的輕蔑。

強大如莫翛然,也有不自信的時候,居然搶在自己茁壯成長之前,就想把自己掐滅在幼苗時期。

極端的情緒讓他忍不住哼起了歌。

塞了幾日的饅頭,他覺得自己的喉嚨都被撐大了,哼出來的歌聲也粗獷許多,有種壯士一去不複還的悲壯……

啊呸呸呸!

*

進入華鎣山後,他就感覺棺材脫離了輪子,被人抬了起來。抬棺者腳步很穩,速度很快,隻是不太注意棺中人感受,他躺在裡麵,像是個沒有固定的球,前後左右來回撞擊,好幾次都覺得吃下去的肉包子就要原路返回了,塞在喉嚨裡的饅頭就像瓶塞一樣,把它堵了回去。

時間一久,他不得不暫時放過滿心的擔憂,強迫自己進入睡眠狀態。

這樣糟糕的交通環境,讓他身心俱疲,想著接下來要麵對的考驗與壓力,自己必須養精蓄銳。

儘管經脈被封鎖,但武者對自己身體的掌控遠比普通人要來得精深,比如現在,不過須臾工夫,他就已經進入了甜甜的夢鄉,將跌跌撞撞、搖搖晃晃拋到了腦後。

他途中短暫的醒來過一次,發現棺材還在動,就又睡了過去,等棺材完全靜止下來,他立刻解除了睡意,精神抖擻地清醒過來。

外麵充滿了大自然的聲響。

鳥兒在叫,溪水在流,還有緩慢而悠閒的腳步聲緩緩靠近……不是段謙,也不像是莫翛然——莫翛然神出鬼沒,悄然無聲,並沒有這麼樸素的步伐。

正想著,棺材板被緩緩推開,一隻蒼老的手伸進來,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按了幾下。然後他就感覺一股冰涼的寒流從極大%e7%a9%b4位退了出去,濕漉漉地貼著皮膚。手很快縮回去,一個蒼老的聲音輕笑著說:“這麼多天了,還沒躺夠嗎?”

傅希言抬起手,先將饅頭從喉嚨裡拔了出來,然後一腳蹬掉棺材板,從裡麵翻身跳了出來。

腳下是某個山頂。眺望前方,霞雲繚繞,氣象萬千,身後坐落著一間普普通通的茅草屋。小溪繞著籬笆從腳邊淌過,兩旁桫欏、銀杉挺拔俊逸,遮天蔽日,形成大片密林,好似是誰的隱居之所。

莫翛然居然住在這樣的地方。

傅希言一邊搓了搓皮膚上那濕漉漉的寒水,一邊偷偷摸摸打量著把自己從棺材裡放出來的白須白發老頭。

那老頭也笑%e5%90%9f%e5%90%9f地看著他。

傅希言見他始終不說話,忍不住說:“你是莫翛然的老年態?”

老頭微愕,苦笑著搖頭:“我是師一鳴。”

……

傅希言驚恐萬狀!

說實話,人長時間待在黑暗裡,精神上是會出問題的,為了避免自己罹患焦躁抑鬱等精神病,他隻要醒過來,就會想東想西,讓自己儘量忽略所處的狀況。

儘管他最後得出了詭影組織首領是莫翛然這個結論,可在推理過程中,不是沒有其他人選,秦嶺老祖,天地鑒首徒,班輕語,烏玄音,甚至北周皇帝,有一個算一個,他都盤過一遍了,唯獨沒想過天地鑒主和儲仙宮主。

說他是理想主義也好,天真單純也罷,他總覺得,這個世界的黑暗麵已經夠廣袤無垠的了,對唯二的正道之光,他還是保有最基本的敬意和信任。

可眼下是怎麼回事?

他這次塌的可不是房,是三觀啊!

傅希言顫聲問:“是您讓段謙把我帶過來的?”

師一鳴點頭:“是我。”

傅希言說:“段謙說帶我揭秘誰是詭影組織首領……是騙我的?”

師一鳴尷尬地捋著胡須,歎了口氣。

這口氣把傅希言的心都歎涼了。

不是吧……不是他想得那樣吧?!這,彆說信任,他現在連信念都快喪失了。

師一鳴說:“我煮了茶,我們到屋裡坐下來慢慢談。”見傅希言滿臉抗拒,又道,“除我之外,還有一個人也想見見你。”

他已經轉身往裡走了,但傅希言腳下生根,半天沒動。

師一鳴雙手負在身後,頭也不回,說了句:“不是莫翛然。”

傅希言看著外麵的青山綠水,飛鳥落花,深吸了口氣,終於鼓起勇氣跟在他後麵,踏入了那道籬笆之內。

不是他突然之間把生死拋到了腦後,而是,天地鑒主的邀請,他就算拒絕了,大概也改變不了自己今天要走進這件茅屋的結局。

他踩著青石板,上麵居然長滿青苔,踩在上麵滑溜溜的,說明這條路並不常用,可茅屋外麵又放著水缸、掃帚、蓑衣、鐵鍬、鐵鉗子等物品,不像是個臨時住所。難道住在裡麵的人不經常出門嗎?

傅希言緩緩走到茅屋門口。

裡麵是個大通間,一道屏風正對著門,隱約可見裡麵坐著兩個人。

他猶豫了夏,伸手敲了敲門。⊕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師一鳴道:“老夫不已經請你進來了嗎?”

傅希言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房內縈繞著一股清幽的茶香,他繞過屏風,就見到茶幾邊坐著的兩個人。

一個是師一鳴,還有一個身著紫色錦袍,頭頂冠玉,即便盤膝坐在蒲團上,也感到身姿挺拔,身材高挑。

傅希言還沒走到他的麵前,那人已經起身,轉過來,朝著他恭敬行禮:“儲仙宮電部總管景羅拜見少夫人。”

奇異的,沒有任何身份證明,也沒有任何聯絡暗號,他這麼一說,傅希言就下意識地信了,但他還是多心問了一句:“可有證明?”

景羅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枚印章。

印章通體發黑,但仔細看,卻能看到其中星星點點的金色碎片,這便是景羅的隨身武器,也是他器道化身的本體——天階靈器,萬佛印。

段謙送來的那封信之所以受到裴元瑾的認可,是上麵有這枚印章印下的印鑒。

傅希言拿在手裡,明顯能感覺到它傳來的力量,不似赤龍王那般剛猛霸道,卻有種無遠弗屆的浩瀚。

他連忙將萬佛印還給他,順便將人扶了起來。

景羅直起身,傅希言這才看清楚他的臉。白麵無須,眼神清潤,沒有裴雄極那麼年輕,卻也不似師一鳴那麼蒼老,勉強要劃定個年齡範圍,大概算中年。

“少夫人請坐。”景羅親手放下蒲團。

傅希言苦笑道:“坐下之前,我可不可以問個問題。”

景羅微笑頷首,已經做好了解答疑惑的準備。

“那個……茅房在哪?”

*

從樹林裡出來,傅希言覺得整個人都升華了,段謙這個狗東西,居然真的憋了他這麼多天,他雖然是入道期的武者,可被禁了武功啊!

他嘴裡罵罵咧咧,心情卻輕鬆了許多。儘管師一鳴和景羅的出現令他大感意外,可他還是願意相信這世上唯二正道之光的光輝與人性。

或許……段謙並沒有騙他,事情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麼糟糕。

重新回到茅草屋,師一鳴已經斟好了茶。這茶頗具古風,八角桂皮、紅棗蜜餞,一碗茶吃得傅希言整個胃都熨帖了。

師一鳴又端來一盤茶點,他也吃得乾乾淨淨,連末子都沒有放過。

景羅見狀,不由看了師一鳴一眼,目光依舊溫和,卻隱含一絲責備。

師一鳴也不解釋,苦笑道:“是我之過。若非我當初一念之差,也就不會為武林,為天下,埋下詭影這個禍害。”

傅希言看了眼景羅,見他沒說話,才小心翼翼地問:“所以,您真的是詭影組織的首領?”

師一鳴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還是景羅為他解圍:“這些年,鑒主一直閉關,詭影由宋旗雲掌管。詭影組織近些年的惡行,都是宋旗雲一手主持。”

傅希言小聲說:“包括混陽丹被盜?”

景羅說:“自然包括。他想扶持唐恭的女兒坐上儲仙宮少夫人的寶座,間接滲透儲仙宮。但他小覷了混陽丹的威力。”

傅希言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