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刀土匪,嚇得動彈不得,忘記了學過的武功,很奇怪嗎?”
傅希言已經不記得自己七歲時應該有的思想了,畢竟這一世他七歲的時候,已經不能算是個孩子。
趙通衢說:“事後我也很後悔,很自責,這世上沒人會比我更痛心!”
傅希言說:“所以你承認,土匪殺你母親的時候,你在場旁觀。”
趙通衢呼吸聲陡然變重,許久才說:“傅公子證明了我果然是個禽獸不如的人,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傅希言聳肩:“你很乖巧,但我可以無視。”
話音落下的一刹那,趙通衢表情未變,可頸部青筋畢露。他轉過頭,強迫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那條隱沒在林間的小道上:“傅公子天賦異稟,年紀輕輕已是入道高手,武王可期。但是武王之上,武道艱險,不宜受雜務分心。”
傅希言知道他要說今日的主題了,不由加倍謹慎:“聽聞趙總管也在衝擊武王?”
趙通衢說:“我已放棄。”
傅希言麵露驚訝。
“宮主需要景總管,或許,少主和傅公子也需要一位能夠分憂解愁的人?”趙通衢說,“比起追求武道至高,我更願意為儲仙宮奉獻所有。”
聽起來十分偉大,可細想之後,趙通衢追求的依舊是儲仙宮的權力,隻是換了一個比較好聽的說法罷了。
傅希言故意曲解他的話:“景總管才外出多久,你就圖謀篡位?不怕他回來找你算賬嗎?”
趙通衢說:“若景總管回來容不下我,我甘受責罰。”
他說話時,帶著一股強大的自信,仿佛篤信景羅不能對他如何。傅希言試探道:“看來你與景總管的關係很不錯。”
“傅公子不必試探,我的確知道景總管的去向。混陽丹失竊如此大事,景總管怎會袖手旁觀,他正在追查幕後之人。我知道宮中有人懷疑我才是真正的內鬼……”趙通衢搖搖頭,“清者自清。等景總管回來,就能還我清白了。”
他說得這樣斬釘截鐵,倒叫傅希言忍不住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是否過於武斷了。他晃了晃腦袋,說:“對付高澤和於瑜兒的局設計太巧妙了,一定是熟人作案。”
趙通衢沉默了下,才說:“高澤?”
雖然他還是給出了反應,可那一陣沉默已經讓傅希言確認,趙通衢絕對知道內情!
傅希言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堅定了之前的想法,語氣便隨意得多:“陳來東是高澤的手下,於瑜兒是高澤的師弟,他們出事,高澤自然會受連累,現在不還在牢裡關著嗎?”
這個理由有些牽強,卻也解釋過去了。
趙通衢說:“我即刻把人放出來。”
傅希言說:“元瑾已經去了。”
趙通衢點點頭,並不覺得意外:“高澤從小就喜歡跟著少主。”
“你呢?”
“我歲數太大,跟著不合適。”
兩人說著說著,已經帶著白虎從原路回來了。
傅希言說:“你現在還會為自己童年裡沒有得到的關注而憤慨嗎?”
趙通衢失笑:“小孩子的嫉妒心,長大之後自然會消失。”
傅希言搖頭:“童年是白紙,那時候印上去的顏色,往往會陪伴終身。”
趙通衢沒有反駁,而是順著他的話說:“紙一共這麼大,人生卻那麼長,當其他顏色不斷覆蓋上去,那原本的顏色便也看不出來了。”
傅希言說:“也有道理。不過,如果有機會遇到當年的小趙通衢,我想對他說,父母總會偏愛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母親遇害時說過什麼,不過我想,當時的她一定沒有叫破孩子的行藏。對孩子來說,她才是不管乖巧調皮,都會無條件愛他的那個人。這是模仿強求不來的偏愛。”
*
伸手接住山林邊緣枝丫上滴落的雨水,傅希言望向儲仙宮大門,裴元瑾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隨口與趙通衢道彆,便小跑著衝了過去。
裴元瑾伸手接住他,目光看向他身後的趙通衢。
趙通衢微微躬身行禮。
裴元瑾這才收回目光,抱著懷裡的大胖媳婦問:“沒事?”
傅希言苦笑道:“我應該把人得罪慘了。”
趙通衢想在他心底建立可憐的形象,進而通過他,軟化裴元瑾的態度;而他,則想徹底摧毀趙通衢對他自己的虛偽包裝,進而打擊他的內心。
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
至今回想起趙通衢看過來的那一眼,他都心底發寒。那看似平靜的表麵下,潛藏著黑洞一般的濃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第106章 朋友是刺客(上)
深夜。
透入窗欞的月光如雪,寒徹心扉。
書房沒有點燈,隻有一盆火照明。
趙通衢蹲在地上,將陳來東通敵的信件一封一封地投入火盆中,冷漠地看著火苗慢慢吞噬著信上的字跡,也吞噬掉了他將近一年的布局。
難題沒有難住人,救世主也沒有當成,一手的精心策劃,成全了傅希言的光芒萬丈,自己卻徹底淪落成陪襯……
傅希言。
傅希言。
混陽丹被盜,竟為裴元瑾帶回了這樣一個幫手,難道這就是天之驕子的氣運嗎?
他看著最後一封信緩緩蜷縮,焦黑,化為灰燼,才疲倦地揉了揉眉頭。
憤怒,嫉妒,怨恨……這些情緒與他共生、成長,已經成為了身體一部分,不會輕易表露在臉上,可傅希言今天的嘲諷依舊傷透了他的心。
如果他有永豐伯這樣顯赫的父親,他也會成為一個很好很友善的人。
他陰暗地想:因為沒有,所以才要有。
屋外響起鈴鐺聲。
他撥了撥火盆裡的灰燼,確認沒有留下一個字,一片紙之後,才站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門口是他的下屬,也是他在總部的親信之一。
但趙通衢依舊沒有讓他進屋,隻是沉默地接過他遞來的信,然後有口無心地安慰了他幾句今夜執勤的辛苦。
親信顯然很吃這一套,露出感動之色,順從地退了下去。
關上門,趙通衢臉上的親切就消失了。
他漠然地檢查著信上的封泥,確認沒有被人動過手腳,才拆開了這封信。
這是一封很普通的問候信,寫信的人是他在江湖中遇到的一個普通朋友,如果順著這封信上的名字調查,就會得出這樣的結果。
而寫信人也一定會承認自己寫過這封信。
但是……
趙通衢信手抓了一把花盆裡黑砂,撒入火盆,盆中火焰瞬間變色,紅橘色緩緩蛻變成了詭異的藍紫。他將信放到火盆上烘烤,過了會兒,就顯現出另一行字來。
“欲往貴宮。廿三,州河畔。”
他鬆手,紙條連同信封落入火盆中,很快也隨著前輩們化成飛灰。
火光映照著他藍紫色的臉,眉間微微蹙起,帶著深深的疑惑。
“上儲仙宮……想做什麼?”
*
高澤從地牢裡放了出來,除了少數知內情的人,都認為他這次是無辜受牽連,吃了大虧,紛紛送禮以示支持與安慰。
但他聽說陳來東的傷口酷似“旋風十三劍”所創後,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是在懸崖邊上被拉回來,對伸手相助的傅希言很是感激,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傅希言說:“秘閣你是不方便再回去了。”儘管彆人都認為他和失竊案無關,但防範不嚴的罪名還是要擔的。
高澤沒有絲毫不高興:“是,少夫人說得對。”
傅希言說:“我和虞姑姑商量過了,她那裡缺人手,你算賬行不行?”
行!既然是少夫人交代下來的任務,他哪有不行的。
他說:“小時候,我們的零用錢都是師父交給我,我再分給瑜兒的。”┆思┆兔┆在┆線┆閱┆讀┆
傅希言:“……”
很好,至少知道怎麼除以二。
少主不管事,傅希言少不得要多操點心。儲仙宮內務聽起來龐雜,但仔細分析,六位長老……現在是五位了,都不管事。而且,以他們對裴雄極的信服,天然支持裴元瑾,連被趙通衢拿來當槍使的應竹翠都不例外,其他人更不必說了。
餘下就是四大總管。
男神景羅就不必說了,人不在江湖,江湖處處都是傳說,一聽就是精明能乾明察秋毫……用五萬字拍馬屁也不為過的管理精英。
從裴元瑾等人的描述可得出結論,他必然是鐵杆宮主少主黨。
壽南山和虞素環雖然有玩忽職守之嫌,但總管的名分還在,隻要兩人用用心,重拾大權不是夢。
譚不拘從南虞回來之後,就一直在總部養傷,壽南山已經將他的檔案調回總部,痊愈之後就會留在儲仙宮乾活。
壽南山對他隻有一個要求:“少說話,多做事。”
如今,再將高澤送入雨部,那麼風部雨部這兩代,都是裴少主的人。
餘下一個雷部……
傅希言想起從南虞回來的沈伯友,這麼多天了,竟然還沒見過他。
裴元瑾倒是知道:“他在南虞乾得一塌糊塗,回宮後就自請去地牢了。”
傅希言:“……”
怎麼,地牢是儲仙宮的泉水嗎?所有人進去蹲一蹲,出來就能滿血複活?
傅希言沉%e5%90%9f道:“要關多久?”
裴元瑾說:“長老們都為他求過情,是他自己不肯出來。”
儲仙宮目前的經營模式還是非常家族企業,到處都是人情關係,不過裴元瑾是既得利益者,傅希言當然也不會傻不隆冬地跳出來橫加指責。
傅希言摸著下巴:“我去見見他。”
*
重臨故地,傅希言才知道地牢分很多層。與高澤自請入地牢還選了個豪華陽光房不同,沈伯友住在地下的水牢。
水牢的陰冷潮濕比上麵更勝一籌,走在路上,還能聽到窸窸窣窣的水流聲。
領路的獄卒解釋這裡是地下水分支。
或許環境太差,囚犯也顯得無精打采,一個挑釁的都沒有,傅希言有些遺憾地收起了蠢蠢欲動的威壓,老老實實地走到最後一間牢房。
……
看來儲仙宮出來的,都喜歡角房。
沈伯友就坐在角房的角落裡,聽到動靜,才緩緩睜開眼睛。
獄卒走後,傅希言蹲在柵欄外麵,見麵第一句話便是:“要不是想起你還有用,我差點就忘記你這個人了。”
沈伯友臉色微變。
傅希言對他,並沒有什麼彎彎繞繞,上來就一針見血:“白駒過隙,浮雲蒼狗,宮主和長老又三不五時地閉關,到時候誰還記得你?你光靠蹲牢房就想蹲出個從頭開始的話,是不現實的。”
沈伯友歎息,緩緩道:“老夫有愧於宮主,有愧於儲仙宮……”開始絮絮叨叨地訴說自己蹲牢房的心路曆程。
傅希言撓了撓耳朵,不耐煩地打斷:“按你的說法,蹲個三年五載都算是輕的,十年二十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