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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274 字 2個月前

意識到馮稷做了皇帝後,便有了言出法隨的資格,朝臣百姓會隨著時間的遷移,對這個?無能的皇帝越來越習慣信服。

而她,無論多費心籌謀,都注定與那個?位置漸行漸遠。她用自己?的性命驗證了此路不通,這一世自然要換一條路走,即便危險重重九死一生,但不試試誰又?知道是不是可以。

至於放棄……自她坐在先帝膝上,聽?鐘鳴鞭響、看百官跪拜時,她便沒有想過?這兩個?字。

“營關,我是一定要去的。”馮樂真聲?音不大,卻透著篤定。

餘守臉色漸漸難看。

“外祖,有人該在泥裡刨食,一世背朝黃土,有人該行路萬裡,終身不得歸宿,也?有人生來,就該萬人之上撥權弄勢,都是命中注定,誰也?彆勸誰了,”

馮樂真說著,對他屈膝行禮,“我今日來,隻是想同我在這世上僅剩的長輩道個?彆,現在已經道過?了,我也?該走了,還望外祖今後萬事順遂,長命無憂。”

她說罷,轉身便走,餘守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恍惚間仿佛看到當?年剛學會走路的小團子。

“當?年若不殺慶王,你?今日也?不會到如此境地。”

身後傳來餘守沙啞的聲?音,馮樂真停下腳步,回?眸看向他,才發現他這幾年真是老?了不少?。

“慶王不像馮稷,沒有半點母家勢力,待他登上皇位,也?隻能做你?的傀儡,到時候等他生下長子,便奪其位,扶幼子,你?垂簾聽?政,做這大乾真正的主?人,我餘家也?跟著榮寵鼎盛,不枉我這些年對你?的支持。”

餘守想起往事,仍氣她那時的衝動,“明明一切已經唾手可得,你?做了什麼?說什麼你?與馮稷爭歸爭,皇位絕不能落在外人手中,所以親自帶人殺了慶王,將你?我多年來的經營毀於一旦,讓馮稷做了皇位的主?人。如今好了,馮稷逼得你?不得不離開京都,要去營關那種地方與虎謀皮,你?……你?就沒有半分後悔?”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主?廳裡隻點了幾根蠟燭,門外的風一吹,昏黃的燭影跳動,照得祖孫倆的臉都明滅不定。

不知過?了多久,馮樂真輕笑一聲?打破沉默:“自家打得再熱鬨,也?沒有讓鄰居得便宜的道理,殺慶王一事,我從未覺得自己?有錯。”

“至於外祖說的垂簾聽?政,”馮樂真眸色淡了幾分,“本宮要那個?位置,就要堂堂正正地得到,彆的方式縱使百利無害,也?非我所願。”

“你?是個?女人!”餘守氣惱。

馮樂真靜了片刻,輕笑:“是啊,我是個?女人。”

她轉身離開,將餘守獨自一人留在了四麵封閉燈燭昏暗的主?廳裡。

不知過?了多久,有婢女猶豫著進屋,看到餘守後訕訕開口:“大人,現在可要傳膳?”

“人都走了,還傳什麼傳。”餘守沉著臉,看向空空如也?的門口。

馮樂真一路無言回?到馬車上,阿葉見?狀也?不敢說話,憋得人都快炸了,也?隻是在上了馬車後嘟囔一句:“他真不管飯啊……”

馮樂真失笑:“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吃呢?”

……哪裡是吃的問題,阿葉抿了抿唇,正要開口說話,有人突然攔住了將要飛馳的馬車。

“殿下!大人托奴婢給殿下帶句話!”

馬車外傳來氣喘籲籲的聲?音,馮樂真掀開車簾,便看到了外祖最信任的幕僚。

“殿下。”幕僚見?她理會自己?,連忙拱手行禮。

馮樂真:“外祖讓你?說什麼?”

“大人說,”幕僚看一眼周圍,壓低聲?音道,“若殿下有朝一日能活著回?來,他必定掃榻以待,拚儘全力。”

他說完,遲遲沒有等到回?應,不由得抬頭偷看,卻恰好對上馮樂真的視線,他訕訕一笑,正要開口說話,便聽?到馮樂真淡淡道:“知道了。”

知道了?就這樣?她難道不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幕僚生出無數個?問題,可惜馬車已經遠去,他也?無法再窺探殿下的真實想法。

跟外祖道過?彆,馮樂真便徹底閉門不出也?不見?客了,安心等待離開那日。臨出發的前一晚,馮樂真回?到了主?寢裡。

床褥被單全都換了新的,傅知弦留下的痕跡已經徹底消失,可她坐在床邊的腳踏上,總感覺能聞到血腥氣。

已經半夜三更,卻毫無睡意,馮樂真索性去院裡看星星。今晚萬裡無雲月明星稀,可以預料明天會是個?趕路的好天氣,她伸了伸懶腰,正要找個?地方坐下,一件薄披風便落在了她肩上。

她下意識回?

頭,看清是誰後笑了:“怎麼還沒休息?”

“殿下不也?一樣?”秦婉反駁。

馮樂真歎氣:“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京都,便有些睡不著。”

“突然要離開自己?住了一輩子的地方,還不知何時能回?來,會睡不著也?正常。”夜間風涼,秦婉一邊說一邊扶著她往屋裡走。

馮樂真扯了一下唇角:“你?呢?當?年離開江南隨本宮入京時,是否也?像本宮今日這般難眠?”

“是睡不著,但與殿下不同,”進到屋裡,秦婉給她倒了杯茶,“奴婢當?時是高興得睡不著,殿下可還記得當?初奴婢為?何會跟著您?”

馮樂真頓了頓,輕笑:“都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

“奴婢險些被地痞輕薄,好不容易脫身,結果?地痞四處造謠奴婢與他有染,娘家婆家縱然知道真相,但也?為?保家風清明一同逼奴婢自儘,奴婢不肯,他們便在奴婢的吃食裡下毒,若非奴婢那日用得不多,隻怕會當?場毒發身亡,”想起往事,秦婉眼底沒有半點波動,仿佛在說彆人的故事,隻有看向馮樂真時,臉上才有幾分溫度,“後來幸好遇到殿下,才有了今日的秦婉。”

馮樂真本不願提這些,但見?她已經不在意,便笑著說了句:“當?時本宮隻是看你?可憐,想幫你?出口氣,誰知你?一介弱女子,竟說要親自殺地痞報仇。”

她當?時隻以為?是秦婉恨極了說的狠話,畢竟一個?溫婉賢良的江南女子,連隻雞都不敢殺,又?怎敢去殺一個?比自己?高壯許多的男人。

然而秦婉的確做到了。

當?她一身血地出現在自己?下榻的客棧時,馮樂真便決定帶她回?京,沒想到一連這麼多年過?去了。

“家人無情,奴婢也?曾心生怨恨,後來跟殿下一起看過?這江山朝堂,又?覺得該謝謝他們當?年的無情,若沒有他們那般狠心,奴婢也?不會有今日。”

馮樂真聞言掃了她一眼:“你?有今日,最該謝你?自己?,謝那些險些害死你?的人,不是腦子壞掉了?”

秦婉失笑:“殿下教訓得是。”

與她閒聊幾句,馮樂真總算有了些許困意,於是打著哈欠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吧,明日還得……”

“殿下。”秦婉突然打斷。

馮樂真不解抬眸,便看到她雙手交疊,緩緩跪了下去:“殿下,奴婢不能跟您去營關。”

馮樂真頓了頓:“什麼意思?”

秦婉抬頭看她:“殿下要去尋新的出路,奴婢萬分支持,但京中基業不可廢,奴婢要留在這裡,替殿下守著根基,隻要長公主?府一日有人,這京中的往來和?乾係便不會中斷,殿下將來回?來,也?不至於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此言一出,屋內便靜了下來。

馮樂真看著她堅定的眼眸,許久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馮樂真終於打破沉默:“本宮不在京中,你?一個?人留下,日子隻怕會不好過?。”

“奴婢若是怕,當?年就不會隨殿下來京。”秦婉輕笑。

馮樂真又?靜了半天,最後確認一遍:“決定了?”

“決定了。”秦婉回?答。⊙思⊙兔⊙在⊙線⊙閱⊙讀⊙

“如此,便留下吧。”馮樂真眸色柔和?。

秦婉如釋重負,笑著答應一聲?。

“這下可以回?去歇著了吧?”馮樂真玩笑地問。

“這便回?去,不打擾殿下休息了。”秦婉高興地離開,走到門口時又?想起什麼,於是趕緊折回?來,將東西放到桌上,“這是下午阿葉給殿下收拾床鋪時找到的,看著不像是府裡的東西,便交給奴婢了,奴婢後來將此事忘了,這才想起來。”

馮樂真將東西接過?來,才看清是一個?荷包,明顯洗過?了,還洗了很多遍,上麵的繡線都被洗亂了。

“奴婢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將花繡成這樣。”秦婉見?她盯著上麵的刺繡出神,不由得說了句。

馮樂真垂著眼眸:“這不是花,是桃子。”

“桃子?”秦婉驚訝。

馮樂真:“嗯,桃子。”

秦婉一言難儘,想了想還是無聲?退下了。

馮樂真垂著眼眸,修得形狀漂亮的手指反複撫過?洗褪色的桃子,許久才淡淡開口:“繡得真醜。”

在京中的最後一夜,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

翌日清晨,天還沒亮,緋戰便收拾好了行裝,按照馮樂真送來的字條來到冷宮的柳樹下,等著她來接自己?離開這個?囚了他多年的皇宮。

秋日的清晨霜露重,他站在柳樹下,被霧氣濕了肩頭也?並不在意,隻一心盯著冷宮的入口。日頭漸漸升了起來,馮樂真遲遲沒來,荒廢的宮殿靜靜悄悄,連個?鬼影都沒有,他耐心逐漸耗儘,但也?清楚是自己?提前兩刻鐘來了,等得久一些也?怨不得彆人。

等時辰一到,她會來的。緋戰壓下莫名的煩躁,默數柳樹上有幾個?蟲洞,試圖以此轉移注意力。

在他要數第三遍時,耐心徹底耗儘,身後也?終於傳來了腳步聲?,緋戰灰藍的眼睛裡刹那間盈滿笑意:“殿下好像遲……”

話沒說完,轉過?身來,便對上了馮稷的視線。

“緋戰王子在此處等誰呢?”馮稷麵色陰沉地問。

日上三竿,秋高氣爽,馬車混出了城,在寬闊的官道上一路狂奔。

“把?李同送回?宮去了?”馮樂真坐在馬車上,不緊不慢地問。

“半個?時辰前就送回?去了,”阿葉摸摸鼻子,“殿下,奴婢不懂為?何要把?他送回?去,直接殺了多好,等於斷了皇上的左膀右臂。”

馮樂真笑笑:“他於我們是絆腳石,於馮稷卻是忠臣良將,本宮不在京中,若無李同輔佐,馮稷隻怕要被下麵的朝臣生吞活剝。”

她倒是不在意馮稷的死活,就怕會危及大乾江山,更何況有李同和?傅知弦在,也?能攔著馮稷少?做蠢事。

阿葉聽?不懂這些,聞言隻是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又?生出彆的好奇:“那緋戰呢?殿下先前不是答應要把?他帶出來嗎?為?何又?臨時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