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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367 字 2個月前

兩人無言對視,許久之後馮樂真回過勁來,突然拍床大笑,陳儘安被她笑得耳根發紅,卻還是堅定地寫他狗爬一樣的字。馮樂真笑夠了,他也寫完了一張,於是又掏第二張皺巴巴的紙。

“你可真是……”馮樂真歎息。

陳儘安牢記秦管事開導殿下的要求,隻是這輩子頭一次開導人,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於是沉默半天後隻問了一句:“殿下為何不高興?”

馮樂真臉上的笑意淡去,一雙眼眸仿佛盛著星子的夜色,叫人覺得高不可攀。

許久,她緩緩開口:“你可還記得,本宮先前跟你說過的磨刀石故事?”

“記得,刀也好劍也罷,剛鍛造出來時,刀刃都是鈍的,隻有用磨刀石細細磨過了,才能有驚世的光澤與鋒刃。人也是一樣,自己看重的繼承人不夠好,就用其他還算有些資質的子女磨一磨,什麼時候磨好了,什麼時候也就能繼承家業了。”

殿下說過的話,陳儘安都記得。

馮樂真勾唇:“你當時還問本宮,若是磨刀石太硬,將刀磨斷了怎麼辦。”

“殿下說那就隻能怪磨刀人運氣不好,偏偏挑了最硬的一塊石頭。”陳儘安語氣平靜。

馮樂真無聲笑笑:“這種壞運氣,是可以避免的。”

陳儘安頓了頓,不解地看向她。

馮樂真俯身靠近:“讓不可能之人做磨刀石,任她再堅硬,再不受控,也變不成傷人的利刃,此生此世,隻能是一塊石頭。”

陳儘安怔怔與她對視,連呼吸都變慢了。

“嚇著了?”馮樂真慵懶直起身,自嘲地笑了笑。

夜幕降臨,屋裡沒有點燈,陳儘安隻能勉強看到她一點輪廓。

馮樂真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即將睡著時,陳儘安的聲音突然響起:“可殿下不是石頭。”

馮樂真抬眸。

“殿下是世上最鋒利的劍,是最堅韌的刀,誰將殿下錯認成石頭,誰便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人。”

陳儘安話儘,漆黑的房間裡靜了許久,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陳儘安頓了頓,正欲開口說話,纖細的手指便封住了他的唇。

第16章

纖細修長的手指,連指腹都透著養尊處優的軟,明明透著涼意,卻輕易將人點燃。指尖順著眉眼往下走,拂過喉結停在他的肩上,又隨意地捏了捏。

“胖了點,”黑暗中,馮樂真緩緩開口,“看來這陣子過得還不錯。”

“……多虧了殿下。”陳儘安整個人都是僵硬的,聲音也一樣。

馮樂真無聲笑笑:“再胖些才好,之前太單薄了。”

“是。”

“單是長胖也不行,還要練得結實,穿衣裳才好看。”馮樂真又道。

陳儘安:“好。”

馮樂真伸了伸懶腰:“餓了。”

“奴才這就傳膳。”陳儘安起身就要往外走,卻被馮樂真一把抓住了手。

“去後廚吃吧。”她隔著黑暗,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陳儘安不懂她的意思,但還是點頭答應。

一刻鐘後,馮樂真拎著衣裙鬼鬼祟祟出現在後廚,一回頭就看到陳儘安無言地盯著自己,她頓覺沒趣,直起身又成了儀態萬千的長公主殿下。

“點燈。”她昂起下頜。

陳儘安看著倨傲的長公主殿下,唇角飛快閃過一絲笑意,乖順地點起燈燭。

後廚雖大,一根蠟燭也足以照亮,馮樂真在桌案之間來回翻找,陳儘安則負責舉著蠟燭跟在她身後。馮樂真很快搜尋出一堆吃食,指揮著陳儘安端到一張矮矮的小桌上,拿起筷子正要用膳,一抬頭就看到陳儘安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過來吃飯。”她無奈開口。

“於禮不合,”陳儘安頓了頓,“奴才給殿下掌燈就好。”

馮樂真眉頭微挑:“本宮先前是怎麼教你的?”

“主子問話,要回答。”陳儘安說。

馮樂真放下筷子:“那本宮再教你一條,主子的吩咐,要遵從。”

陳儘安沉默片刻,到底還是在她對麵坐下。

幾滴蠟淚落在桌上,趁沒有凝固時,將蠟燭粘在上頭,一主一仆就著昏暗的燈燭,安靜無聲地用膳。

“從前本宮尚未開府時,便時常和傅知弦一起溜進禦膳房。”馮樂真突然開口。

陳儘安默默放下筷子,安靜地看著她。

“可惜能找到的吃食不是涼了便是軟了,味道很差,後來再去,便是傅知弦親自做菜,結果他做的難吃不說,還不太熟,本宮因為他做的飯菜,一連在床上躺了三日,氣得先帝勒令他此生不得再進禦膳房。”想起過往,馮樂真眼底泛起淺淡的笑意。

陳儘安蹙眉:“他廚藝這麼差,為何還時常給殿下做飯?”

馮樂真一頓:“你如何知道他時常給本宮做飯?”

陳儘安還沒回答,她已經想到了,“哦,你先前住的那屋子離後廚很近,知道也正常。”

陳儘安眼眸微動,沒有否認。

“他那個人,表麵看著雲淡風輕,實則拿得起放不下,執拗得很,自從那次之後,他便請了禦廚教他,廚藝漸漸就好起來了,”馮樂真失笑,“誰能想到京都第一才子,如今做菜的手藝半點不比做文章差。”

“傅大人對殿下很好。”陳儘安垂下眼眸。

馮樂真眼底笑意儘褪:“是啊,很好。”

陳儘安察覺到她的心情又不好了,沉思片刻放下筷子,便要將手伸進懷中。

“與其在這種地方寫字給本宮看,倒不如將你麵前的桂花糕遞過來。”馮樂真涼涼開口。

陳儘安及時收手,端起小巧的糕點碟。

桂花糕剛出鍋時熱熱軟軟最是好吃,現在放久了不僅有點硬,表麵還過於滑溜,馮樂真夾了兩下沒夾起來,頓時心煩地將筷子放下,下一瞬糕點便穩穩當當送到了麵前。

她頓了頓,看一眼夾著糕點遞過來的陳儘安,也懶得再拿起筷子,索性傾身咬了一口。呼吸拂過手背,帶起一陣顫栗,陳儘安僵硬地舉著桂花糕,正欲說什麼,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誰!”他猛然起身。

門口靜了靜,沈隨風一臉無辜地出現:“在下就是睡不著四處逛逛,看到這裡點了燈就過來瞧瞧……”

“沈先生也順便吃一些?”馮樂真淡定邀請。

沈隨風看一眼陳儘安筷子上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噙著笑後退一步:“還是不打擾了。”

他識趣離開,馮樂真也沒了胃口,索性也回屋歇著了。陳儘安獨自一人將後廚打掃乾淨,又將沒吃完的飯菜都放回原處,徹底收拾妥當已過子時。

大概是因為睡得太晚,馮樂真翌日一直睡到了晌午,等醒來時,情緒已經全然平複。

“殿下,您心情好點了?”阿葉一邊為她梳妝,一邊憂心忡忡地問。她不在乎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隻擔心殿下的情緒。

馮樂真抬眸,從鏡中掃了她一眼:“本宮心情何時不好了?”

“是是是,一直好著呢。”阿葉趕緊附和,說完自己先笑了,“沒想到陳儘安還挺厲害,這麼快就把您哄好了,難怪昨晚秦管事允許他進屋。”

馮樂真想起陳儘安一本正經寫字的樣子,眼底泛起淡淡笑意:“婉婉呢?”

“奴婢在。”秦婉恰好進門,聽到她在找自己便立刻上前。

阿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識趣地帶著其他人離開。

待到門窗緊閉,秦婉才低聲道:“範公公老家的舊屋昨夜起火,範公公年紀大了沒跑出來,已經同舊屋一起燒成了灰燼。”

馮樂真垂下眼睛,許久沒有說話。

“殿下,”秦婉喚她,“還有一事。”

馮樂真回神:“說。”

“一直守在傅家門外的暗探來報,前天宵禁之後,有一輛馬車來了傅家後院,在傅家待了半個時辰又離開,離開後……去了皇宮。”秦婉語氣漸沉。

雖然早就查到傅知弦不對勁,可真當有確切的證據擺在眼前時,她仍替殿下感到憤怒與不值。

馮樂真卻是淡定:“仔細算算,也到時間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什麼時間?”秦婉不解。

馮樂真垂眸:“傅知弦呢?”

“一直閉門未出。”秦婉回答。

馮樂真捏了捏眉心:“知道了,把暗探撤回來吧,不必再守著了。”

“是。”秦婉不會質疑她的吩咐,聞言立刻轉身去辦。

“還有。”馮樂真再次開口,秦婉順勢停下。

馮樂真轉身與她對視,“還有半個月,便是中秋了吧?”

秦婉:“是。”

“可以讓府中的匠人開始準備了,今年中秋的煙花,勢必要比先前每一年的都盛大。”馮樂真緩緩開口。

秦婉頓了頓,答應一聲就離開了。

屋裡隻剩馮樂真一人,她看著鏡中已經梳攏好的長發,思索再三又將發釵拆了,轉頭去了床上睡回籠覺。

她且在府中耐心等著,直到又兩日過去,總算在第三日的傍晚等來了傅知弦。

多日未見,傅知弦清瘦許多,原本合身的衣裳如今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一雙漂亮風流的眼眸布滿了血絲,也不知多久沒有睡好了。

“這幾日做賊去了?”馮樂真嘲笑。

傅知弦沒有配合她的玩笑,隻是定定看著她。

許久,他緩緩開口:“殿下,我餓了。”

馮樂真笑意淡去:“那就用膳。”

已經是晚膳時間,飯菜早就備好了,此刻一得了長公主的吩咐,便立刻端來了主院。馮樂真轉身要進屋,卻被傅知弦拉住了。

“今晚月色不錯,在院裡吃吧。”他說。

馮樂真盯著他看了半晌,揚唇:“依你。”

於是端著托盤的下人們轉個彎,將飯菜送到了庭院裡的涼亭下,傅知弦牽著馮樂真一同在涼亭裡坐下,又將所有人都遣退。

“許久沒有跟殿下一起用膳了。”傅知弦拂袖倒了兩杯酒。

馮樂真:“傷口好了嗎就飲酒?”

“不好全,哪敢來見殿下。”傅知弦朝她舉杯。

馮樂真笑笑,拿起另一個杯子,與他一飲而儘。

三杯酒下肚,傅知弦起身布菜,馮樂真慵懶地靠在桌邊看他為自己忙前忙後,不由得笑了一聲。

“殿下笑什麼?”傅知弦不解。

馮樂真唇角一直揚著:“就是突然想起當年第一次見麵時,本宮說要幫你把母親的墓遷回傅家祖墳,你卻拒絕了,說要靠自己,還說終有一日會讓傅家所有人三步一拜九步一叩,將你母親的牌位擺在傅家祠堂的最中間。”

傅知弦笑笑:“年少輕狂時說的話,難為殿下還記著。”

馮樂真彎了彎唇角,問:“當年得知要做本宮駙馬時,你可曾心生不甘?”

“為何這麼問?”傅知弦在她身側坐下。

馮樂真看他一眼:“十三歲便名滿京都城的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