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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沒辦法麼。

“曉珍一個姑娘家,二十出頭,長得又格外好......放在身邊我都怕給人騙了去,京市那地方,咱們瞧都瞧不見,要是曉珍有什麼事要家裡伸把手怎麼辦?到底是你的麵子重要,還是女兒的安危更重要!”

她說著說著就哭了,這事不想還行,越想越擔心。

又怕隔了個屋子給女兒聽見,錢素梅將自己蒙在被子裡,哭的被角都濕了。

程學良給她哭的心煩,“你讓我想想,我再想想......”

程曉珍一早起來就把自己昨天收拾好的東西拎到房間門口去,就怕走的時候太急一時忘記了。

錢素梅在家裡轉來轉去,看看這個沒少,看看那個又覺得不夠,行禮增了又增,程曉珍一個人是鐵定拎不動了。

“媽,其實沒必要這麼多東西,到了京市我也可以另外再去買的。”

錢素梅:“另外買的未必有家裡帶的好,曉珍,媽知道你手裡不差錢。上大學的補助一下子給了你,街道辦那邊雖然說不上班了,但是算是你帶薪念書,還給你三分之一的工資。但媽還是要告訴你,窮家富路,在家裡怎麼都好,遇到難事了左鄰右舍都能伸伸手。可你去了外地,就是一個人了......”

錢素梅說著眼圈又紅了,她昨晚上一晚上沒休息好。

要不是大學不允許,還真想和女兒一起去京市。

“媽......”

程曉珍和程誠一左一右的站在錢素梅身邊,不停的安慰她。

程學良平時不怎麼抽煙,這會兒煙一根接一根沒歇過,一個早上一包大前門都乾完了。

錢素梅氣得直推他:“你要抽去外頭抽去!”

程學良還是沒吭聲,他知道妻子氣的不是他抽煙,是氣他從昨天到今天一直沒個準話。

其實,找孫副廠長並不難,難的後頭那些事......

有些往事程學良以為不去提,不去想,就能隨著時間煙消雲散,但現實告訴他不能。

他對那邊的恨意,從沒有消彌過,這讓他無法對那邊開口。

錢素梅見他這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又不能和子女明說,心裡又是氣又是憋。

一直到程曉珍上了火車,要同他們揮手作彆,錢素梅心裡這股氣都沒下去。

她這人藏不住事,有什麼都掛在臉上,程曉珍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雖然不懂他們之間的官司,但也知道兩人之間肯定問題。

“媽,你和爸爸好好說說吧,有氣彆憋著,給自己憋出內傷多難受啊。看你們這樣,到了京市心裡也不安生。”

錢素梅點點頭,沒看程學良,隻一再叮囑曉珍去了京市以後打電話過來報平安,見她一一應了,才稍稍放了點心。

她恨不得把從小到大叮囑的那些話,翻來覆去說一遍。

不過時間緊迫,壓根沒這機會了,錢素梅張著嘴,話沒說完,火車已經開動了。

錢素梅追著火車跑了好幾步,要不是程誠拉著她,她估計會這麼一直追著跑下去。

程曉珍坐在窗戶邊上,衝著她媽輕輕擺手。

再向往外麵的生活,再想過另一種人生,到這一刻也確實離愁彆緒湧上心頭。

*

程誠知道爸媽舍不得妹妹,早上沒說幾句話,大部分都留給他媽說了。

但父母之間的詭異氣氛,他再遲鈍,也察覺到不對了。也知道父母之間出現問題了。

回了家,將門關上,非要父母當著他的麵好好說清楚。

程誠看父母的眼神,像是看一對鬨脾氣的小孩。

“你們要是不想說,等曉珍打電話過來,我就好好告告你們的狀。你們總不想她在外頭還要操心家裡的事吧?”

程學良又開始抽煙了,最近幾天他好像煙癮極大,把家裡折騰的煙熏火燎。

錢素梅看了就來氣,女兒不在這兒,她倒是不想在瞞著了。

何況,她覺得自己說不動程學良,急於要拉程誠一塊兒。

“以前你和曉珍還小,我就沒提過,但你們難道就沒想問過為什麼彆人都有爺爺奶奶,你們的爺爺奶奶呢?”錢素梅給自己倒了一大碗茶,咕嘟咕嘟,三兩口下了肚。

程誠撓撓頭:“我們以前問過的啊,你不是說奶奶去世了。”

“奶奶去世了,還有爺爺!你們的爺爺呢!”錢素梅“哐”一聲,將碗放在桌上,力道大到差點把碗砸碎。

程誠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以前他們聽錢素梅說奶奶去世了就沒多想,沒提起爺爺,估計爺爺也去世了唄!不過現在聽媽的意思,爺爺沒死,還活的好好的?

錢素梅冷臉看了程學良好幾眼,冷哼一聲就要出門。

程誠急了:“媽,你去哪兒呀,話說一半多難受。你快說說,我爺爺呢?為什麼你和爸從來沒提過。”

錢素梅沒好氣道:“問你爸,反正你們爺爺是他的父親,他要是不想說,我提也沒用。”

程誠回頭盯著程學良:“爸!”

程學良搖搖頭,沒搭理他,抬腳也出了門。

不過他不是去上班,而是去供銷社買了酒,拎著酒和一點點心,去了前頭小洋樓那一片孫副廠長家。

眼下新年剛過,工人們陸陸續續已經複工,程學良雖然敲開了孫副廠長家的門,但顯然他不在家。

“小程,是你來了啊。老孫最近還總提起你,你人來就好了,怎麼帶這麼多東西。”孫副廠長的妻子對程學良很熟稔,一個勁兒地招呼他坐,又倒了茶給他喝。

程學良笑笑:“孫叔呢,我來看看他。”

“他你還不知道?一早上班去了,估摸著等中午才會回來。”劉家真看了他一會兒,問,“你來找老孫是有事要辦嗎?那你等等他,我去找人叫他回來。”

她和程學良看著挺熟的,言語間有點對待自家晚輩的親近,聽著好像絲毫沒拿程學良當外人。

“嬸兒,不用了,我在這兒等等就好。廠子裡事情多,孫叔忙是肯定的。”不像他,隻是個可有可無的裝卸工。

不過,當初就連裝卸工的這份工作,都是孫叔幫著弄來的。

程學良想想都覺得慚愧,以前他曾想過要給家人帶來好的生活。但如果不是女兒自己爭氣,有主意,日子會像從前,平平靜靜,吃不飽餓不死。

劉家真對程學良還算熟悉,知道他不是有事不會這麼突然過來,連忙叫家裡人去廠裡叫老孫回來。

見程學良呆坐著,愁眉苦臉的樣子,劉家真又給他倒了一杯茶,“小程,你們家門口不是開了個‘好美味烤紅薯’我看生意挺好的。你們呀,如今搬去了大房子,曉珍呢,又去上大學了,日子比從前好過了不少。”

程學良瞬間明白,劉家真變著法兒的安慰他。

他忽然有些感動,這些年要是沒有孫叔一家的額外照應,他都不知道家裡會過成什麼樣子。

不過他向來最笨,嘴唇囁嚅兩下,道謝的話還是沒說出口。

劉家真心知肚明的拍拍他的肩膀。

她算是看著程學良長大的,這孩子什麼性子,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對程學良好,完全是因為他老實忠厚,和彆的什麼可一點關係都沒有。

程學良並沒有坐多久,劉家真去廚房切水果的功夫,門外便傳來動靜,孫副廠長回來了。

劉家真衝著程學良的方向努努嘴,“在這兒愁眉苦臉的坐半天了,快問問怎麼回事。”她說著轉頭對著程學良笑笑,“中午留在這兒吃午飯吧。”

“不用——”

程學良還沒來得及推拒,劉家真已經走了。

孫副廠長回來的著急,圍巾都沒摘,他盯著程學良看了一會兒,慢慢坐在他身邊。

程學良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低著頭,悶不吭聲。

孫副廠長瞧著,忽地笑起來:“我以前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低著頭不吭聲,好像這輩子都不想再和誰交流了。”┅思┅兔┅網┅

“您還記著呢,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

“記得,年紀越大,就越愛想從前那些事。”孫副廠長想了想說,“曉珍是不是去京市了。”

程學良有些驚訝,他還什麼都沒說呢,孫副廠長仿佛已經猜到了許多。

他歎口氣,“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孫叔。”

“其實這很好猜,父母總是會為子女考慮。你是這樣,彆人也是這樣。”

程學良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臉色瞬間不大好看。

他們來廠裡十多年了,十多年,他以為能完全忘記以前的事,但有些事情,就是時間越久越清晰,到如今他心裡還是有道砍。

提起那邊,怎麼都過不去。

不過素梅說的對,曉珍一個人在京市,她長得太漂亮,讓人很難不擔心。

程學良咬緊牙,半天憋出一句話,“孫叔,您能不能聯係聯係那邊,叫他幫著照應照應曉珍。她一個人在京市......”

孫叔歎口氣,拍拍程學良的肩膀,“其實不用你說,那邊也在跟我打聽曉珍的事呢。”

程學良腦子嗡一聲,很多關於父親的記憶紛至遝來。

第28章 同鄉

程學良對於父親的印象, 最多源於小時候。

程保全二十歲就當爹了,和傳統意義上的父親完全不一樣。彆人家的爸爸刻板、嚴厲,程保全卻時常抱著程學良掏鳥窩, 打野雞, 玩起來的時候反倒比兒子還要起勁。

那時候人人都說,父親不靠譜, 以後在家裡待不住之類。

程學良當時還小, 不懂這話的意思,但每回母親聽了也隻是笑笑, 他便也沒當回事。

在程學良的心目中, 父親是很好的,是像朋友的存在。有父親領著,程學良很快成了當地的孩子王。

不過父親在乾農活上,確實很沒有天分。

叫他插秧, 每回都把秧苗插倒了,彆人家的能活,他插的五十顆裡隻有一顆能活。時間久了,大隊長便不再叫他乾活, 叫他去和女人似的掰玉米。

當時還是工分製,每戶人家分到糧食的多少, 和工分直接掛鉤。

彆人家的男人都拿滿工分十分,父親隻有六分偶爾才會有八分。

程學良記得他媽其實是個很瘦弱的女人, 但是不管下地、掙工分, 卻做的比男人還要拚。彆人都說, 是因為家裡的男人不肯努力, 當媽的反而要更努力才行, 否則, 家裡的老人孩子一準會被活活餓死......

母親累倒的那一天,程學良心裡對父親是怨恨的。

但他媽當時勸他說,父親隻是年紀小,還不定性,等他在長大點就好了。

程學良不知道,一個男人長到多大算大,但他等啊等,一直也沒等到。

隻知道有一天,父親忽然告訴他們說,他要去當兵了。

他覺得自己不是吃種地這碗飯的,所以才乾不好農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