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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程曉珍梗了一下。

五百塊錢,可不是五塊錢,怎麼一個個都不好好聽她說?

但她又偏偏沒辦反明說,說的太清楚了,她解釋不清的。

這麼想著程曉珍又有些泄氣了。

難道就要和這五百塊擦肩而過了?

*

心神不寧是一回事,程曉珍摸到書本又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已經給自己定了目標,自然要衝著目標前進,這輩子再沒什麼能阻礙她高考了。

程曉珍一學就忘了時間,要不是蔣奶奶在外頭敲門,程曉珍大概都沒反應過來。

蔣奶奶端了新做好的糍粑給程曉珍送了來。

她兒子以前是在廠裡管機床的,聽說還是個高材生,懂機械,又有一手過硬的技術,當時很多廠子都爭著搶他,可惜他來紡織廠沒多久,廠裡的機器就發生了事故,蔣奶奶的兒子給機器卷了,人沒救過來,當場去了。

廠領導知道蔣奶奶家沒什麼親人,兒子又是為了廠子沒的,分的房子並沒有收回來,除此之外每個月還能領一筆撫恤金。

蔣老太太雖然是個孤家寡人,但是有房、有錢,是筒子樓裡過得最好的,時常會做些新鮮的吃食,分給小輩們。

程曉珍嘗了一口,糍粑外表脆脆的,裡麵卻很是Q彈,還帶著一股豬油香氣,蔣奶奶雖然沒舍得用油炸,但是放少許豬油煎,照樣美味的很。

蔣奶奶就愛看小輩吃東西,她牙口不好,見小輩們吃的香,好像自己也吃了一樣。

“外頭說的那些話你彆聽,奶奶信你能考上,回頭你拿那個什麼書,狠狠甩他們臉上。”

程曉珍笑道:“是錄取通知書。”

蔣奶奶:“對對對,錄取通知書!”

程曉珍這下明白了,蔣奶奶不是自己做多了吃的怕吃不掉,是特意給她做的,借著送糍粑安慰她呢。

又是豬油、又是糯米,這個安慰未免也太破費了。

程曉珍心裡暖融融的,親自把蔣奶奶送了回去,還把家裡昨天買的桃酥餅拿了一半給蔣奶奶。

桃酥好吃,還不費牙,適合蔣奶奶這樣的老人家。

“你呀,本來是我給你送東西,怎麼變成你給我送東西了。”

小輩中,她最喜歡的就是曉珍,這孩子眼神清亮。

給曉珍吃的她就接,不給也不會和彆的孩子似的眼巴巴盯著要,處事大方敞亮。

蔣奶奶家裡就住了她一個人,但她從來都收拾的乾乾淨淨的,一看就和彆人家不一樣,她家牆上還掛了一麵掛鐘,到點了就會“當當”響。

以前還有人想拿錢和糧票跟蔣奶奶換,蔣奶奶說什麼都不肯,這是她兒子留下來的,她想就這麼一直掛著,當個念想。

程曉珍坐著和蔣奶奶聊了兩句,忽地掛鐘響了來,“當當”“當當”,她一看時間竟然已經六點了。

對了,火!

時間隔開太久,程曉珍已經不記得廠子是什麼時候起的火,隻記得是天黑以後。如今是冬天,六點鐘外頭天早就黑的透透的了。

程曉珍提出告辭,正要去廠區轉一圈,便聽見有人大喊“著火了”“著火了”,蔣奶奶著急的向外探看,程曉珍安撫了好幾句,才把她哄住。

一邊往著火的方向走,程曉珍一邊在心裡默默唾棄自己,好容易重來一次,有了這麼好記機會,將人讓她看書看忘了......

不少工人提著水桶,自覺的往著火的方向走,程曉珍順著人流,一路小跑廠子放布料的西庫房。

上輩子她來時,大火早就蔓延開來,彆說靠近,隔著幾十米遠,都能感受到空氣中熱意。這回,程曉珍再次站在這裡,發現火勢不大,完全有機會控製住。

劉廠長帶著廠裡的領導班子很快來到現場,他身上外套扣子扣歪了好幾個,看見著火,比誰都著急。

眼看外圈的火滅了大半,裡頭的火源還一直燃著,劉廠長咬咬牙,大喊一聲:“誰要是能幫廠子把火撲滅,廠子額外獎勵五百塊錢獎金!”

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工人們一聽滅火有獎勵,仿佛打了雞血,給自己身上澆了好幾遍水,拎著桶進庫房的不在少數。

女同誌們大部分都留在了外頭,程曉珍要進去,結果給兩個大娘攔了,叫她幫著接水遞水。

程曉珍站在滅火的行列裡,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滋味,應該和她爸、她哥把話說說清楚的,要是多講幾句,是不是就能避過這場火災了?

算了算了不想了,儘快滅火,保住廠子裡的存貨才是最要緊的。

工人們一條心,不怕困難,裡麵和外麵配合默契,本來就已經不算大的火苗,給最後一桶水“噗嗤”一聲澆滅了。

這場火從燒起來到現在,不足一小時已經全數滅掉,已經最大程度的減輕了廠裡的損失。

工人們看著灰頭土臉的彼此,都朗聲笑了起來。

劉廠長看看地上的水,又看了看庫裡的損失,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多虧同誌們一起努力,不然咱們這批貨可就全都不保了!”

到時候廠子雖不至於發不起工資,但要恢複元氣,恐怕很難。

眼下有損失,還在可控製的範圍內,總算他這個廠長沒有太失職。

劉廠長在工人們臉上掃視一圈,“剛才我說要給成功滅火的同誌獎勵五百塊,但由於是大家夥兒一塊滅的火,這錢就獎勵大家吧,等下我會叫食堂把錢用來買肉,咱們每家都能分到一份紅燒肉。”

工人們都沒意見,聽見有肉吃,鼓掌歡呼起來,樣子比過年都熱鬨。

五百塊錢每家平分,一家才能拿多少錢?

還不如一人一份紅燒肉來的實在。

五百塊變成了一份紅燒肉,程曉珍歎口氣,大概她真沒什麼發財命。

就算是天上要掉餡兒餅這種事,都輪不著她。

算了算了。

認清現實以後,她竟然覺得一份紅燒肉也不錯。

正在大家拖著疲累的身體,慢慢往回走,程曉珍忽然聽見孫副廠長和劉廠長說。

“大家在這次集體滅火中表現的都很好,獎勵一份紅燒肉是應該的,不過我覺得有兩個人要額外獎勵。”

程曉珍順著話頭往孫副廠長那邊看了一眼,就見燒成一片焦黑的倉庫門洞裡,最後走出來兩個灰突突的人影。

程曉珍眼光看向那邊,驚訝的嘴巴都忘了合上。

不是程學良和程誠又是誰?

第7章 獎勵

程曉珍明明記得自己什麼都沒說,怎麼剛好她爸和她哥會恰好出現在這裡?竟然還成了救火英雄!

孫副廠長:“我來的時候最早,當時火勢已經開始漫延了,兩位程同誌一位進去滅火,一位出去找人,這才能把火滅的這麼及時。但凡動作慢一點,火勢徹底鋪展開......”

孫建明和劉廠長一樣後怕,這裡頭的東西沒了廠子交不了差,被上頭罵一頓是小事,要是把他和劉廠長撤職查辦可就是大事了。

孫建明家裡沒什麼背景,走到這一步不知道花費了多大力氣,他還想著往上升呢,怎麼會甘心落下來。

劉廠長主管生產,後勤這方麵落在了他頭上,損失一旦造成,劉廠長還能有說辭推托,孫副廠長是有點都推不了,擺明了要負責的。

孫副廠長心有餘悸,用力拍拍程學良的肩膀:“這份錢不用廠子裡出,我個人出!”

劉廠長怎麼會不懂他,彆說老孫,他剛才都嚇了個半死,“那就我們倆一人一半!廠子出了事,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我這個廠長也難辭其咎。”

程曉珍站在人群裡,有些意外,劉廠長好像是個很負責任的廠長。

那邊程誠也看見她了,他拿著兩個廠長給的錢,煤灰色的臉上露出雪白的牙齒,回去的路上他跟程曉珍說:“小妹,今天的事多虧你提醒!”※思※兔※在※線※閱※讀※

早上程曉珍叫程誠去接一下程學良,程誠完全沒當一回事,尤其在見到天氣很好完全不會下雪以後,就更不當回事了。

程誠還當笑話一樣,把這事和工友說了,說覺得妹妹很奇怪,無緣無故叫她去接他爸,還說了會下雪這種謊話。

那工友也開玩笑,說沒準是程曉珍要給兩人開小灶。

兩人嘻嘻哈哈笑一陣,程誠就沒再管這事。

等吃了午飯想起來,始終有些在意,曉珍應該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說的,大不了白跑一趟,沒成想父子倆剛見麵話還沒來得及說,邊上的倉庫就著了火。

要不是程學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和兒子說話,也不會來西邊這個倉庫附近。

程曉珍張大了嘴巴,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

一家人一邊往回走,程誠一邊還問呢,“到底為什麼叫我去看我爸,總不會是真的給我開小灶吧?”

程曉珍看著她哥那張不知道該說蠢還是過分單純的臉,默默歎氣。

得虧她沒有直說,要不然程誠的“為什麼”會把她煩死。

“我不是,我就是覺得天冷了,爸年紀又大......”

程誠緊緊盯著妹妹看了一會兒,就在程曉珍以為他又要懷疑什麼的時候,程誠說:“果然是女兒有孝心,我就沒想這麼多,嘿嘿嘿......”

嘿嘿你個頭!

程曉珍看著他這一口白牙就來氣。

他哥這麼蠢,她以前怎麼不知道?

三個人從外頭回來,錢素梅炮仗一樣衝上來一人給了一個板栗,她氣到連程學良都沒放過。

“彆人家頂多一家出一個人,我們家總共四個人一下子出了三個!要是你們有個萬一,我直接不活了......”

現在想來錢素梅還是覺得害怕,哭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

程曉珍當時光想著滅火了,根本沒考慮這麼多。她總覺得上輩子火能滅掉,這輩子也一定可以。

水火無情,現在想想也覺得後怕。

程學良笨嘴拙舌的安慰:“大家都沒事,還得了一筆獎金......”

錢素梅一個眼刀過去,他立馬改口,“以後我和孩子們都不會再這樣冒險了。”

錢素梅哼了哼,看他們衣服都濕了,趕著人去澡堂子洗澡,還奢侈的給了洗澡票。

華興紡織廠的福利好,洗澡其實是免費的,但去的人太多,澡堂子很臟,程家人都不愛去。乾淨的澡堂也有,專供給乾部使用,但這種需要洗澡票,普通工人一個月才發一張,乾部們則是憑工作證隨時能去。

家裡這些洗澡票錢素梅早規劃好了,輕易不會用,一下子拿出來三張,確實是難得的奢侈了一把。

等三人洗的舒舒服服的回家,發現家裡門鎖了,程曉珍敲了半天,她媽才過來給她開門。

“媽,你乾什麼呢,神神叨叨的。”

錢素梅的後怕勁兒過去,隻剩下歡喜,她悄悄說:“我數錢呢!”

五百塊,可難數清楚了,這會兒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