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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小熊以後 籠中月 4408 字 6個月前

不住地方,那人呢,有什麼人能求助。想了很久,一個名字突然跳出肖嘉映腦海。

老餘。

對。

就是他!

他是唯一一個在現實與虛幻的世界中共同存在的人,他一定知道談默的下落。

肖嘉映開始憑著僅存的記憶查那座工地,還有當年曾承包過公司對麵的大樓翻修工程的施工地。

幾天過後終於給他找到。

打過去,老餘的態度卻很奇怪。

聽完了開場白,老餘沉%e5%90%9f很久才同意見他,約了第二天下午見。

然後肖嘉映就失眠了。

馬上就要知道談默身在何處,說不定很快就能見到談默,能跟真正的談默說上話,他當然很高興,但同時也很忐忑。

懷著這種心情,第二天他早早離開公司。

老餘跟他約在一間小餐館。離公司不遠,但因為衛生條件堪憂,所以肖嘉映一次也沒來過。

他等著。

指甲邊緣的倒刺這幾天越發嚴重,一直在隱隱作痛著,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撕。

過了約定時間半個多小時老餘才來,一來就點了份蓋飯和啤酒。

“一共三十,你們怎麼付。”

“我來吧。”肖嘉映把賬結了。

他掏手機的時候老餘一直在打量他,看他的穿著打扮,還有放在一邊的公文包。

等他付完錢了,老餘靠著椅子,神情有明顯的排斥。

“你真是談默他哥?該不會又是哪門子變著花樣來吸血的親戚吧,可彆糊弄我,我從來就沒見過你。”

但我見過你。

肖嘉映坐在他對麵,講了一些當年從談默那兒聽來的事情。

比如老餘跟談默是在工地認識的,談默年紀小但為人仗義,替幾個工友出過兩次頭,自此他們倆成了忘年交,老餘還曾經借過幾筆錢給他。

又比如老餘跟自己一樣,拿他當弟弟照顧。

“我說的對嗎。”

老餘吸了口煙,沉默下來。

肖嘉映說:“我不會害他。”

“既然你是他哥,之前怎麼不來找他?”

“我被一些事耽誤了。”

飯上來了,老餘拿了筷子,架在手指上沒有動,而是搖了搖頭,“要是這樣,現在來也晚了。”

肖嘉映問:“什麼叫晚了?”

“晚了就是晚了,沒救了。你電話裡說要問他的情況,我就不明白,還有什麼好問的?人都那樣了,說難聽點兒不會有人想管他,全都當他是個累贅。”

說這些的時候老餘把筷子翻過來,朝桌磕了兩下,不斷往飯上淋辣椒油。辛辣的氣味充斥著這個角落,嗆得人眼睛不舒服。

“他過得不好?”肖嘉映直起身,“沒關係你跟我說,錢我有,我可以幫他。”

“怎麼幫,是幫他還債還是把他老子殺了?哼,我老餘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你們這種外表看著人模狗樣的,其實心最冷,要不然談默當初差點兒坐牢的時候怎麼不見你來認親。”

“發生什麼事了,他不是還在讀書嗎?”

“讀書……他哪有那個命。他那個老子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連他的骨頭都想卸下來論斤賣。”老餘話音沉著,“他大二就輟學了。”

“這不可能!他跟他爸早就講和了,他爸很早就沒再糾纏他。”

肖嘉映睜大眼,看著老餘對自己冷笑。

“老子就煩你們這種天真的人。他爸要是沒糾纏他,他至於去賣血,至於連學費都交不起?”

“告訴你,他跟他老子拚命,差點把他老子殺了,自己也沒落著好,頭受了傷,連他自己都不認識,好幾年了。所以我說你彆找他了,沒意義,懂了嗎。”

肖嘉映渾身僵硬。

好像在聽其他人的悲慘遭遇,而不是談默的。

他說的怎麼可能是談默呢?是誰也不可能是談默吧。

老餘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見他半晌不說話,就把外套往肩膀上一甩站起來。

“等等!你不能走。”

“知道,老子自己的賬自己結,不占你這種小白臉便宜。”

肖嘉映沒有生氣,隻是在接錢的那瞬緊緊攥緊手,“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找他。”

*

地址是用筆寫的。

薄薄一張紙,從抄菜的單子上撕下來的,背麵還列著各式各樣的菜,輕飄飄幾乎沒有重量。

但它寫的仿佛又不是地址,而是一個本該有大好前途的小孩,忽然變得無可挽回、無可救藥的人生。

所以肖嘉映根本拿不動它。

坐車的時候頭也沉,一路靠著公交車的玻璃。

末站到了,售票員過來提醒:“還不下?都到換班的地方了,你可彆又坐回去。”

肖嘉映終於下車。

建在這種地方的醫院不多,通常隻有既缺錢又不出名的才會在這。總共就兩棟樓,不過環境還過得去。

“你好,護士,跟你打聽一個人。”

他拿出證件,放在前台,身後突然一陣喧鬨。

有個上了年紀的病人從樓梯上跑下來,手裡扯著被尿過的床單,見誰都咧著嘴笑。

“......又開始了。”前台護士無奈地撇嘴,“你剛才說你要打聽誰?”

肖嘉映發音變得隱晦而艱難:“談默。”

護士告訴他一個辦公室,讓他先去找主管醫生拿許可,“他管談默的事。”

對方五十多歲,姓白,有些謝頂,肖嘉映稱呼他白主任。

“你們做親屬的怎麼這麼不負責,拖了這麼久才來看他,還講點人性嗎。”

桌子被問責似的叩擊著。

肖嘉映坐在問診桌的對麵,右手掐著左手,左手又掐著右手,生生掐出了血印。

從白主任的口中他得知,出事後談默是被學校老師送到這裡來的。費用由學校出一部分,師生募捐一部分,那兩個被他救過的學生承擔剩餘部分。

本來他還麵臨坐牢的命運,但他爸過錯在先,學校老師又紛紛為他想辦法,找法律係教授出麵打官司,這才免於被判刑。

所以肖嘉映給學校打電話,對方才會出於保護的原因不肯直言。

白主任倒了杯水:“他在頭部受傷以後開始出現思維障礙,經常以為自己活在另一個世界。”

“你不要以為這就是妄想症,更不要以為他是精神有問題,不是這麼回事。他的智力沒有問題,但是想法異於常人。他虛構出一個滿意的空間,並且長時間生活在裡麵,主觀意識上不肯清醒過來。”

“主觀上?”

“對,主觀上。你可以理解成他在逃避現實,在腦子裡給自己建了個房子。就像小朋友玩過家家,他給自己造了個家,住在裡麵就不想出來,因為一旦出來就會受到傷害,不管是身體方麵還是精神方麵。這是一種自我防禦機製,他在保護他自己。”

想了想,白主任接著闡明。

“這種精神疾病很棘手,外力難以乾擾,除非他自己有意願回到現實當中。這兩年我們也嘗試過很多方法,不管是藥物還是儀器,無一例外都失敗了。而且最近他的精神越來越消極,求生欲望也明顯下降。說實話,我不願意認定他的精神等級,因為談默這孩子很聽話,再疼也不像其他病人那樣大喊大叫,也從不傷人,大家都很喜歡他。但是沒辦法,醫學不是神學,再這樣下去我們恐怕……”

白主任搖了搖頭,意思是到了無能為力的地步,或許不得不放棄他。

肖嘉映想說,談默怎麼會傷人呢,他又不是瘋狗,更不需要誰因為他不傷人而喜歡他。

這個玩笑還沒開出來,他已經被刺痛到眼眶發脹了,隻好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朝白主任點點頭:“您說得對,可以帶我去見他了嗎。”

“小劉你帶他去談默吧。”

走廊不算長,午後的陽光晃著眼。

護士小劉輕聲嘟囔:“這小子一定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不知道那個想象出來的地方有什麼好,值得他騙自己騙這麼久。你知道嗎,他還有輕微的精神分裂,有時候會以為自己是一隻熊,真的好好笑,他超級可愛有趣的。”

我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

他的世界我去過。他用心血搭的房子,曾經邀請我去做過客。

肖嘉映無聲地想。

既然他不肯醒過來,那我就去找他吧,到有他的地方。

“人呢?”

到病房門口,小劉張望了幾下,發現裡麵沒有談默的蹤跡。

“該不會又跑出去玩了吧。”她開始發動其他人一起找,慌裡慌張但又和顏悅色的感覺像做遊戲。↙思↙兔↙在↙線↙閱↙讀↙

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走廊光線充足,下麵有人喊“談默”,肖嘉映睜大眼睛往樓下看,身體也跟著探出去。

忽然身後傳來懶散的腳步。

肖嘉映似有所感,轉眸看過去。

談默就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的熊一點兒沒變,挺拔的鼻梁,削薄的唇形,眉尾上方一道長長的疤,少年的淩厲深入骨髓,黑沉的眼睛盯著肖嘉映。

但頭發長長了,顯得亂糟糟的,沒什麼章法的一種發型,野蠻冷酷帥氣型。

他問:“你是誰?”

肖嘉映說不出話。

“我問你,你是誰。”談默走到麵前,單眼皮看起來格外有神,本該褪去青澀的嗓音少了高冷,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大概,是很違和的可愛吧。

肖嘉映拿手背輕輕蹭了蹭鼻子,以掩示自己剛才短暫的、不夠穩重的失神。

“我叫肖嘉映,我比你大。你也可以叫哥,也可以叫我嘉映,隨你的便。”

談默:“記不住。”

那你還問。

說完記不住他轉身就走,雙手拽拽地抄在褲兜裡,欠揍得要命。

一道漫長的陽光照著他的肩,空氣中細微的塵在四處跳躍,他的發梢在悄悄發光。

不太冷酷但熱愛裝酷的他。

肖嘉映加緊腳步。

“喂,”他冷冷地撇來,“彆跟著我。”

“沒跟著你啊,隻是同路而已。”

肖嘉映識趣停下。

談默動動眼皮離開。

沒想到沒走兩步又被跟上,並且無視他冷冰冰的眼神,並且膽大包天地勾了他的手指!

“乾什麼你!”

害得他都起雞皮疙瘩了。

肖嘉映鬆開手:“等我一下,你走太快了。”

開什麼玩笑,誰要等。

“滾開。”

“沒禮貌。”

談默硬邦邦地轉頭不看他:“走開。”

這還差不多。

肖嘉映非常淡定,什麼樣的談默他都挺習慣的。但談默顯然非常不爽,刀片一樣的身形杵著,等他走近,忽然猛地把手背到身後。

“嗯?”

“你,後退。”談默眼神示意,“離我遠點兒。”

“多遠?”肖嘉映往後退了一小步,“這麼遠夠嗎?”

“我說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