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不太喜歡我這麼管著他。
等人走後,肖嘉映出神。拿出冰箱裡剩很多的酸奶,他一口氣連喝兩瓶。
太酸了,不好喝,買回來談默也不喝。
那天過後他們的相處模式有變。
談默早出晚歸打工掙學費,偶爾有空也會跟高中同學去泡網吧,鮮少跟肖嘉映獨處。
肖嘉映沒有立刻適應這種變化,隻是沉浸在職場的忙碌中。
某天同事聚會,他不小心喝多了。
推開家門,客廳竟然破天荒亮著燈,談默在上網查東西。
“你喝酒了?”盯著他,談默擰緊眉。
他腳步虛浮地走進來,頭沉沉的,抬不起來,想換鞋也做不到。
談默過來卸掉他的公文包,讓他靠自己身上,“慢點。”
多了個人形支架,肖嘉映總算是脫掉了皮鞋,但是胃裡一陣陣的難受,還沒走回床邊他就推開談默,到衛生間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
談默站門邊看著他。
他瘦削的背緊緊弓著,兩頰蒼白,發梢上還有汗。挽起的袖管下,那兩截手臂表麵血管凸出來,腰邊的襯衫濕了一小片,單從背影就知道有多難受。
“為什麼喝這麼多。”
肖嘉映抹了抹臉,衝完水搖晃著站起來。
洗手的時候又想吐,他臉朝麵盆乾嘔幾聲。談默過來扶住他,把他收拾乾淨,打橫抱回床上。
“談默……”
肖嘉映雙頰酡紅,眼神迷離地仰視著他。談默鬆開手,下鄂緊繃,膝蓋從床上撐起來,“還沒回答我,到底為什麼喝這麼多。”
“談默……”
肖嘉映隻是傻傻叫這個名字,叫得談默耳垂發燙。
客廳的燈太亮,所以他一直閉著眼,眼睫輕微顫動,上麵仿佛還有濕意。
談默重新回到床上,先是凝視他,然後才用身體把燈光擋住。
手指撫摸著冰涼的臉,還有被水打濕的發梢。談默動作很慢,而且沒什麼表情,隻有肩背的肌肉在微微收緊。
摸到嘴唇,停頓時間很長。
居高臨下跪在床上,談默的體溫持續在升高,喉嚨裡像有一團火。
自私的占有是無恥行徑。
那這樣呢?
肖嘉映睡在談默的陰影裡,身體被柔軟的被褥托著,一截腰從襯衫上漏出來,小腹和%e8%83%b8口隨呼吸輕微起伏。
感覺皮膚接觸到空氣,他輕微不滿地皺了皺眉。
陌生的觸?感讓人猝不及防。
活了三十年,還沒有誰這樣對待過他,認真且珍惜。儘管事情很出格,但動作完全不是玩弄的意思。
像一隻剛剛被捕獲的獵物,肖嘉映毫無反抗之力。恍惚中他伸手想去握住點什麼,但手腕很快被鉗製住,用力摁回床上。
時間被拉長,被分解,變成了一分一秒,沉溺在每一點細微的觸?感中。
……
談默的脖子僵了,埋著的頭抬起來,紅到充血的眼睛望向那張淪陷的臉。
肖嘉映神誌混沌。
況且他死也想不到,談默竟然會主動為他做這種事。那可是談默,麵子比天大、又冷感又要強、從不跟任何人低頭的談默。
不過談默也不算低頭。因為比起服務這更像是一次占有,在肖嘉映默許下的占有。
也許談默很早之前就想這麼做了,隻是他沒說。他習慣了什麼都不說,喜歡不說,想要也不說,在乎也不說。他像座冰山把自己的感情壓抑著,如果走近會發現水麵下有多深。
但一般人不會走近,因為太冷了。
隻有肖嘉映不覺得冷。
所以在他麵前談默沒有偽裝,既可以成熟也可以生澀,既可以懂事也可以冷戰,甚至還可以像今晚這樣,失控。
他把人困在那裡,用他所會的手段,讓肖嘉映比他更失控。
第二天醒來,肖嘉映頭疼欲裂。
神誌漸漸恢複,模糊的記憶潮水般回溯,他猛地坐起身。
掀開被子,身體一切如常,完全沒有任何不適也沒有什麼不乾淨的地方,隻不過原本的衣服被換成了睡衣。
是夢?
房間裡就他自己。
談默不在,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角落的西褲仿佛在暗示什麼。隻要稍微一回想,肖嘉映就覺得自己瘋了,談默那麼驕傲的人怎麼可能?
刷牙時肖嘉映把牙膏擠成了洗麵奶,穿衣服時襪子也不是一對,出門上班整個人如同遊魂,看手機的次數比上周加起來還多。
【肖嘉映:晚上一起吃飯嗎】
【談默:忙】
隔幾分鐘。
【談默:你先吃。】
晚上在家見麵,談默表現得一切如常。肖嘉映謹慎地問:“昨天我喝掛了,吐了嗎?”
“嗯。”
“你幫我清理的?我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談默看向他,幾秒鐘後才淡淡道:“沒有。”
肖嘉映也說不清是失望還是輕鬆:“那就好。”
洗完碗,談默拎起書包:“我去網吧打工了。”
“零花錢還有嗎?”肖嘉映在手機上轉錢給他,“不用太省著花。”
轉完抬起頭,發現談默正盯著自己。目光對視,肖嘉映心口微跳。
“對了,你毛巾呢。”他輕聲問,“昨天還在,今天早上我想丟洗衣機裡,沒找到。”
“我扔了。”
“嗯?”
談默走到門口穿鞋:“臟了。”
說完這句,兩人雙雙沉默。
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談默出門了。
小孩的自尊心那麼強,不管怎麼逼他他都不可能承認的。肖嘉映決定把所有猜測咽進肚子裡。
報誌願的事肖嘉映也漸漸釋懷。
既然希望談默獨立自主有擔當,就沒理由不支持這種深思熟慮之後的最優選。再說從那邊坐高鐵回臨江四個小時而已,算什麼遠?
隻有一有空他就可以去看談默,放寒暑假或者其他長假談默也可以回來,何必唉聲歎氣給彼此添堵。
談默灑脫,那他比談默大九歲,就更應該灑脫。
想完這些肖嘉映也就平常心了,談默的人生回到正軌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就任其發展吧,隻要談默好就行。他以三十歲的理性包容著談默十八歲的言行。
*
淩晨的網吧烏煙瘴氣。
網吧老板在門口站著吞雲吐霧,見到談默從公交站走過來,抬抬下巴。
“來了?陪哥抽一根。”
談默沒接:“家裡不讓。”
“你小子一個反社會人格,竟然這麼聽家長話。哪天走?”
“下月二十。”
老板抖落一小截煙灰。
“祁哥,我想預支工資。”談默忽然開口。
“這個月的?”老板問,“是不是家裡有什麼急事。”
“我欠人錢。”
他沒往深處解釋。
不過誰還沒個難處呢,老板也理解,往裡抬抬眼皮:“一會兒去收銀那兒支,就說是我說的。”
“謝謝祁哥。”
“有事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彆想不開去走歪路。”
談默低聲保證:“我沒有。”
“那就行。”盯了他一會,老板動腳踩滅煙頭,“這兩天你做事有點兒走神,到底怎麼了,不是犯什麼錯誤了吧。”
見第一麵就覺得跟這小子有緣,不希望他誤入歧途。
本以為這小子這麼高冷一定不肯說,沒想到他靜默半晌,居然嗯了一聲。
“真犯錯誤了?跟我網吧有關係沒關係。”~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沒有。”談默淡聲,“是我的私事。”
老板鬆了口氣。
談默沉頓良久,說:“是我一時衝動,沒克製住,做了不該做的事。”
“你還有衝動的時候……不過年輕人嘛,衝動就衝動了,隻要不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其他的一概都是小事。”
談默靠牆而立,很長時間沒說話。
直到老板都進去了,門口隻剩下他,年輕的身影在網吧奪目燈光的襯托下顯得莫名落寞,甚至有些頹廢。
他低聲自言自語:“我怕我再也忘不掉了。”
第38章 電梯間
清早六點,天還沒亮。
“談默,下班啦?外麵涼,你就穿件短袖就出去啊。”
負責打掃衛生的阿姨是個熱心腸。
“嗯。”談默從角落提起包,“庫房的貨我碼過了。”
“次次你都幫我忙,我心裡怎麼過意得去?”
對方跟他媽媽差不多年紀,他總是照應。
走出網吧,路燈還沒關,馬路兩邊隻有環衛工在辛勤工作。
曹世貴蹲在拐角,身上裹著件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外套,打著嗬欠。談默麵無表情地朝他走過去。
“怎麼樣,錢弄來了嗎?”
“就這麼點……”
談默遞錢的手一頓:“嫌少?”
“哪敢啊,兒子給的我哪敢嫌。”接過去數了兩遍姓曹的才把頭抬起來,表情和顏悅色多了,“我曹世貴也不知道哪修來的福,兒子竟然還考上大學要當大學生了,這他媽的誰能想得到?不愧是我的種。”
談默態度冷淡而厭煩:“拿了錢就快滾。”
“下個月能不能給五千。”
“你當我的錢是變出來的?”
曹世貴恬不知恥地說:“事在人為嘛。那些要債的來了我都跟他們說,我兒子考上大學了,以後出息大著呢!是頭牛你們也要養大再宰吧?再說你上大學,你那個相好的肯定要給你學費,那可是好幾萬,彆以為你老子我沒上過學就不懂。”
“我警告你彆再去找肖嘉映。”
“知道知道。”他嬉皮笑臉地點了幾下頭,“你的話我敢不聽?上回卸我胳膊差點沒把我疼死。再說了,我都知道他是你心肝寶貝兒了,還會動他?隻要你乖乖幫你爹一起還錢,咱們就是和和氣氣的一家人,我不光不動他,我還一天三遍地給他燒香拜佛,請菩薩保佑他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這總行了吧。”
“有什麼就衝我來,跟他沒關係。”
談默嗓音沒有太大的起伏,隻是比以往暗啞消沉。
從黑夜走到晨曦,清晨微弱的陽光曬著年輕的肩。
回到家肖嘉映還沒睡醒,談默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什麼也沒做,靜靜地坐著。
再過一個月,房間裡的一切就跟他沒關係了。修過的燈,共用的冰箱,親手搬進來的書櫃,都跟他沒關係了。
也許剛開始肖嘉映還是會記掛他,但時間長了想必就忘了。這樣最好,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突然消失會讓肖嘉映擔心難過,所以談默不會那麼做。他打算一點一點,把自己從肖嘉映的生命裡剜去,刮骨療毒,儘量把對肖嘉映的傷害減到最低。
那他自己呢?
無所謂了。
八點鐘肖嘉映出門上班,經過沙發時感覺有誰來過。
茶幾上的水杯,好像動過位置。
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