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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大方道:“一個名字而已,先生喜歡的話,就這麼叫吧。”

李晗原想再多說些,但見她仍然是毫不知情的模樣,最終沒說出口。哎……還是緩緩吧。

他站起身,道:“你先看書吧,我今日捉了兩條魚,這就去給你做些新鮮的魚湯來。”

陸寧嗯了一聲,目光已經專注地落在書上。

在清風居用過魚湯之後,已至薄暮時。陸寧彆了李晗,在回齋舍的路上,遇到林夫子。

林夫子看見她,急忙走過去,將手裡的一份信塞給她,“尋了你許久,總算看見你了。這是你盼了許久的信。”

陸寧心頭激動,可一看信封,是溫聆寫來的,不免有些失望,“我還以為是蘇棠寫的呢……”

算起來,蘇棠一行三人已經離開書院大半年了,竟是一絲訊息也無。

林夫子道:“小丫頭想什麼呢,蘇棠是去打仗的,哪兒來的時間寫信?況且,聽說如今大軍已經深入草原腹地,即將到達托倫木,那裡易守難攻,隻怕又是惡戰一場……”

小丫頭,自陸寧恢複女裝,林夫子就愛這麼喚她,頗有疼愛之意。

托倫木城,陸寧今日無事也看了北境和草原諸部落的一些資料,知道這是草原上的戰略重地,若是能攻下這座城,那前方大半的胡人領地,都將如探囊取物。

不知不覺,這場仗打了快一年了。自收複玉水關、函崤關之後,有過一段膠著時期,燕軍因長途跋涉,且又有些水土不服,一度戰得極為艱難,後來聽說是太子殿下隻身入敵營,潛伏在敵軍將領身邊長達半月,拿到了胡人的兵力布形圖,這才迅速扭轉了戰局,率領大軍連破三城,重創東胡軍。

據說太子殿下從敵營離開時,阿奇善率領無數精銳圍追堵截,設了天羅地網,都未能將他攔下。

這一年來,聽了許多關於這位太子殿下的傳說,陸寧覺得,這個人或許是天生做太子的料吧,朝政也好,打仗也好,竟沒有不精通的。

也不知是個怎樣驚世豔絕的人才,讓人不景仰都不行。

拿了溫聆的信回到屋裡,細細展開,裡麵說他秋闈取得了解元的好成績,還問起她在杭州的住處,好方便日後書信往來。

解元……是第一名呢。陸寧提筆回了信,順便放了一隻野雛菊花瓣在書信中。

野雛菊也要開敗了,又一個秋天即將過去了。這個秋天,沒有中秋聚會,也沒有南陽講會,陸寧過得異常安靜。

這年第一場雪下起來時,陸寧正在清風居裡捧著一碗暖烘烘的小魚燉牛%e4%b9%b3,身前的火爐子燒得正旺。

少女欺霜賽雪的肌膚上透出淡淡的粉紅,水眸安安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吃食,粉嫩的小嘴小口吃著。

“已經決定明日走了?”李晗問道,“這兩日下雪,路不好走,可以晚幾日再說。”

陸寧搖頭道,“我娘親派人來接我了。我已經拖了好些日子,明日必須得走了。”

李晗沉默了片刻,見她吃完了一盅,便又給她盛了。

陸寧道了謝。吃了幾口後,見李晗在發呆,便道:“先生也吃啊。”

李晗卻似有重重心事,未曾回答她,起身取了琴來,手指撫上微涼的琴弦,彈起了很久沒聽過的的那曲《夢浮生》。

陸寧聽了一會兒,待他停下後,她笑道:“先生竟也有彈錯音的時候,真稀奇了。”

李晗見她兀自笑得開心,完全不知道他的紛亂心事正是因她所致,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他的眸子微微垂下,睫毛又密又長,掩下幾分落寞。

片刻之後,他又抬起頭,朝她招手,“瓏兒,我錯了哪兒,你來彈一次。”

陸寧不疑有它,起身來理了理衣裙,走過去坐下。

夢浮生都彈過無數遍了,陸寧十分熟悉。可彈著彈著,便感到李晗從身後靠近,清冽的竹葉氣息,微微籠罩了她。接著,他雙臂展開來,輕輕環住了她,修長勻稱的手指覆蓋了她嬌柔雪白的小手。

陸寧動作微微一凝。琴弦錚的一聲,發出異響。他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瓏兒也彈錯了。”

遲鈍如陸寧,也聽出了這聲“瓏兒”裡,揉進了許多的溫柔和情意。她有點慌,想站起身,但李晗摁住了她的手,雖然力道輕柔,但是態度堅決。

琴聲再次響起,是他握著她的手一起彈的。室中暖意融融,身前女孩兒側顏如雪,手指纖柔,身上似有清淡芬香。

就是夢中無數次回想起的,那個在他幾乎失去生存意誌的模糊影像裡,出現的那一抹明豔色彩。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兒就是那個她,在他這些年心中百轉千回,幾乎融入他骨血的那個她。

有時候甚至希望她不要這般才華出色,不要這般容色明%e5%aa%9a,她隻要好好做他的小未婚妻就好,等著他來娶她就好。但轉念一想,他的未婚妻這般聰明優秀,又生出許多驕傲和歡喜來。

也不止聰明優秀,不止有傾城之色,而且天真可愛、純潔如雪……

這曲夢浮生,再不是過去的無欲無求空靈如仙。他心頭滿滿都是她的氣息她的笑靨,再也做不成謫仙。

陸寧是有點緊張的,但又認定李晗是個清冷君子,她是他的學生而已。以前他也這般教她彈過,但此時她著的是女裝,總覺得怪怪的……莫非是自己想多了?就這麼沉默糾結著,談完了這曲子。

“瓏兒。”他輕聲喚她,聲音纏纏繞繞的,如棉絮一般。男子溫熱的氣息就在她耳畔。

“先生?”她微微偏頭,欲躲開時,忽然被他大掌固住,無法再往後退。

二人視線相對。她眸中懵然,而他滿目濃烈。

“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當師長?”他說道。

陸寧看著他,“難道不是麼?”

李晗無奈道:“可我和你本是同輩人,我隻比你大了五歲而已。”

陸寧頓了一下。還是有點詫異的,雖然知道李先生年輕,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年輕……

“我與你做的點心、吃食,給你彈琴買書。你知道為什麼嗎?”李晗決定要挑破了說。

陸寧一愣,模糊中似乎懂了什麼。

“先生……”她嬌聲出口,已被他用手指輕輕覆住嫣紅柔軟的唇,他搖頭道:“不要叫我先生了,你這般叫,大約一直學不會與我做同輩人。”又淡聲補充道:“也就一直體味不到我對你的心意。”

陸寧有想逃跑的衝動。在她心裡,他真的隻是先生啊……對她照顧備至的先生。

誰知道會這樣。忽然,腦海裡就想起一句很久遠的話。李晞曾說,彆人對她好,她就理所當然接著,萬一哪天對她有所求呢?

但如今他把她環在那兒,她身前是琴案,身後就是他的懷抱。她似乎逃不了了。

“瓏兒彆怕我。”他柔聲哄道,“我絕不會逼你。隻是今日一彆,日後我不知何日才能見到你,所以想叫你知道,我喜歡你,瓏兒。”

他朝她露出柔和的笑意,近在咫尺的清雋容顏,瞬間綻處萬千光華,奪目得很。陸寧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了,他對人從未有過笑模樣,第一回 見她時連一個眼神都不給她。但現在,他總是對她笑得這般好看。

李晗是個很耐得住性子的人,他知道此時還不能逼得太緊,說完之後,隻親昵地拂了下她的鬢發,漸漸放開她,“瓏兒回家後要乖一點,我很快就會去找你的。”

陸寧脫口而出:“那你不授課了麼?”

“你不在,我還授什麼課?”他淡淡答道。從一開始,他就隻是為了她而已。

“可是,我……”陸寧開口有點艱難,但覺得還是應該說清楚,“我一直把你當先生看待,從未想過其他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男子笑道,“沒關係。從現在開始想也可以。”

離開清風居時,外頭還下著薄雪,周邊竹篁愈發蒼綠。陸寧腦子裡先時還嗡嗡的,告彆李晗後,外頭涼風一吹,便清醒了幾分。說起來,這不是她第一回 被表白了,先前攢的經驗告訴她,她此刻對李晗沒有男女之情。

哎,以後還是保持距離吧。說來也是,無功不受祿,她憑什麼到人家那兒蹭吃蹭喝呢?

實在是因她從小身邊就儘是對她好的人,比如秦冕,比如溫聆,比如……某個離奇失蹤的人,故而她對此並不敏[gǎn]。如今長得這般大了,也漸漸知曉了個中道理。

告彆了李晗,又分彆去告彆了荀夫子、林夫子,最後,是去閒雲齋拜彆山長。

閒雲齋,第三年裡陸寧來的不多,主要是山長時常出遊。聽說前幾日才從西川回來。其實,祝九淵之前有問過陸寧,是否要和他一起去,是她拒絕了。

離開閒雲齋時,外頭大雪初霽,霞光萬丈。陸寧走在長長的白石階上,心裡默默數著,一、二、三……直到三十二,很快又到了六十四。

這台階,馬上就走完了。就像這場安穩靜謐的春去秋來,也終於到了終點。

時辰還不晚。她蹲下來,坐在石階上,默默看著天邊如織錦緞般的彩霞。

以前她和李晞一起回齋舍時,也時常在此駐足觀賞。滿目青山夕照明,這般美景,的確令人迷醉。

這是最後一次了,此後大約再沒有機會看長樂山的晚霞了吧?

身後忽然有腳步聲,不待她轉身,祝九淵已經把一把扇子送到她眼前。

“差點忘了給你,在西川時畫的一幅扇麵,一直想贈與你的。”祝九淵道,“上麵原本沒有字,我方才添的。”

陸寧露出驚喜來,拿了那扇子,打開一看,隻見崇山峻嶺、險峰奇秀,旁邊有飄逸瀟灑的題字——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裡無雲萬裡天。

“謝謝先生!”陸寧開心不已,方才的傷感也散了幾分。

祝九淵笑道:“原本是打算讓你和李晞,一人得畫,一個得字的,他既然不在,就都便宜你了。”

陸寧低頭,仔細看著這扇麵,越看越喜歡。她想,若有一日,她也能走遍這險峰峻嶺就好了,也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早知道,應該跟先生一起去的。”她遺憾道。

祝九淵笑道,“現在後悔可晚了。”他拍了拍陸寧的肩,“好孩子,回家去吧。”

齋舍裡,文兒正在收拾包裹,嘴上還哼著歌兒,歡天喜地的模樣。

陸寧見她這般,打趣道:“方才我去山長那裡,他挽留我呢。不然我們再留一年吧,我覺得這裡挺好的,有點舍不得走。”

文兒立刻嚇得臉都白了,眼睛瞪圓了,“什麼?!”

陸寧笑起來,“好了好了!逗你玩的。我知道你早就想走了。”文兒不比陸寧,她又不念書,隻是想好好伺候主子而已,早在剛來書院而不見一早約定好的秦公子的時候,她就勸了幾回陸寧,想讓她回家了,但陸寧不肯。

現在終於可以回去了。文兒可是巴不得早一日飛回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