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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見那人蹤影。林夫子說,李晞回去了。看了陸寧似乎有所期待,又加了一句: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陸寧嘴上雖應著,但潛意識裡,最開始還是不信他就這麼忽然消失的。他先前也說過,他再也不出現,結果沒幾日就回來了呢。

下意識的,她總是會在四周尋找他的身影,可見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比如寫了好字,會想要找李晞來看,看到好畫,會找李晞一起賞鑒。藏書閣裡,他那靠窗的位置一直空著,早課上,她的左手邊也再也沒有人給她借墨,閒雲齋裡,從此都隻有她孤身一人默默抄寫先生布下的課業。

就這麼日複一日,也不知是第幾日,她漸漸才相信了。

再次路過風雩橋、大成殿、野荷塘。風景依舊,人麵不再。陸寧忽然想起李晞那日說的,此後就當他從未出現在長樂山過。竟一語成讖。

忽然,耳邊想起泠泠琴音,乾淨空靈如月下清輝。

陸寧停下了腳步,轉身一看,果然看見立在風雩橋上的李晗。

他的琴就隨意放在橋邊的石頭獅子上,視線落在她身上,有點遠,但陸寧卻能感受到幾分溫柔。

她慢慢走過去,立在他身邊聆聽,心情也莫名放空起來。

一曲罷,她朝他行了一禮。李晗看著她雪白的小臉,道:“你……在想他?”

她臉上立刻尷尬起來。李晗不喜歡她對他的神情,似乎在提醒著他,她和他真的不熟。

陸寧著實沒想到李晗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了。想起上回在閒雲齋,被他撞見自己那副樣子……

“先生是不是都知道了?”她低頭問道。

李晗點點頭,“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兒身。也知道你和……他的事情。”

早就知道……是多早啊?陸寧也不敢問。

李晗看著眼前的一池殘荷,道:“他走了,大約是要去承擔一些他必須承擔的責任。但他未曾留下隻言片語,對你何其不公。”

陸寧沉默片刻,道:“沒什麼。我與他好了也不過幾日功夫,就當……大夢一場吧。”

李晗聞此,倒是輕輕笑了。那笑容如同春日豔陽,甚為和煦。“就知道你不會同普通女子那樣心懷局限於一隅,我果然沒看錯。”

陸寧似乎是第一回 看到他笑,一時有點晃神。但……說起哀怨,她其實昨夜裡躲在被窩裡偷偷抹了一會兒眼淚。

蘇棠這段時間時常約她說話,她也沒表露出什麼哀怨來。至於李晗……反正之前那麼尷尬的時候都被他撞破了,現在與他說一說這事兒似乎也不算什麼。

李晗見她沉默,便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把她拉到琴麵前,“你聽我彈了許多遍的《夢浮生》,如今你來彈一次吧。”

陸寧應了聲。待琴聲起,她的思緒卻沒辦法真正進入那一片輕靈之境。她強迫自己安靜下來,不要再去想李晞那張讓人著惱的臉,手指動作透著幾分急躁。

忽然,李晗的一隻手輕輕握住陸寧的手指,帶著她一起撥弄琴弦,“鎮定一些。這曲音應該毫無雜念,純淨清透……”

陸寧閉上眼,順著他的話,努力找感覺。

一曲過後,李晗似有些不滿,道:“若是無法摒棄無用的雜念,即便悟性再好,也無法更上一層樓。以後,你有空便到清風居來吧,那裡清淨,想來有助於你練習。”

陸寧被他說得有點慚愧。

李晗將琴放回琴囊裡,背在背上。“走吧,我帶你回去。這地方荒無人跡,以後少來為好。”

這年的年終試,陸寧毫無懸念地拿了一甲。王鄞和葉伽其次,溫聆因從青州趕回考試,到底因心懷憂慮而稍稍落了下乘。

過年時,蘇棠、溫聆都未曾回家,連著韓溟和陸寧,一行四人,一起吃了個歡歡喜喜的年夜飯。溫聆不回家是因為剛從家裡返回,至於蘇棠,她說她已經長大了,沒那麼戀家了,來來回回得麻煩死了,乾脆不回去了。

另外,除夕夜裡,李晗還特意送了她一首曲子,名叫《玲瓏曲》,說原本是給她的生辰禮物,但那幾日她心情不大好,他便拖到今日才送。那曲子輕快靈動,如出穀%e4%b9%b3燕,自在嬌鶯,聽著便讓人心生快意,陸寧很喜歡。

身處山中,消息的確滯後。直到正月時,書院眾人才得知了北邊打仗的消息。眾人說起異族人的凶殘野蠻,都咬牙切齒,憤恨不已。陸寧聽到謝將軍府遭難的慘景,也十分震動。一時又想起爹爹在南疆,幸好如今那邊還算太平。

蘇棠那日與她道:“謝將軍同鎮南王一樣,也是我最崇拜的將軍之一。陸寧,我也想上陣殺敵,護衛百姓,為謝將軍報仇!”

陸寧勸她道:“朝廷已經派了大軍出征,又有當朝太子親自坐鎮,後麵定然有捷報。”

她這嘴巴,像是開過光的。果然,及至二月,隨著學子們一個個進了學,也帶回了一個又一個新鮮又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江彥剛從家鄉回來,將外頭說書先生繪聲繪色講的那出玉水關鏖戰在學舍裡說了一遍,直說得人群情激昂,熱血沸騰。

據說那胡族人燒殺%e6%b7%ab掠,一路至玉水關,與當地民兵交鋒時頗為囂張,直言要踏破大燕的腹地。不料七日後就被太子殿下率領的精銳之師儘數殲滅。據說那太子殿下英姿無雙,驍勇善戰,與胡族首領阿齊善在戰場上交鋒,竟截去了他一臂,另其大敗而歸。

一群少年人都興高采烈的,起哄一般,把江彥抱起來,往天上拋了好幾回。結果一不小心袖子卷了上來,露出了上頭幾道鞭痕。

江彥尷尬道:“我過年在家裡,跟我爹說想去參軍打仗,我爹不同意,我就偷偷收拾行囊跑,結果被抓回去打了一頓。”他又笑道,“這點傷沒什麼的。”

葉伽拍了拍他,“你呀,還是乖乖聽你爹的話吧!以後入朝為官,也是一樣能護衛百姓。”

眾人點頭稱是。

當日夜裡,書院擺了宴,慶祝玉水關大捷。

幾個人都喝得不少,蘇棠醉趴下了,側著臉看了陸寧好一會兒,忽然開口道:“陸寧,你說李晞會不會是參軍去了?”

陸寧心頭一跳。

“我思來想去,隻有這個理由說得通。不然我實在不理解他為何拋棄你一去不回。”蘇棠道。

陸寧原想解釋一下,他們的關係還沒到拋棄和被拋棄的地步吧,又不是真做了夫妻了。結果蘇棠不給她機會。她忽然趴到陸寧肩膀上,低聲道:“陸寧,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你肯定很難過。不管是哪個姑娘,遇到這種事情不可能雲淡風輕的。”

陸寧道:“蘇棠,你這話若是兩個月前與我說,我還能有點波動。現在,我已經快忘了李晞是哪一號人物了。”

蘇棠一笑,也不再糾結這個,趁著醉意,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

“你以後一定要給自己找一個好夫婿,比李晞好一萬倍的那種。”

“我跟溫聆認識早,但最後卻跟你最熟。可能因為咱倆都是女的。哈哈。以後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

“陸寧,整個書院裡我最喜歡你了,因為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陸寧忍不住插嘴道:“你先去不是說李晞最好看麼?”蘇棠搖搖頭,“他對你不好,已經從最好看排行榜裡被我踢掉了。”

宴席結束時,已是月上中天,陸寧回到齋舍,正欲歇息時,便看見韓溟在窗外躊躇。

陸寧招呼他進來,他神情有些閃爍,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才開口道:“陸公子,這麼久以來承蒙你照顧,我原想拿點什麼謝你,可找遍了屋子也找不到襯得上你的東西……”

是了,韓溟每次送她東西,多半都是膳堂的好吃的。韓溟出生貧苦,能留在書院念書已經是山長法外開恩,哪裡有閒錢買什麼禮物?

陸寧安慰道:“沒關係,我不缺什麼。”

韓溟目光閃閃的,似乎要哭出來,“陸公子,我……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陸寧詫異道:“你怎麼了?”

“我會一直記著陸公子的!”說完,他抹了一把眼睛,一邊轉身跑了出去。

翌日,江彥、蘇棠並上韓溟,都不見了。

與此同時,三騎快馬一路從平陽府向北,朝著茫茫的大草原奔馳而去。

少年滿腔熱血,奔赴自己想要的未來。即便那裡布滿荊棘滿地血腥,也絲毫不懼。

第45章 、樂曲聲聲

長樂山上, 桃花開了又謝,換上一身濃蔭碧綠。

書院後山山頭有棵足可三人環抱的海棠樹,正開得絢爛, 陸寧就坐在樹下看書。日光溫暖, 透過粉色花枝,漏到她雪白的書卷上。

她抬頭遮擋了一下陽光, 便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

溫聆微笑著看她,低下`身子來,看了眼她手上的書, 竟是一本野史故事。詫異道:“你怎的看這些閒書?”

陸寧伸手枕在後腦上,靠在樹乾上, 悠閒道:“你也知道我不想考科舉的,我也不願意影響到你們, 躲在這裡自娛自樂,快活得很。”

進入第三年,書院的課程大變樣,除了策論詩文還有一門精修技能之外,其餘課業都一概取消。另外, 專門針對秋闈、春闈、殿試開設了講解課。

眼瞧著過幾個月就是秋闈了,大家上起課來比之前要認真許多。像陸寧這種不考科舉的,夾在其中十分突兀。她很有自知之明, 怕擾了其他人, 就時常摸了本閒書自己出來看。

溫聆沉默半晌, “陸寧……你能告訴我,你為何不考科舉嗎?我知道,肯定有原因。”

其實不止溫聆不理解,書院中絕大部分人都不理解, 為何才學這麼好的陸寧卻放棄科考。諸葛先生還因她逃了幾次早課而特意與她談過一回,在知道她無心科舉隻想做一介布衣之後甚為痛心,感歎朝廷失去了一個人才。但此後,對陸寧也睜一眼閉一眼了。畢竟書院裡都出過三個逃學去參軍的人,大家都在走自己想走的那條路而已。

眼前的少年比之兩年剛認識時成熟了不少,如今已經稍顯出屬於成年男人的俊朗棱角來。但他看她的目光始終是溫柔的,和暖春暉一般讓人舒適。

到現在他對她是女子這件事還一無所覺呢……陸寧唔了一聲,坦白道:“是有。但我不能說。”

溫聆歎口氣,也不逼她,轉而又道:“我記得你先前跟我一樣選的是畫藝,是何時變成樂藝的?”

對於這件事情,陸寧也很懵。去年她選的的確是拾綠亭的畫藝,但因為李晗總是拉她去降朱館,她便兩樣都上了。最近因為降朱館的課業太多,她乾脆不去拾綠亭了。

有點對不起荀夫子。但為何李先生總有那麼多琴譜找她修改啊?她其實也挺累的……她這人素來就是愛新鮮,就像那《夢浮生》,初初聽著覺得是神曲,如今彈多了,她都膩煩了。

如今,其他夫子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