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1 / 1)

住了,忘記了動彈,甚至忘記了周邊的一切。

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隻是眸中素來含著從容笑意,很少對外表露什麼。此刻卻不一樣,似有驚慌失措,似有洶湧怒火,似有不顧一切,但最終,都化作深沉的暗夜,脈脈無聲中,藏著萬語千言,旋渦一般吸人心魂……

雨幕重重中,他們此刻咫尺之距,呼吸相聞。她能感受到他強有力的急促的心跳,呼出的灼熱的氣息,她的世界似被他籠罩住了,擋住了一方傾盆大雨。

大部分的雨都砸在李晞身上,但因為雨大,陸寧身上也全濕了。可他們倒像是米幻了一般,停了許久都未起身。

很久很久之後,陸寧回憶起這件事,驚覺,這大約就叫看對了眼。

蘇棠手腳麻利,是第一個跑過去的,厚重的雨簾遮掩了她的視線,她揚聲喚了一句:“陸寧!”

陸寧恍惚醒了過來,意識回籠時,她驚慌道:“哎呀!我的書!”方才就是為了那冊書卷,才差點被砸的。

李晞連忙起身,陸寧剛從泥地裡爬起來,就四處尋找方才抱在懷裡的那冊書卷。結果那書已經被泥水徹底掩蓋了。

是一本《南疆圖誌校釋》。李晞記得,當年鎮南王將倭寇驅逐出南疆後,令人踏遍南疆複雜的地形,寫出來一本《南疆圖誌》,十分珍貴,如今藏在翰林院中。至於這本,是鎮南王陸南嶼親自寫的一本校釋,隻涉及了幾處戰略要地,內容不多,薄得很。

“這未必是孤本,彆處大約還能找得到的。雨這麼大,還不快走?”

陸寧被他牽著走,沮喪道:“你說的容易,哪裡還有啊?”那可是她爹寫的呢!當初第一次看見這書時,她也吃了一驚,沒想到她爹一個武將,也會寫書。雖然這書沒什麼名氣,但在她這裡是珍寶。

到了室內,大家都手忙腳亂得拿了布巾給他倆擦水,但渾身都浸透了哪裡擦的掉?外頭雨太大,即便拿了傘也要淋濕了。好在大雨來得快,卻得也快,隻在藏書樓中等了一炷香時間,雨就變小了,大家也各自回去換衣裳。

因書被毀了,陸寧有點鬱悶,直到離開藏書樓時,陸寧都提不起興致,倒把先前雨中兩人相擁而望的事情給忘了。

李晞回到自己的屋裡,也懶得管身上濕透了的衣裳,兀自坐在椅子上,後背仰靠著,雙腿交疊著直接架到了桌案上。眉峰蹙得厲害,被雨水洗過的俊顏繃得緊緊的。

那桌案並不高,桌上的筆墨紙硯一類的乒乒乓乓的落到地上,李晞看都不看一眼,微微闔眸,右手放到額頭上。

衛殷見此,知道他主子心情不好。放在往常他此刻是不敢吱聲的,但這會兒他渾身還濕著呢,若是著涼了可如何是好?

斟酌了幾句,正要說話,李晞卻先開口,涼涼道:“出去。”

得了,太子殿下果然發脾氣了。衛殷心下一橫,道:“主子把衣裳換了吧,若是著了涼,奴才沒辦法交代……”

李晞看了他一眼,衛殷立刻有點腿軟,但還是拚死道:“主子若是傷了或是病了,奴才都要沒命的。反正隻要主子在這書院待上一日,奴才的腦袋就栓在褲腰帶上。主子若是想打想罰,奴才都認了。反正奴才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他這話,指的是方才李晞不顧危險衝出去救人的事情。那書架子固然還砸不死人,但受傷是肯定的了。

想起方才那一幕,衛殷更腿軟了,抹淚道:“殿下衝出去時,自然無須考慮奴才,但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聖上的擔憂,考慮一下大燕的社稷,考慮一下……”

“行了,同樣的話,都念叨十幾年了,也不嫌煩?”李晞不耐煩道,“滾出去,讓我一個人安靜會兒。”

殿下會說他煩了,證明已經聽進去了他的話。衛殷很識相地退了下去。

李晞一個人悶坐了許久。他為什麼生氣?固然有她總是對他的心意裝作不知的原因,但這次,更多的是因為她總是遇險,而自己無法名正言順地保護她,將她妥善安放在羽翼之下。書院三年,如今似乎才過去一年半?

原本是自由無慮的日子,忽然變得難熬起來。剩下的日子裡,還不知會發生什麼。

做事素來沉著穩重、成竹在%e8%83%b8的他,此刻心裡滿是急躁,心道為何不能直接把人帶回京得了呢?這般慢慢磨,雖也有意趣,可到底不比宮裡能萬事儘在掌控。

第36章 、風雩橋下

待李晞睜開眼時, 發現衛殷又不知什麼時候溜進來了,手裡還拿了乾衣裳。

眼看著他又要開口囉嗦,李晞把腿放下來, 道:“好了你彆煩了, 幫我把桌案收拾一下,我等下要用筆墨。”

李晞說著, 便起身換衣服去了。

衛殷臉上一喜,忙應了是。

又說到陸寧這邊。回了屋裡,文兒也是一陣忙亂, 幫她換了衣裳,又捧了一盞薑茶上來, 陸寧臥在榻上,喝了一口, 渾身暖暖的,今日著實累得很,很快睡了過去。

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屋裡有些昏暗,隻有蘇棠坐在床邊的梨木圈椅上,咯嘣咯嘣地磕著瓜子兒。

“醒了?”蘇棠放下手裡的瓜子, 把椅子往陸寧這邊挪了挪,“文兒去膳堂給你裝晚飯去了。你被雨淋成那樣,沒著涼吧?”

她本來準備伸手去摸摸她額頭, 但湊近一看, 隻見陸寧目光清涼, 雙頰白裡透粉,氣色極好的樣子,笑道:“哎喲看來是我白操心了,瞧你睡得挺舒服的嘛!”

陸寧有點餓, 她看了眼桌上剩餘的那把瓜子,隨口道:“哪兒那麼容易就病了?你哪兒來的瓜子啊?”

蘇棠拍拍她的手,道:“這是我從箱底兒搜出來的,你彆吃了,不大新鮮。我就過個饞癮。”

陸寧哦了一聲,開始看著房門,巴望著文兒早點回來。

蘇棠卻跑過去把門關上,轉回身,忽如其來道:“你不覺得……今日,你們做得太明顯了麼?”

陸寧不解道:“什麼?”

蘇棠提醒道:“我過去的時候,他差點兒就親上你了!你們當眾這般,會不會太過分了啊?你不怕身份暴露麼?”

陸寧這才反應過來,皺眉道:“你說什麼混話呢?”

蘇棠笑了一聲,“繼續給我裝啊!你倆都奸情多久了,當我是傻子呢!”接著又續道:“我若跟溫聆一樣不知道你是個女的,可能還真得做傻子。但我知道你是女的,若還悟不到,那我可以把自己蠢死了。”

陸寧想反駁來著,但心頭仿佛被戳破了一層紗,想到方才雨中一幕,隱隱約約,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但是……陸寧道:“沒親啊,隻是摔到一起了。”

蘇棠唔了一聲,點評道:“總之,他若是當時真親了,你也不會拒絕是吧?”

陸寧認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的。她當時好像被他迷住了。有那麼一瞬間是不會思考的。

這麼一想,陸寧立刻惶恐起來。

蘇棠見她還不承認,忍不住道:“你給我說說,你遇險時是不是他奮不顧身衝出去救你了?還有,你平日桌案上這把花是不是他采了給你的?還有當日在慶陽時,你在那怡春院換了女裝,是不是李晞一直在場,最後還送你回客棧來著?前幾日你還說過,在閒雲齋他一直給你打扇子……”她嘴巴叭叭叭說個不停,最後歎道:“嘖嘖,好甜。”⊕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陸寧仔細回想了一下,蘇棠說得八九不離十。說起打扇子,雖說是他沒答對題,但他也實在不用如此儘職儘責。她後來也和蘇棠說起那個螃蟹的問題,蘇棠也沒答上來。說白了這就是個坑人的小花招,他不可能看不出來,但還是如了她的願。

蘇棠告誡道:“你們談情說愛可以,但彆這麼明顯哈!收斂些嘛,畢竟還在書院裡。”話說她也就敢對陸寧這麼說,對李晞她是不敢說的。

眼瞧著文兒要來了,蘇棠也不多說了,交代了幾句便走了。

被蘇棠這麼一分析,陸寧的腦子忽然被一道光照亮了。她向來聰明,隻是在情之一事上,沒經曆過,便不大敏[gǎn]。李晞對她是好,但溫聆對她也好啊,當年秦冕也對她很好啊,她難免有些理不清楚。這會兒被逼著細細理了理,她覺得,似乎,大概,可能有點不一樣。

經一場大雨,書院被一洗而淨。野荷塘上,有的荷花被打散了,有的荷花卻趁機綻放起來。衛殷每日都要往風雩橋走一趟,橋底下那株他家主子親手種下的黃舞飛,竟開了粉黃色的花朵,泛著著露珠,淩波而立,如婀娜仙子一般。

衛殷臉上一喜,飛奔回去告訴了李晞。李晞還窩在屋裡默寫那本《南疆圖誌校釋》呢,想著寫好後去陸寧那兒獻寶,她肯定喜歡。幸好之前閒來無事,把藏書閣裡的書都讀過。

聽說黃舞飛開了,也驚喜不已。畢竟他雖讀書在行,但種花著實不在行,當日也是折騰了好久,才勉強把那株荷花埋進了橋下的濕泥裡。

陸寧收到李晞的邀約,說讓她去風雩橋一趟,會給她一個驚喜。她應了,這便收拾了一番,去往大成殿的方向。

上回陸寧領著蘇棠一起來時,這裡開滿了粉白的荷花,爭豔競俏,儀態萬千,甚是漂亮。今日,倒是殘敗了不少,就連個兒小的三色蓮,都未能避開昨日大雨,花瓣兒七零八落的,甚為可憐。

畢竟夏天馬上就過完了呢。這是她在書院裡過的第二個夏天。

“寧寧,快來這邊!”李晞在橋底下看見她的身影,便出聲喚她。這裡僻靜,他喊起來也不顧忌。

陸寧踩著一塊接一塊的石頭走下去,石頭以外,都是汙泥,故而她行得很慢。

李晞見此,跑過來接她,手指握住她的,提醒道:“小心一些。夜裡下過雨,石頭滑的很。”

走到橋下,陸寧才發現這裡彆有洞天。底下有一塊乾淨的青石板,石板旁邊是清泓碧波,水上一叢亭亭碧葉,碧葉當中,一枝黃舞飛嫩蕊凝珠,輕搖曼舞,清香襲人。

這是當日從慶陽府回長樂山時路上發現的黃色蓮花。李晞當日挖了一株回山,沒想到,竟開了。

在所有荷花都開始頹敗的時候,開得這般嬌豔。

陸寧沒想到他對這事兒這般上心。她幾乎都要忘了。

李晞開心道:“種的時候還是費了不少力氣。找地方就找了許久,說來還要感謝林夫子,他讓我來大成殿麵壁,我才發現這裡有一處妙地。人也少,咱們以後可以偶爾來此看書,清淨賞花。”

“真好看。”她讚歎著,又亮晶晶地朝他看一眼,“你種得不錯。”

李晞開心道:“那是。”從小,隻要他親自出手,便從未有辦不成的事情。其實從小到大誇讚他的人很多,有些真心實意,有些阿諛奉承,他過往都不曾有太多波動,但每每被她誇一句,就總覺得無限欣喜。

陸寧忽然看見荷葉深處還有一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