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要提前離開。
厲新源一路跟出來,跟到酒店門口,忽然拿出一捧嬌豔欲滴的雛菊花來,臉紅脖子粗地說:“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以前怕耽誤你學習,一直不敢說,現在我們都畢業了……”
厲新源以前是個小胖子,但這三個月不知開了什麼竅,也在拚命學習,他五官不醜,清減下來後,倒真有種少年人的清秀俊逸。
徐瑾低頭嗅了嗅雛菊,卻又退開一步,說:“謝謝你的喜歡……不過,比起雛菊,我更喜歡鳳仙。”
厲新源忙道:“沒事沒事,我可以拿去花店換的!”
徐瑾笑笑:“不用了。”
“喜歡這種事,在人不在花。”
厲新源茫然地撓撓頭:“那……那你的意思是,你有喜歡的人了?”
徐瑾默了默,點點頭。
厲新源有點難受,忐忑道:“我能問問是誰嗎?”
“你見過的。”徐瑾又笑起來,“他很優秀——像我一樣。”
曾經她會自我懷疑,認為自己不夠優秀,反複質問自己究竟有什麼值得顧清崖這樣拚儘全力讓她活下去。
現在她不糾結了。
承認自己的優秀其實並不是一件難事,承認喜歡也一樣。
隻是她想親口說出喜歡的人,已經不在了。
回去的路上,徐瑾騎著自行車,經過螺螄粉的擺攤,被那誘人的香氣又勾起了一些食欲,沒吃幾口的肚子餓的咕咕直叫。
於是她坦然下了車,鎖上車輪,熟練地坐到小攤麵前,喊老板來碗麵。
她吃著碗裡的麵條,忽然又想起,顧清崖也和她一樣沉迷口腹之欲,即便是個辟了穀的仙人,也總愛吃些千奇百怪的人間美食。
有些事不能細想,因為那就像一把刀,一點一點仔細割開她心頭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疤,紮得她不能呼吸。
緩了很久,徐瑾眨眨眼,忍住了眼眶裡快要掉下來的眼淚,一口將剩下的麵都吃乾淨了。
她推著車,靜靜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看著太陽西沉、小販收攤、家家戶戶從窗戶裡冒出炒菜的濃煙,有一瞬間,感覺自己與這個塵世的聯係似乎變得更加薄弱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對著遠處鬱鬱蔥蔥的玄鏡山又拍下了一張照,上傳到了近四個月沒有動靜的v博上:第二次了。
底下很快有粉絲評論湧了進來,但沒人看懂她所謂的第二次是什麼意思。
隻有她記得。
第一次他的離開,有歸期,有期盼,於是她提起精神,每一天都儘量讓自己滿足顧清崖的要求,希望他回來時看到她的樣子不要失望。
但第二次,他的離開,沒有歸期。
墨叔說一切皆有可能,但她不知道,這個可能會不會發生在顧清崖身上。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哪一天回來,甚至也許,等到塵世間所有大廈將傾、故人化為一捧黃土,她也等不到這個歸期的到來。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會好好過好未來的每一天,真正為自己而活——即便顧清崖再也回不來,她也不希望對方費儘心思救回來的人,會一直爛在生活的沼澤裡。
這是顧清崖一直對她期許的、試圖告訴她的道理,也是她此時正在努力去做的事實。
……
大學畢業後,徐瑾做過很多份工作,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職業,但vlog和畫畫卻是一直都在做。
她攢夠了錢後,又開始四處去旅遊,去了很多地方,去了西北,見過朱小婉和傅阿綾,去了早年天韻山所在的地方,又去了一遍顧清崖當年收下的那些徒弟後代的所居地,再去了宣城看望曲央央他們,最後回到了宿城。
——她承接囈樺了顧清崖的所有仙術,自然也包括算卦的技能。
她一直帶著的那塊玉佩慢慢有了點顏色,隻是時亮時不亮的,有一日突然奇想,她給這玉佩算了一卦,卦象指向了宿城。
於是她就回來了。
宿城與以前已經變得很不一樣了,道路幾乎全部翻新,隻有天鵝湖附近廢棄許久,無人接手。
厲新源大學畢業就回了老家,當真留在母校做起了他的高中老師,他爹也就是那位和朱小婉合作過許多次的厲老爹也依然在這裡任職。
徐瑾再次在學校見到他,才想起來,他竟然是傅老爹的轉世。
但當年種種,已經隨著歲月經年而煙消雲散,對方現在顯然過得還不錯,也並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徐瑾便沒有提起。
離開高中母校後,她決定回一趟曾經住了十幾年的徐家。
原本這對夫妻還隔三差五來找她,後來她上了大學,買了房子,獨立出了戶口,又拉黑了他們的聯係方式,隻是念在他們養育過自己的份上,每個月給他們打一次錢,更多的聯係也就沒有了。
但她來到這裡,才發現,原本的居民樓已經被拆遷了,那對夫妻也早已不知去向。
或許是回老家了,又或許是去了哪個新城市,不管如何,都和徐瑾無關了。@思@兔@在@線@閱@讀@
她坐在尚未重新建立起來的大廈廢墟上,一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終於重新返回。
路過一條小巷,眼前忽然掠過一隻黑貓,碧綠色的瞳孔倒映著她的身影,顯得專注又認真。
徐瑾脫口而出,喊了句:“小青?”
黑貓越上巷子的短牆。
“小青喊誰?”
男人含笑問道,“喊我?”
徐瑾猛地抬頭,看向牆上突然出現的人影。
像是和他們的初遇時一般,天色正好,顧清崖就坐在矮牆上,一隻腿支起,一條腿垂下來,笑意不改,一派風流倜儻。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身上穿的,是年少時常穿的那件天青色長袍。
好像經年已去,他歸來仍是少年。
徐瑾數百年前就曾經想過讓他換上的一身青衣,未曾想竟然在今天實現了。
她恍惚著開口,喊:“顧清崖。”
而他就像很久以前,每一次被她叫到時那樣,溫笑著回道:“我在呢。”
以往數千個日日夜夜未能得到回音的呼喊,終於有了應答聲。
顧清崖跳下牆頭,拍拍袖子,在徐瑾逐漸模糊的視線裡,從容且清晰地朝她走去,青色長袍與她的淺綠色裙擺慢慢重疊。
像一句詩。
在這個久違的、熱氣騰騰的屬於重逢的擁抱裡,徐瑾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
——青衫煙雨客,卻是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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