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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謹言自己也注意到了這點。

黝黑的眼眸垂下看著那金屬掛飾好一會兒之後,傅謹言出聲道,“彆誤會,我隻是戴著東西太久習慣了,又沒時間換新的。”

“唔……”

宥桃點了點頭,既她已經這麼說,便挪開了視線,同她換完聯係方式之後,外麵恰好又下起雨來,她撐開傘往雨簾裡走去,身影很快被那朦朧的煙雨給遮掩。

傅謹言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好一會兒,拿出傘正想舉起,本來就久經佩戴、磨損有些厲害的飾品繩在她抬手的動作裡忽然斷裂,落在了潮濕的、有水流湧動的瓷磚地麵上。

“叮”一聲響——

仿佛也徹底驚醒她沉溺的心靈。

她垂眸看了會兒,附身將這串被地麵雨水衝過、顯得有些明亮的星星首飾撿起來,走了兩步丟到了附近的垃圾桶裡。

-

宥桃回到家的時候,才意識到今天居然已經是年二十三了。

估算了會兒時間,想到之前霍浪的那通電話,想到從那座城市來到這裡的飛行時間,不管要做什麼菜都是足夠的。

於是她在冷雨中在外送軟件上下了單,等麵粉和蔬菜肉類送來的時間裡,循著記憶翻了翻手機裡記錄的那些餃子餡料,稍稍複習了一下之後,等麵粉送到,就開始摻水、揉麵,剁餡兒、調料。

一個人包餃子其實沒有什麼樂趣可言。

但做食物與做其他的事情有很大的區彆,隻要每道工序足夠認真、對待它足夠用心,經過長久時間烹飪出來的食物,是一定能熨帖內心,美味難當的。

不像她在娛樂圈的打拚,她還是運氣好的那個類型,足夠努力、也有足夠的機會,可是到頭來,還是會輸給自己。

宥桃包完餃子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她將那些今天能下鍋的放在桌上,撒了麵粉鋪底、以防麵皮與餐桌粘在一起,多餘的部分就放到冰箱裡去,總共包了三種餡料,有羊肉胡蘿卜、玉米豬肉還有芹菜牛肉的。

她也不急著燒水,而是暫時在客廳裡聽著雨聲,眯著盹兒。

直到手機震動響起,將她從微涼的夢中驚醒,宥桃從薄毯裡伸出手去,感覺自己穿得已經夠厚了,但這南方的冷冬寒意仍無孔不入,指節僵硬地滑動解鎖之後,才點開外放,那邊的話就已經說完一半了:

“……嘛呢?”

“嗯?”她有些喑啞地開口,“你到了?”

“在睡覺?”霍浪這次聽出來她在做什麼了,背景音裡還有跑車獨特的引擎轟鳴,“吃了晚餐沒?”

宥桃這次回過神了,慢吞吞地應,“沒,但我自己包了餃子,正準備下鍋,今天不是小年嗎?很適合吃餃子。”

霍浪似乎有被說服,“也行。”

電話那頭的她笑了一下,“回家餃子出門麵。”

莫名感覺被調侃的宥桃:“?”

她懶得搭理這人的沒話找話,隻道,“你到哪裡了?”

“進小區了,我找找停車位,先掛了,你的餃子可以下鍋了。”

……

霍浪抵達的時候,宥桃正在等鍋裡的水開,給她開了門之後還想往廚房去,卻見到她手裡拎的一堆東西,整個人頭頂上不禁再次冒出問號。

“你提這些做什麼?”

她無端端有種自己仿佛陷入了社交的錯覺。

“你最近總去醫院,身體不好,得補補,反正我媽那裡多得是這些東西,這牌子燕窩是她跟我姨她們自己做的牌子,她自己平時也喝;這野山參……你應該用不上,但聽說拿來燉老母雞應該剛好食補……”

霍浪一本正經地把那些保健食品挨個放下,將宥桃租的這房子玄關櫃子堆得滿滿當當,讓她忍俊不禁。

“笑什麼?”

正在試圖把這些東西擺放整齊的人覷見她的神色,不由揚了下眉頭。

宥桃發現她把頭發都染回了全黑的顏色,比起銀藍的酷炫,倒是更凸顯她五官的特點,有種獨特的東方美感,約莫是五官十分周正的緣故,是有彆於之前的魅力。

她就這樣盯著霍浪看了會兒,發覺她的耳釘還是金屬質地的不羈風格,才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彆人是賽博朋克,感覺放在霍老板你這裡,是賽博養生。”

霍浪:?

她屈指彈了下宥桃的額頭,還待說些什麼,側耳聽了聽旁邊的動靜,提醒道,“你鍋裡水開了。”

“哦對!”

宥桃立即轉身匆匆往那邊去,臨了想起來什麼,抬手扒拉著廚房門問,“你要吃什麼餡兒的?乾拌還是湯的?”

“帶湯的吧,餡隨便。”

“咦?”

“咦什麼?你做的東西肯定好吃,所以什麼味道都可以。”

-

熱騰騰的餃子端出來的時候,霍浪已經洗完了手,正好拉開餐廳的椅子,見到宥桃的動作,還抬手去幫她接過碗。

坐下的時候,霍浪覷了眼客廳裡還沒怎麼被收拾的那些碟片,隨口道,“想回熒幕前了?”

“在考慮。”宥桃放下自己那份集合三個味道的全家福餃子,又往廚房裡走,想調蘸碟端出來,因為她自己更喜歡吃乾撈的。

“是有人找你了?”霍浪沒急著動筷子嘗自己那份,反而跟著她一起到了廚房,倚在廚房門邊看她忙碌,接著話題繼續問。

“嗯。”

“沒想好是在猶豫什麼?還在質疑自己嗎?”

“……”

正在拿乾辣椒粉的人動作一頓,宥桃奇異地轉頭去看霍浪,對她的話既沒有應、也沒有否定,目光裡的意味很莫名。

可霍浪看懂了,她雙手環%e8%83%b8,對宥桃勾了勾唇,“怎麼今天總盯著我看?知道這點很難嗎?隻要稍稍了解你過往的生活,知道你曾經過的是什麼樣的人生,知道你演過多少作品和角色,很容易就能得出這個結論吧——”

“你從前過的不怎麼樣,所以也很難與什麼人深交,更沒有與任何人維持親密關係的心力,後來又入行太早,扮演了太多人的人生與故事,就像是《盜夢空間》一樣,你進入的世界太多,不同的是,你沒有那個能幫你判斷現實與夢境的陀螺。”

尤其是她的最後一部作品,那部本來可以拿去國外電影節的作品,很像是宥桃人生的縮影,因為主人公的故事與她太像,是個扮演過很多角色、最後沒有自己情緒、將自己的人生也變成一場大戲,講究起承轉合故事的演員。

為了自己的人生圓滿,那角色甚至還給自己策劃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死亡。

宥桃能給自己的情緒和關注都太少,投入給作品的情感又太多,就像是那些一層層戴上假麵的人,久而久之,她會辨不清自己。

這也是演員這行常常讓很多人難出戲的原因,尤其是那些敏[gǎn]的、極具天分的,每飾演一個精彩絕倫的角色,就要消耗很多的精氣神與情緒在上麵,可以說每次出演都削去自己的部分靈魂。

這是一種很可怕的消耗。

但同樣的,霍浪也能知道她有多喜歡這些角色,有多喜歡這個行業,因為她的每個角色都有靈魂。

宥桃靜靜地聽了會兒,也隨著她一起笑出來,笑容挺輕鬆的,沒有一點被人拆穿自己在意事情的模樣,霍浪聽見她在問,“那你覺得,我應該回去嗎?”

“我不知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霍浪直言道,“我既擔心你的人生最終也像那電影一樣,但也擔心你做過喜歡的事情之後,從事其他的行業更像為生計所迫,我想要你一直為熱愛的事物發光,所以想來想去,感覺我應該換個回答。”

“什麼?”

在餃子湯沒散去的熱意氤氳出的廚房水霧裡,宥桃看見霍浪的麵龐被燈光照亮,聽見她的聲音在這方寸之間明晰響起,“如果你不做這個,我就陪你去找其他喜歡的東西,如果你還想要再走到屏幕裡,去體驗其他的人生也沒關係,我會一直陪著你,你見過船錨嗎?”

“我來當你的錨點,什麼時候你回頭看到我,就知道你當下的喜怒哀樂,都是你自己的,而不是你所演繹的其他人的人生。”

“……”

宥桃拿著那乾辣椒的袋子,好久都沒有傾倒。

她麵上的笑意也逐漸淡去。

認真與霍浪對視的時候,她其實很想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人怎麼能隨便許下這樣的諾言,這個人是哪裡來的狂妄敢成為那固定的、死物般的船錨?

可這狂妄又很卑微。

因為這錨也需繩索維持,就像風箏的線,若是宥桃離開得太遠、走得太久,也是會斷的。

這份聯係,脆弱得她隻要開口拒絕就能在現在被扼殺,可正因為它的脆弱、它是雙向的選擇,它不如金堅、也非海枯石爛天崩地裂的誓言,所以才讓人如此心動。

宥桃動了動唇。yushugu

就在霍浪以為她要轉移話題、或者說出什麼拒絕的言語時,在時間寂靜的儘頭,她終於聽見了宥桃的回答:

“好。”

霍浪:“!”

她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目光如狼般,緊緊盯著宥桃的唇,好像在判斷自己剛才聽見那輕聲應答是不是錯覺,下意識追問,“你說什麼?”

“我說好——”

宥桃放下辣椒袋子,走到她的麵前,抬手去捏了下她的耳朵,“我要說多大聲你才能聽到啊?”

結果下一秒她就發出一聲驚呼。

霍浪徑直將她抱起來,讓她坐在廚房料理台上乾淨的地方,湊過去在她的眉心親了一下,“聽見了,就是聾了,也聽見了。”

她聽見的,是心門打開的聲音。

麵前的人在跟她說,歡迎進來呀。

窗外忽然出現一點劈啪聲,像是細小的鹽粒打在窗戶上,宥桃與她一同笑的時候,轉頭去看,見到那細小的白色一顆顆在玻璃窗外飄落。

下雪了。

卻忽如一夜春風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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