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莫名:“能不能再考慮考慮,老板,我對自己的自製力沒信心。”
“……與我無關。”
聞銳鳴目不轉睛地盯著布簾後他側過的身,纖窄的腰,修長的雙腿:“有關。以前沒得想,現在有具體目標了,想法也變得很具體。”
“所以呢。”
“我怕日子太難熬。”
單身漢的生活那是沒得選,現在解放一半,等於沒解放還罪加一等。
章尋不再接話,在布簾那邊闔眼。而且他背對著聞銳鳴,從後麵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連頭發絲都跟之前一樣。
看來是不會有回應了。
聞銳鳴同樣閉上眼,忽然聽到簾後略顯突兀的聲音:“傷口疼就叫我,彆老怕麻煩彆人。”
之所以說突兀,是因為這嗓音很清淡,但透露出的意思卻很溫和。
“謝謝老板。”
“應該的。”
等聞銳鳴不再開口且呼吸均勻,章尋在那頭無聲地鬆了口氣。過了許久他翻身下床,把聞銳鳴床頭那盞小燈給關了,好讓床上躺著的人睡得舒服些。
第42章 下不為例
聞銳鳴在瑞山醫院已經住院兩周了。
他在臨江沒什麼朋友,所以來看他的人也不多,不過大致還是可以分成三撥。
第一撥是趙曉波。
事故給趙曉波的右膝造成了永久性損傷,導致他以後都無法伸直右腿。至於那名當場死亡的司機,從兩年前就開始跟他,算得上儘職儘責。趙曉波也還不算完全冷血,醒來後立即讓人去處理對方的身後事,並且把那人的老婆孩子接到臨江來由手底下信得過的照料。
但對於聞銳鳴他的疑心還沒完全放下。能下地走路之後,他由人攙著來找聞銳鳴,眼神已經找回幾分狠辣精明。
“活這麼大老子最不喜歡欠誰人情,說吧,想讓我怎麼個感激法。”
“趙老板想多了,當時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選擇救你。”聞銳鳴雖然傷還沒痊愈,但麵對麵一站比趙曉波高半個頭,首先氣勢上就完全壓過,其次他壓根沒想要壓過,神情甚至淡淡的有些厭惡。
“我在問你,你聞銳鳴救人的理由,沒問彆人。”趙曉波咬了咬牙,冷哼一聲,“少跟我兜圈子。彆人,我信,你?咱倆可不是什麼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
“的確沒有理由。”聞銳鳴側過臉,抬抬下巴。
趙曉波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西南方向,但壓根什麼也沒有。
外麵再遠就是山,根本沒彆的東西。耍我?趙曉波皺緊眉,聽見聞銳鳴平淡地敘述:“我在那個方位,離臨江近一千多公裡的地方當過兵,從山裡救過人,也被其他人救過。可能是那個時候養成的慣性。”
就這麼簡單?趙曉波一雙眼睛死盯著他,過了許久態度才緩和下來。
“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救了老子的命,我認。這次算我欠你的,往後有用得上的地方就吭聲,我趙曉波哪怕現在殘廢了一條腿,想把這個人情給還上還是辦得到。”
後來趙曉波轉院,臨走前把聞銳鳴的醫藥費給結了,其餘倒是沒怎麼樣,聞銳鳴也沒放在心上。
第二撥人就是以前的老戰友葛辛和指導員孫一誠,他們從洪山那邊聽說他受傷的消息,趁著周末能出軍營立馬坐了車過來。
聞銳鳴當時拎著保溫壺回房,到門口發現裡麵站著兩個人。
葛辛跟孫一誠一身軍裝,前者肩頭一杠兩星,後者一杠三星。他們手拿軍帽,身板筆挺,從背後看也是十足的精神颯爽。
葛辛聽見腳步聲,見到他先是臉一皺,緊接著上來就是一拳擂在他肩上,“孫子!”
“……”
聞銳鳴笑容滿麵:“老葛,指導員,你們怎麼來了。”
孫一誠畢竟管了他兩年,那股子領導範兒還忘不掉,忍不住跟他吹胡子瞪眼:“我們還來不得了?上回就囑咐過你小子要小心,彆一天到晚還跟個愣頭青一樣到處蠻乾,這回好了,陰溝裡翻船了吧。”
“指導員,山體滑坡叫意外,不叫陰溝裡翻船。”
“差不多!你明知丫語文不好,彆跟丫爭!”葛辛率先紅了紅眼眶,擱在他肩上的手轉而狠狠揉了揉,“媽的……弄得我忒感性。說說吧,來之前孫一誠告訴我你腦震蕩了?真事假事,不會智力退化吧。”
“那倒不至於。”
“我看也是,你丫沒什麼退化空間。”
孫一誠哈哈大笑:“可算又見著你們鬥嘴了。”
以前在部隊裡葛辛就愛跟聞銳鳴開杠,哪怕是單方麵的壓製他也樂此不疲。他拿聞銳鳴當真兄弟,他能說彆人不能說的那種,要不然聞銳鳴也不會對他父母的事比對自己還上心,剛來臨江時連工作都沒找到就到處奔波幫助解決問題。
聞銳鳴請他們坐,給他們倒水喝。
病房裡沒多餘杯子,隻能拿一次性的湊合,但他們毫不在意,三人湊一起有說不完的話,誰還在乎拿什麼喝水?極端條件下他們甚至可以兩三天不喝水,比如軍事競賽越野求生的時候。
孫一誠指著聞銳鳴頭上的紗布:“聽你姐說你是為救那個雇你的大老板受的傷,你小子為錢玩命呐?在外麵打工就是打工,彆把自己的命搭上!”
“不為錢。”
“不為錢那為什麼?那人難不成還能給你頒個獎章?”
“頒不頒獎章都得救。他是我老板,平時對我沒得說。”
見聞銳鳴麵帶微笑,心情一片大好,葛辛不解地盯著他瞅:“你誰啊誰,你還是聞銳鳴?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後麵去了,受個傷還受高興了……我倒真想見見你那個老板,看看到底何許人也。”
孫一誠評價說:“我見是見過,除了長得標致點,其他的跟咱們也一樣嘛。何況一個男的要長那麼好看乾什麼,又不演戲。倒是他那個弟弟挺有趣兒的,沒他那麼美麗凍人。”
“……嘖。”葛辛滿臉嫌棄,“一個大男人,美麗個屁!”
聞銳鳴抓了抓發頂,笑著保持沉默。
送走了孫一誠跟葛辛,周六那天輪到第三撥人來,也是聞銳鳴最沒想到的人——他姐竟然帶著呂小雅來了,就是他曾在醫院偶遇過的兒時夥伴。
還沒上樓,在樓下聞敏就親熱地囑咐道:“小雅,一會兒見到銳鳴彆說咱倆商量好的,就說在門口遇上了。”
“姐……”呂小雅笑得很為難,“這醫院這麼偏,想遇也遇不上呀……我真以為隻是單純來探病。”
“沒事兒,銳鳴想不了那麼深。”
呂小雅心說這要是還想不到,怕不是個傻子吧。但上去以後她到底還是聽了聞敏的話,沒有直說自己是專程來的,而是假稱自己有親戚在這裡住院,順道過來看看聞銳鳴。倒不是真對聞銳鳴有什麼想法,主要是怕尷尬。
聞銳鳴也沒想到她們會來,正在病房裡學英語。最近他英語突飛猛近,畢竟時間很多,不學也不知道怎麼打發。
“銳鳴!你看誰來了。”
聞敏站門口笑著喊了他一聲,等他轉過頭來趕緊往旁邊讓了一步,露出身後的呂小雅。
呂小雅感覺有點棘手,直不愣登地搖了搖手:“Hi?”
“Hi.”聞銳鳴合上書。
“你在看書啊?那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哪裡話。”他去隔壁拿了把椅子來,“請坐。”
她穿的是條裙子,下半身露出很長一截腿,聞銳鳴又給她拿了條毯子讓她蓋,“這裡是中央空調,我不會調。”
呂小雅爽直地樂出聲:“你可真成,空調都不會調。”
真是個好性格的姑娘。
聞敏瞧瞧左邊又瞧瞧右邊,越瞧越覺得般配,心裡喟歎自己眼光好,一看一個準兒。不過她不是什麼老迂腐,屬於是願意操心但不強迫,倆人能看對眼固然好,看不對眼就拉倒。
“姐,過來堵嗎?”聞銳鳴打斷她的天馬行空。她趕緊說不堵,再說下地鐵後轉公交車也坐不了兩站,免得以後弟弟不讓來了。
“下次來彆拎東西,這裡什麼都不缺。”
“小雅的一點心意嘛。”
說了不是專程來看聞銳鳴的,怎麼會帶水果?呂小雅怕真讓人誤會,急忙給聞敏使眼色,聞敏半晌才接收到信號,哎呀一聲:“你們坐,我去給你們洗點水果。”
“......”什麼腦回路。
呂小雅窘得不行:“姐,你坐吧,我去洗就成。”▃思▃兔▃網▃
“哎把水果拿上!”
“喔!”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聞敏簡直樂不可支,扭頭瞅著自家弟弟:“可愛吧?”
“嗯。”
咦,有戲?
“她從小就很可愛,”聞銳鳴說,“現在看也還跟小時候一樣親切。”
……親切是什麼形容詞。
聞敏問:“除了親切就沒點兒彆的?”
“比如呢。”
“比如你姐夫看我,那肯定就不是親切。”
聞銳鳴忍笑,肩膀微微聳動。
“跟你說正經的呢,”當姐的一巴掌拍他大腿上,“……算了算了,去給小雅幫幫忙,彆光坐在這裡等吃。”
聞銳鳴起身出去。
呂小雅出去就找盥洗室,可人太多把她拎的袋子擠掉了,正彎腰撿呢,旁邊出現另一雙手。
“謝謝謝謝……”
她猛地一抬頭,眼前是個挺拔瘦削的男人,看著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了。
其實她之前隻在醫院裡匆匆見過章尋一眼,按道理說是不可能記得住的,但章尋偏偏又讓人那麼過目難忘,所以才會覺得眼熟。
地板上有灰,章尋撿完水果隨她一起去盥洗室洗手。
進去以後呂小雅從旁一聲不吭地觀察他。雖然能看出不是小年輕了,但他的骨相生得很好,輪廓又異常標致,完全不會給人老成的感覺。
而且他手掌很勻稱,洗手的時候微微彎著腰,動作一絲不苟又有條不紊,不帶什麼情緒的側頰顯得平淡生冷,讓人隻敢遠觀不敢造次。
呂小雅想了半天,到底鼓起勇氣試探著問:“那個,我們見過嗎。”
章尋洗手的動作沒停:“你認識我?”
“不認識但覺得很眼熟,所以才……”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章尋忽然打斷她:“抱歉我接個電話。”
擦淨手,低頭隻看了一眼他就低聲說:“這人,催什麼催……”語氣是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軟和,“怎麼了?”
電話裡傳來聞銳鳴的聲音:“在哪。”
“還能在哪,當然是在劇團。”
“怎麼那麼嘈雜。”
“……”順風耳吧這是,“大家正好在休息。”
結果剛說完這句,身後的小姑娘就隔著他的背說:“銳鳴你怎麼也過來了?我這就洗完回去了。”
章尋驀地扭頭,看到聞銳鳴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一個視覺死角。他不禁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