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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難容 superpanda 4310 字 6個月前

車終於來了,周昶看了一眼,牽了下唇:“非馳?經總最近坐這個?”

“對。”經鴻走到車另一外,拉開後座車門,“非馳汽車的最新款,馬上就要發布了。”

周昶也坐進經鴻的車:“經總真是,時時刻刻惦記著給自己投資的公司站台。”

“車挺好的。”經鴻說,“時速已經達到了全世界的領先水平。”

周昶點頭。

這條巷子曲徑幽深,可走著走著,忽然就是繁華的大街了,有點兒豁然開朗的意思。

經鴻叫前排司機繞著北京走一走、隨便逛一逛,而後與周昶繼續剛才的話題:“之前泛海、東航達成合作,我剛送給東方航空的董事長一輛非馳,他回送給我一架飛機,波音737-800。”

周昶輕嗬:“那經總賺大發了。”

“是啊,”經鴻說,“我可不做虧本買賣。如果我去送給楊柳,他隻能回共享單車;如果我送給周總,你隻能回你們那個破網站的一年會員。”

周昶表情閒散,問:“那怎麼辦?隻有破網站的一年會員。再搭上一個我自個兒?”

經鴻眼睛看著窗外,嫌棄道:“不要。”

過了會兒,周昶又問:“為什麼突然想‘看看北京’?”

經鴻也沒隱瞞:“泛海一個公益項目今天上午正式啟動,我白天跟邊遠山區的孩子們吃了午飯。”頓頓,經鴻又說,“幾個孩子問我們等一會兒回哪兒,然後說,他們也想來北京,想看看北京。我剛才忽然意識到,其實這些年來,我也沒怎麼看過北京。人家那麼想要的,我棄若敝履。”

周昶沉默了下,說:“大城市人的通病。”

經鴻一哂:“大城市人,至少熟悉他們自己那一片兒,商場、超市、公園,我是連自己那一片兒都不熟。”有助理、有司機、有管家、有營養師、有廚師,他哪兒也不需要去。何況他還忙,又容易被認出來。

周昶一點下頜:“也是。”

周昶其實也一樣。

經鴻說:“希望設備有些用處吧。文明社會,總要想法兒消除一些人類天生的不平等不是?我們要在那種環境,也未必有什麼成就。”

周昶看看經鴻。

“對了周總,”經鴻不說沉重的了,他問,“周總聽過那個詞兒沒,‘投胎小能手’?”

周昶一笑:“你我就算投胎小能手?”

“當然算吧。”經鴻的手撐著下巴,“這還不算?”從相貌、到頭腦、到出身,都已經無可挑剔了。

“行吧,”周昶應,“那句話怎麼說的,可能上輩子一起拯救了銀河係。”

經鴻淡淡瞥他一眼。

“一起”拯救,周昶輕飄飄一句,曖昧又被帶出半分。

車子到了故宮附近。

明清兩代的皇宮在夜晚中靜靜矗立著。新奇的是此刻裡麵竟然射出數道光束,刺破天空,亮堂堂的。

經鴻問:“什麼時候有這個的?”

周昶不知道,可司機卻知道:“這兩年都有元宵燈會!現在還在燈會期間呢,好像是搞一個月吧。”

“原來如此,元宵燈會,‘月色燈光滿帝都’是吧,古時候就開始了。”經鴻撐著下巴,望著外麵,又問周昶,“周總去過故宮沒有?”

周昶說:“小時候兒學校組織過。”

經鴻也笑了:“周總也是北京人吧?”

“是。”周昶說,“老周總是武漢人。不過畢業就來電科院了。”

“武漢人,”經鴻打趣,“老周總還吃熱乾麵麼?”

周昶覷他:“在坊間傳聞裡,老周總吃金子。”

“……”經鴻也講起了自己家的事情,“老經總是南京人,後來在中科院的下屬研究所工作。咱們這四家裡頭好像就彭正是個海歸,當年拿到洛克菲勒的博士獎學金出去的。”

“還有老周總的聯合創始人,矽穀回來的。”周昶說,“搜索引擎是幾家裡最需要技術含量的,老周總哪兒會。”

“是。”經鴻也沒杠,因為周昶的話是個事實,搜索引擎對技術的要求極高,他說,“四家裡頭清輝技術是最好的,短視頻的推薦引擎對清輝也功不可沒。”說完經鴻又打趣道,“給用戶們推點視頻,用戶立馬上癮,也是本事。”

周昶一笑。

經鴻心裡非常清楚,清輝技術好,可老周總那個時期卻也受製於“技術好”,過於工程師導向了,不大懂用戶需求,可周昶……把這方麵也拉起來了。

按理說,做電商的最容易做雲計算這一塊兒,比如Amazon,有2B(對公)的資源,同時也不算是技術導向,比較了解客戶需求,可兩樣全占的行遠竟沒做過隻占一樣的清輝,甚至沒做過泛海。

“短視頻”也是同樣。當年,經鴻還為“不懂16-22歲的女生”而焦慮時,清輝視頻上線之際就自帶著各個明星過去幾年在綜藝裡、在片場上的各種片段和各種花絮,用戶們但凡搜搜自己喜歡的明星,就出不來了,那些視頻一個接著一個地被送到了眼前。她們還四處推薦,清輝竟然完全利用了粉絲群體的特性。再加上幾個魔性歌曲魔性舞蹈,流量瞬間爆發,翻盤了另外幾個平台,那場戰役三個月就打完了。

可這些東西不是清輝應該擅長的。

經鴻其實並不認為這些都是周昶想到的,但周昶認可,這就足夠了。

經鴻忍不住又想起來了“eternalsunshine”那個論壇ID——在那個論壇上,周昶一直試圖了解每款APP的市場反應。

都是一點點積累的。

經鴻想,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對手。

這時車拐上了西長安街。北京夜晚的長安街燈火通明,一輛輛車飛馳而去,天-an-門城樓附近更加如此。城樓上還掛著燈籠,一幅畫像、兩句“萬歲”,是一幅幅照片中的永恒背景,而前麵卻是時間更迭、歲月流轉。

車又上了金融街。

這條街經鴻常來,但都不若今日悠閒,他問周昶:“這條街是什麼時候起來的?”

周昶解了手機屏幕,查了查:“1992年。”

經鴻點點頭:“我記得……高盛是1993年進入中國的吧?摩根士丹利同年。”

“差不多。”

經鴻又說:“現在‘80後’好像都是老頭子的代名詞兒了,不過,我其實還挺慶幸我自個兒是80後的,‘春天的故事’那會兒我好像是一年級?正好懂事兒。”

那年中國發生重大轉折,進入新的階段,開始“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在後來的中國史上,仿佛那一整年都是春天。那時他正好懂事兒,見證了整個兒風起雲湧日新月異的90年代。

周昶看了看經鴻,說:“……嗯。”司機又轉悠到了中華世紀壇。

“來過嗎?”經鴻又問。

周昶搖頭:“光記得‘迎千禧’那個晚會了。”

“我也沒來過。”經鴻說,“就對報道有些印象,好像……青銅日晷那個指針朝著不變的北極星。意思是,日晷麼,指針影子轉上一圈兒,一天就過去了,再轉上一圈,一天又過去了。就那麼著,一天、一天、再一天……一個世紀過去了,又是一天、一天、再一天,一個千年也過去了,永遠不變的,隻有北極星。”

“嗯,”周昶說,“08年我在華爾街。美國的第四大投行也說倒就倒,一個半世紀的心血,建立起的光輝傳統,一夜之間灰飛煙滅。泛海、清輝,誰又知道能挺多久。”

經鴻說:“隻希望泛海清輝消失那天,後麵的人接得上。”互聯網已沸騰30年,誰也不知道這鍋開水究竟還能燒上多久。

“其實我覺著吧,”周昶又道,“比泛海多活上一天就是勝利。”

經鴻賞了他一個字:“滾。”

“說回來。”周昶也望向外頭,聲音變得有些縹緲,“跟這一個千年相比,人生百年過於短暫了。人有百年,也隻有百年。我這百年已經過了三分之一,所以,當遇到一個人、遇到一些事,我想把握住了。經總你呢?”

聽到這話經鴻沉默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周昶又說:“不少艱難、困頓,以前隻能自斟自飲,沒法兒為外人道。難得碰著互相明白的。”

幾秒鐘後,經鴻才說:“我再想想。”

比起周昶,他的性子一向謹慎,可這一回經鴻卻沒直接拒絕。

“嗯,不急。”周昶也不催,他一向有十足耐心,“是得好好兒想想。”

經鴻看了一眼周昶,正巧周昶也看過來。

在車內昏暗的光線中,二人目光撞到一起。

光線隻有車窗外頭射進來的路邊街燈,一會兒亮一些,一會兒又暗一些。

那些光從周昶的另一側射過來,周昶五官顯得更加立體。

光潔的額頭、高挺的鼻梁、性感的下頜與喉結,還有最重要的,清清亮亮的眼睛。

在這樣的環境當中,周昶眼睛好像更亮了,漆黑且明亮,幽深地鎖著身邊的人。

眼神銳利,且永遠帶著極其強的侵略性和占有欲。

經鴻後腦不禁起了一陣麻意。

幸虧這時車子轉到了鳥巢和水立方這兩個標誌性的地標建築。

經鴻收斂了情緒,臉上依然水波不興:“一直覺得可惜了。零八年一整年都在美國,錯過了不少東西。”

“哦?”

“嗯,”經鴻說,“隻對當時的一些新聞有印象,比如公布吉祥物時,想,謔,牛逼死了,一套五個!再比如公布‘金鑲玉’時,覺得,啊,這個金牌夠好看的。不過幸好,八月份時回來了兩周,看了幾場。

周昶問:“都有什麼?”

經鴻回憶著:“籃球,中國隊進八強那場,因為比分過分膠著,到最後每進個球兒都全場沸騰。還有足球,當然知道中國不行,但那麼大的一個場子,”經鴻的手比劃著,“開賽前幾萬人一起唱國歌,氣氛還是很感人。還有乒乓球、羽毛球……男單決賽時,那運動員每次扣球,全場觀眾都一起喊‘殺’……”

“得,”周昶一哂,“經總還哭‘錯過’了呢,比賽看得比誰都多。”

經鴻的嘴角一撩:“畢竟隻有那兩星期。當時很多朋友當誌願者、發照片兒,就還隱約有點羨慕。”說完,他問:“周總呢?”

“我?”周昶說,“當時清輝有賽事的文字直播權,老周總拿了幾張開幕式的前排門票。我那時候嫌棄擠,沒去,現在想想確實有點兒悔。”

“嗯,”經鴻又問,“2001年,周總是在北京本地吧?”

“對。”周昶知道經鴻意思,“1993年失敗,2001年成功的時候,都在北京。申奧成功那個晚上北京人可真鬨騰。”

“嗯。”經鴻笑笑。

居然,就說到了兩個人的小時候、兩個人的共同記憶。

這個年紀這個身份,學生時代那些事情如今說來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