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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難容 superpanda 4299 字 6個月前

……”經鴻坐下來,抬頭看著周昶,“……不客氣,真沒事兒。”

也許是想轉移話題,經鴻看看周昶麵前碟子上的那杯溫水,問:“白水真的就可以了?要不要其他熱飲?咖啡之類的?可彆說泛海怠慢了你。”

“中午沒吃東西。”周昶說,“空腹。算了。”為了今天的見麵,他挪了好幾個會。

經鴻看看周昶,終究還是沒不管他,右手拉開一邊抽屜,翻了半天,最後扒拉出來一包曲奇,扔過去:“墊墊?”

泛海有員工食堂,如果不出差、不見人,中飯晚飯經鴻都在自己公司的食堂吃,不過偶爾,工作到淩晨的時候經鴻也會墊上幾口。

周昶扯出包裝裡的曲奇盒子,也沒拒絕。經鴻打開剛折騰半天才找出來的那份文件,左手翻開文件封麵,卻沒放開,輕輕遮著正文內容,四根手指細瘦修長。

周昶識相地走開了。

他走到了房間一側的落地窗前,一邊看外麵的雪景,一邊吃曲奇。

過了會兒,經鴻終於確認好了文件內容,給某高管發了個消息,又將文件落在一邊。再抬眼時,經鴻卻發現周昶累著了似的,正輕輕靠坐著自己桌子麵向窗戶的短邊兒。

經鴻桌子是三麵的,兩邊各有一個短邊,其中一邊對著窗戶,此刻周昶正靠坐著,一邊看窗外的落雪,一邊吃經鴻的曲奇。

周昶人高腿長。經鴻班台不矮,可周昶竟靠坐得輕輕鬆鬆,兩條長腿都伸不直。

經鴻嫌棄道:“下去。沒人坐過我的桌子。”

“嗯?哦,抱歉。”說著抱歉,可語氣裡卻並沒有當真抱歉的意思,周昶離開窗前,又轉回到了經鴻的對麵,捏起桌子的咖啡杯,兩口喝光了那杯溫水,把杯子子撂回碟子上,道:“那行吧,我先回了,經總好像挺忙的,不打擾了。”

“好。”經鴻點頭,也沒挽留,“周總的車在停車樓?”

有一件事經鴻沒說——方才,他靜靜地看了周昶寬闊的背影好幾秒。

“沒。”周昶回答,“司機請假了,我自個兒開過來的。下午臨時換了部車,沒登記,就路邊兒的停車場找個空擋倒進去了。”周昶此時十分隨意,說話帶著京腔。

經鴻點點頭。

泛海集團的停車樓是有保安把門的,外部車輛需要提前登記。停車樓的值班門衛會比對車輛的車牌號、司機的身份證號和他手裡頭的登記信息。如果沒登記,保安就要打電話給對方要訪問的部門和員工,確認車輛的意圖,非常麻煩。

經鴻看看窗外的雪,問:“周總帶沒帶傘?”

“來那會兒雪停了一陣。”周昶說:“沒事兒。”

經鴻說:“泛海前台有雨傘。我叫談助理送送周總吧。”

清輝集團的大總裁,身上頭上如果濕了總歸顯得有點狼狽。

結果談謙竟然不在。談謙明年調任泛海的副總裁,最近很忙。

經鴻還有二助三助,但心裡覺得過於怠慢,對方畢竟是清輝那頭的大總裁,代表自己送他的人職級總歸不好太低,於是扶著桌麵站起身來,扣上西裝的扣子,說:“算了,我自己送吧。”

周昶說:“那就麻煩經總了。”

從辦公室一出來便是經鴻那部專用電梯。電梯的操作板上,一個按鈕鮮紅鮮紅,位置也在最顯眼處,周昶沒在意,抬手就想按。

“哎……!”經鴻卻一把捏住了周昶的手腕,製住了周昶的動作,說,“那個是火警按鈕。”

周昶凝目一看,發現果然,那個按鈕外麵一圈是正紅的,塑料的,內裡則是白色的,也是塑料的,中央依稀有一個非常小的火苗標誌。下麵又是幾個按鈕,什麼“消防召回”,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目光一直往下麵找,才能在操作板的最下麵發現一個與操作板完全同色的、全不鏽鋼的極不起眼的小按鈕,那個才是去樓下的。

周昶溢出一聲笑,又輕嘲了句:“你們泛海的設計真有意思。”

經鴻這回卻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是。”

他一米七九,第一次來都沒看見那個真正的按鈕,周昶將近一米九,更看不著了。

聽見“是”,周昶沒再說話,目光移到自己仍被緊緊攥著的左腕上。經鴻的手細瘦卻有力,手背一片光滑。

周昶目光滑到經鴻的臉上:“我已經知道了。經總,手。”

經鴻回望他一眼,五根手指漸漸鬆開,故作平常地對著電梯。周昶按下了該按的鍵。

電梯自然就停在本層,大門唰地一聲平滑打開,周昶先走了進去,經鴻跟在後頭。

因為是專用電梯,空間不大,經鴻接待訪客時一般會用高管那部,這部就是經鴻自己平時上下用的。周昶的身高、身材讓電梯裡的空間瞬間顯得非常狹促逼仄,電梯竟好像很擁擠。

兩個人並排站在電梯門前,等著、候著,經鴻盯著顯示屏上跳動著的樓層數字,未發一言。

50層,此時顯得那麼高,想落到地麵需要的時間顯得那麼長。

電梯自然是最頂級的,非常安靜,落針可聞。

周昶開始整理剛才被經鴻的手捏皺了的左腕袖口。他扯了扯裡頭襯衫,整理了一圈,又勾了勾外頭的西裝,讓袖口重新挺括。

他的手指滑過布料,一一撫平那些褶皺。

經鴻沒說話,但能聽見周昶那邊悉悉索索的聲音。

整理完了,周昶望向電梯的門,經鴻也是。電梯門是不鏽鋼的,有一點點的反光,但看不分明,隻倒映著兩個人模模糊糊的影子,他們反而可以放肆地看。

漫長的沉默中,專用電梯終於落到一樓。

經鴻走到前台對麵,沒說話,隻用指節敲了敲前台桌麵,又指了一下後麵的傘,前台接待立即將一把雨傘遞了過來。

經鴻剛一皺眉,想泛海的前台接待竟這麼沒眼力見兒,周昶便打了個圓場:“一把就夠了。我直接開回清輝樓裡,不拿泛海的東西,不占泛海這便宜。”

經鴻頓了頓,說:“那走吧。”

二人走出泛海園區。小雪還在輕輕地飄,天地宛如被淨化了。

泛海的傘是深黑色的,長柄,帶著一個木製手柄。經鴻的手輕輕握著,帶著周昶在路沿上走。因為姿勢,皓白襯衣露出一截乾乾淨淨的袖子,上麵一顆鑲著鑽的金屬袖扣閃閃發光。

雪好像將兩個人與外麵世界隔離開了,天地之間隻剩下他們。

一輛摩托突然經過,周昶捏著經鴻上臂輕輕一帶、一扯,兩個人避開幾步。

之後周昶卻沒立即放開。閃開後,過了幾秒,他粗長有力的五指在經鴻的手臂上收了收,與剛才一樣,經鴻的西裝上也立即凹進去了幾個指印、出現了幾條皺褶。

“……”還經鴻沒等說什麼,周昶的手就放開了。

經鴻本想拍平一下的,但一想到剛才電梯裡頭那種幽微的氣氛,便放棄了。

“小心點兒,”周昶望著外賣小哥頭上鮮豔的頭盔,說,“經總要被泛海投的送餐平台的騎手給撞了,就不好了。”

“……”經鴻說,“還行,沒撞著。周總不到處八的話,沒人知道。”

周昶撩撩唇:“到不到處八的,那可沒準兒,得看心情。興許哪天就給經總抖落出去了。”

經鴻也一哂:“周總這嘴缺把門兒的。”

走了一段,周昶突然道:“今兒還挺冷的。”

“是,”經鴻也同意,“周總胃裡那杯溫水應該已經變涼了。”

“可不,”周昶隨意地搭著話,“又不是酒。一杯下去渾身都燙。”

經鴻淡淡地道:“假的。表皮上的血管擴張,血液湧到表皮上頭,核心體溫反而降低了,酒精不是什麼好東西。”

“是麼,”周昶語氣也波瀾不驚,道,“我倒覺著,某些時候,酒精真是好東西。”

經鴻覺得周昶故意在把話題往那一天引,先是蝶泳,又是酒精。一次可能是意外,兩次就不是了,尤其對於周昶這種人——周昶如果那麼容易犯錯,他就不是周昶了。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周昶今天打破了兩人此前的默契。

經鴻靜靜等著,腳下的雪發出輕柔的聲響。

果然,過了會兒,到了一個略微安靜的地方後,周昶用他一貫帶著磁兒的聲音問經鴻道:“經鴻,要不要在一起?”

經鴻心裡猛地一跳,表麵上卻八風不動,問:“什麼叫‘在一起’?解釋一下這三個字。”

周昶望著遠處,聲線同樣平平穩穩,說:“‘紅塵俗世,癡男怨女’的‘在一起’。”

這同樣是馬爾代入曾發生過的對話,而且就是那一夜的前奏曲。那個時候,望著場下一對對跳舞的夫妻、情人時,周昶說過一句“紅塵俗世,癡男怨女”。

“我後悔了。”周昶又說,“我不打算這樣結束。”

經鴻沉默了下,最後終於再次拒絕:“不了,謝謝。”

沒到那個程度——沒到那個非與清輝的執刃者攪合起來的程度。

“後悔”,經鴻想,這是一個對於自己非常陌生的詞兒,他相信對於周昶也是一樣。因為沒意義。過去了的就應該過去。

到處都是車,濕漉漉的,流矢一般地飛過去,地上的雪臟兮兮的,與泥土和作一堆。

“好。”周昶頷首,也不糾纏。

有那麼一瞬,周昶舌尖凝著些話,卻沒講,聲音沉在喉嚨裡。

說什麼?

這個年紀,這個身份,說“喜歡”顯得幼稚,說“愛”,那不單單是幼稚,簡直是幽默了。

於是他們繼續往前頭走,經鴻體貼地將手裡的傘舉高一點,向周昶那邊兒傾,可之後誰都沒說話。

太陽還掛在半空,在冬季的蒼茫當中倒彆有一番韻味——並不刺目,周圍是灰白色的空茫天空,因為已下過雪,下方樓宇、建築有著雪白的屋頂,使得上下一片淡色,隻有太陽分外鮮豔分外紮眼,成為滿目清寡中的唯一焦點。

路其實並不遠,很快,他們便走到了周昶停車的地方。

幾夥年輕的男女圍著前麵的一輛車,又是拍照又是合影的,周昶掏出車鑰匙,那車發出“嘀”的一聲,幾夥人立即鳥獸散了。

一輛黑色的柯尼塞格Agera係列的新款車。

經鴻送到主駕旁邊。周昶坐進車裡,經鴻伏低身子,囑咐了句:“雪天路滑,小心著點兒,彆忘記了開除霧。”

周昶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知道了。”

周昶車是倒進去的,車頭向著外麵。最後在小雪中,經鴻手裡持著傘,站在周昶車頭前麵,對著駕駛那個方向輕輕地點了下頭,就算告彆了。

就在這時,經鴻身後、停車場中另外一麵的那輛車兩隻車燈忽然一閃,從經鴻身後照了過來。

下雪天,啟車之前要開車燈。

在暖黃色的燈光中,那雪粒子像珠簾一般,還是金色的珠簾,在天空下拉扯著,又美麗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