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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沒有盤問錢嬤嬤具體發生過什麼,隻先來正殿見一見皇帝。

“太妃免禮。”趙崇看著麵容平靜的靜安太妃,單刀直入,“今日有人妄圖又在六宮生事,高太醫查驗過,這藥粉裡摻了麝香、馬錢子、蟾酥、斑蝥,朕忽然記起些事,便來問一問太妃可認得?”

靜安太妃被扶著入座。

她不緊不慢道:“陛下向來知,予自先帝駕崩便不大過問世事,陛下想知道的,予恐不知情。”

“六宮用藥尋常皆會記錄在冊。”趙崇也不疾不徐說,“自上元節鬨出謀害皇嗣之事後,朕便曾下令清查過太醫院和禦藥房。這些東西要從宮外帶進來不易,想借著太醫院、禦藥房拿到更不易,但若私藏了不被發現也是有的。”

“太妃當真是什麼都不知情?”

“既然如此,那便請太妃行個方便,讓朕好生查一查長春宮。”

趙崇態度十分強硬,靜安太妃麵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暗自輕歎一氣。

她太清楚,當皇帝決意要查一件事,必然得有個結果。

長春宮的宮人做下的事……

如果受人指使、被人利用倒也罷,將事情查明白以後自有定論,最怕自作主張,無從辯解。

可也隻能如此了。

她這般年紀,這輩子再沒有其他期盼,不會牽累到阿驪便足矣。

“常言道清者自清。”

靜安太妃垂眸,“予問心無愧,陛下請便。”

趙崇聽著靜安太妃心聲,已然確定事情牽扯到長春宮。他從月漪殿趕過來,除去儘快確認以外,也是為了避免背後生事之人得知謀害雲鶯失敗後一死了之。

“陛下,太妃,有個叫做春杏的小宮女在殿外求見。”

太監夏海悄然進來,對趙崇和靜安太妃稟報說,“這小宮女道自己要向陛下和太妃請罪。”

趙崇看一眼靜安太妃,冷聲:“讓她進來。”

靜安太妃不言,手指輕撚著佛珠。

“奴婢春杏見過陛下,見過太妃。”

不多時,一個圓臉兒的小宮女入得殿內,兀自跪下磕著頭行禮。

太監夏海這會兒沒有如之前那般退出去。

他立在趙崇身後側,看著小宮女道:“春杏,你說要向陛下和太妃請罪是何意?為何要請罪?請的什麼罪?”

名叫春杏的小宮女再磕了下頭,字字句句說:“奴婢因傾慕陛下天人之姿,心生妒意,欺瞞太妃謀害顧美人,謀害淑昭容,罪無可恕。”

她沒有想到皇帝會那麼快出現在長春宮,叫她來不及做其他任何的準備。

而這大概意味著,月漪殿的事情失敗了。

在做下這些事情以前,春杏便曉得自己將會麵對什麼。

隻可惜拚上性命也未能……

卻不能不站出來。

注意到長春宮查到她身上不難,她不主動認罪,便要變成太妃包庇。

靜安太妃聞言行了個佛禮,念過一聲“阿彌陀佛”,蹙眉問:“春杏,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春杏便衝她磕頭:“奴婢知罪,願領責罰。”

“你如何謀害地顧美人?”趙崇眉眼不動,聲音越冷。

春杏跪伏著說:“奴婢聽說顧娘子與淑昭容娘娘關係親近,便生出歹心謀害於她,以引得淑昭容娘娘一心牽掛顧娘子,忽略自身。因而,端午的宮宴散後,奴婢暗暗跟蹤顧娘子,趁其孤身一人,從背後將她砸暈,再推入荷塘。”

“你獨自一人將顧美人推入荷塘?”

趙崇發問,隨即卻肯定道,“將顧美人推入荷塘的,定不止一人。”

春杏心下吃驚,不知趙崇為何如此篤定。

她一麵想自己的話有何疏漏一麵道:“奴婢生來力氣大,才能將顧美人砸暈又將她推入荷塘。”

靜安太妃也有些詫異。

春杏這番話多少是為了將錢嬤嬤摘出去,可陛下竟知那天夜裡不止一人?

難道在來長春宮之前已經知曉是怎麼一回事?

這也不是不可能。

靜安太妃無從得知趙崇能聽得見心聲,隻以為趙崇事先洞察異樣,提前布局,因而知道得遠比她以為的要多。卻少不得想,陛下清楚怎麼回事,以他的性子不會隨意遷怒,這些事便拖累不到阿驪。

趙崇認定不止一人,是念及雲鶯猜測的另一種可能性。

即,顧蓁蓁乃無意聽見隱秘之事才招來禍患。

若是如此,單憑眼前的小宮女,未嘗能有那般立刻決定殺人滅口的手段。

何況顧蓁蓁的大宮女當時什麼異樣動靜皆未聽見,一個小宮女要在夜裡悄無聲息把人投入荷塘,著實有難度。

他懷疑這個小宮女受了宮裡的老人指點。

錢嬤嬤?靜安太妃身邊的老人……薛暉的病死和她有關,月漪殿被發現的這些藥粉也說得通了。

甚至,連同雲鶯前世年紀輕輕病逝的秘辛,也揭開了。

趙崇不由得冷笑一聲。

他手指不輕不重點了點黃花梨木禪椅扶手:“好,便當顧美人被害是你一人所為,你方才也承認自己謀害淑昭容。你一個小宮女罷了,如何能有這些藥?”

“太妃說自己不知情,朕不是不願意相信。”

“隻是朕不明白區區一個小宮女,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麝香?”

“奴婢、奴婢偷來的……”

春杏瞠目,回答這個問題時結巴了一下。

趙崇頷首:“嗯,從何處偷的?”

“是……是……”春杏本以為隻要自己抗下罪責,這些事情不會牽連其他人,卻發現終究是她太過淺薄。

事情的確是她做下的,沒有受任何人的指使。

但,即使是真的,隻要陛下不肯罷手,便與假的無異。

如若陛下追查下去,會不會……

春杏想起那張嬌柔的麵龐,呼吸一窒……她會不會反而害了她?

趙崇知道六宮妃嬪不知情,也知道靜安太妃與此無關。

可現下明明白白春杏這一頭還牽扯到宮裡其他人,他必須得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才行。

“以朕所見,你是受人指使。”

趙崇沉聲吩咐夏海,“你即刻派人去將六宮妃嬪悉數請來長春宮。”

春杏大駭,想求饒卻知自己一開口便什麼都再藏不住。

她愣怔跪在那裡,呆若木雞,手足無措。

“陛下萬萬不可!”本被靜安太妃留在小佛堂的錢嬤嬤快步進來,跪在春杏身邊,她磕頭道,“陛下,是奴婢指使春杏做的,奴婢願以死謝罪。”

趙崇見錢嬤嬤出現,抬手示意夏海暫且退下。

他輕扯嘴角,笑容依舊泛著冷意:“看來是錢嬤嬤和這小宮女一起謀害的顧美人,太妃果然毫不知情。”

錢嬤嬤臉色微變。

此話出,她心如明鏡,所有的事皆不能再遮掩下去了。

“陛下……”春杏卻搶在錢嬤嬤之前開口,“奴婢願向陛下坦白一切,隻求陛下明鑒……”

隻求不牽累到……崔娘子身上。

春杏一直記得初次和崔嫻見麵時的場景。

八歲那年,一場災病讓她失去爹娘,隻有姑祖母願意收養她,又靠著好心的鄰裡捎上她北上,帶她前來投奔。

奈何到京城以後,她不小心和鄰裡走散,不幸落入拐子的手裡。

再後來,她遇到崔家年方九歲的小娘子。

崔家的小娘子生得極為漂亮,玉雪般的皮膚,笑起來彎著眼睛,甜美如春日裡最為燦爛的桃花。大聲哭喊的她被拐子捂住口鼻要強行帶走,是崔家的小娘子可憐她才喝住拐子,又花銀子將她“買下”。

拐子走了,她卻依舊害怕,站在那哭嚎不止。

崔家的小娘子歪著腦袋看得滿臉鼻涕眼淚的她半晌,皺皺眉對她說:“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春杏……”

她告訴她,她叫春杏。

“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鬨。”

“春杏,好聽。”

她第一次聽見有人誇她名字好聽。

也第一次知道,小娘子眉眼彎彎念起詩來的模樣可以那般動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崔家小娘子得知她在等姑祖母,便一直陪她等著,直到姑祖母將她接走。

姑祖母乃是宮裡的宮女,大家起初稱呼她姑祖母“錢姑姑”,後來大家喊她一聲,“錢嬤嬤”。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再見到崔家的那位小娘子。

更沒有想過,再見到崔家小娘子時,已經不是她記憶裡笑容甜美的樣子。

直到她大著膽子為八歲那年的事去向崔家小娘子謝恩。

崔小娘子對她綻放笑顏,仍如春日桃花美好。

可是宮裡的日子這樣艱難。

崔小娘子變成崔婕妤,卻唯有日日感傷、以淚洗麵,她知道崔小娘子不快樂,她希望自己能幫上點兒忙。

端午宴席散後,她知道崔婕妤必定又要感傷,為陛下的目光隻落在淑昭容的身上,而一感傷便會去禦花園梅樹下徘徊。她想去找崔婕妤——至少和她在一處待著的時候,崔家小娘子偶有笑顏。

誰知姑祖母發現她的行蹤奇怪,跟蹤她並且阻止她去往禦花園。

誰知……顧美人會出現在那個地方,聽見她和姑祖母的那場爭執,聽見她想對淑昭容出手。

那番話被傳出去,對崔小娘子無異滅頂之災。

她不能讓崔小娘子因她落入不堪的境地,不能讓崔小娘子往後更無得陛下寵愛的希望。

賭不起,不敢賭。

驚慌之下隻能將顧美人砸暈,抬入荷塘。

但顧美人竟活著。

一旦醒來,說出那些事,不但逃不過責罰也再幫不上崔小娘子的忙,更有可能會毀了崔小娘子。

無路可退,同樣無路可走。

望春樓處處張著羅網,等著她送上門去。

索性以性命相搏,賭所有人目光被聽雨樓和望春樓吸引過去,不會想到有人對淑昭容不利。

她終究無用,沒幫上崔小娘子的忙,不能還那份恩情。

春杏伏在冰冷的地上,涕泗橫流:“陛下明鑒,一切皆是奴婢的錯……”

“求陛下,開恩……”

第102章 大結局

申時過, 雲鶯在月漪殿等到了趙崇從長春宮回來。

隨著真相被揭開,唯有他們兩個人在的殿內氣氛逐漸變得凝重,她安靜聽著趙崇將事情的始末細細與她分說。

長春宮裡一個叫春杏的小宮女,一份莫可名狀的情愫。

便是因為這樣她早早病逝?

雲鶯內心甚至生出一種迷茫的情緒。

迷茫於曾經為爭寵機關算儘的她竟然最終栽在一個小宮女手裡。

聽起來如此荒唐滑稽。

然而撥開層層名為茫然、荒唐和滑稽的迷霧, 理智告訴她, 趙崇沒有對她隱瞞,也沒有欺騙她。

這個叫春杏的小宮女正是她先前覺得眼熟的。

趙崇說這幾日發生的事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