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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的海棠花一一收集起來,本該丟棄在地,卻最終塞進隨身帶著的那個香囊中。

他沒有再鬨雲鶯。

而趙崇守在美人榻邊不過片刻,碧柳便領著兩個小宮女從外麵回來。

趙崇示意她們不必行禮,同樣注意到她們手中各自提著的竹籃。

竹籃裡是藤蘿花,一片鮮嫩的紫色。

“這藤蘿花摘來做什麼?”

行至廊下,離美人榻遠了以後,趙崇壓低聲音問碧柳。

碧柳福身道:“回陛下的話,娘娘今日晨早想起藤蘿花應是開得正好,便讓奴婢帶小宮人去采摘了些回來做藤蘿花餅吃,是以這些藤蘿花是摘來做餅的。”

藤蘿花餅是應季吃食。

因為要用新鮮的藤蘿花來做,每年之中唯有藤蘿花開時吃得上,過了季節想吃也無處可尋。

趙崇問:“你們娘娘愛吃這個?”

“是。”碧柳回答道,“每年春日娘娘總要吃上兩回才滿足。”

趙崇看一眼美人榻上正睡得香甜的雲鶯。

思忖幾息時間,他說:“教朕。”

碧柳愣住,懷疑自己聽錯了,更是反應不及。

趙崇卻很淡定重複一遍道:“告訴朕這藤蘿花餅是怎麼做的。”

暖風熏得人昏昏欲睡,雲鶯看話本的時候,不知不覺睡著過去,醒來時,睜開眼望見滿樹海棠花,記起自己在海棠花樹下。她坐起身,餘光瞥見一道身影,轉過臉定睛再看,便見趙崇坐在石桌旁。

“臣妾失禮,陛下恕罪。”

雲鶯連忙從美人榻上下來,略略整理儀容,上前告罪。

趙崇伸手拉著她在石桌旁也坐下。

他指一指一碟藤蘿花餅:“鶯鶯醒來得正好,藤蘿花餅剛出鍋,鶯鶯快嘗一嘗滋味如何。”

第79章 銀子

碧柳所做的藤蘿花餅, 餅皮是一層一層極薄的白,入口則酥鬆綿軟。

雲鶯對碧柳之手做出來的藤蘿花餅十分熟悉。

因而當她看著麵前一碟藤蘿花餅時,單單是賣相便令她懷疑起這花餅是否為碧柳下廚所做。

視線從藤蘿花餅上移開,她又望向趙崇。

雲鶯沒有著急開口說什麼。

她視線繼續下移, 落在趙崇的手掌, 並抓過他的手掌,攤開在自己麵前。

倘若眼前的這一碟新鮮出爐的藤蘿花餅如她懷疑乃趙崇親自下廚所做, 便也毫無疑問是趙崇頭一回下廚。她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畫麵, 更不明白他為何做這樣的事——他的雙手,不該用來做這些事情。

下廚學做藤蘿花餅是趙崇臨時起意。

想到之後兩個月時間須得克製, 再想到她如今對他的態度, 便總想在那之前多做點兒什麼。

母後向他提出這個要求, 他也可以理解。

妃嬪們前去永壽宮跪請他這個皇帝要“雨露均沾”,已是有所委屈不滿。

他是皇帝, 自然可以一意孤行隻寵雲鶯一個人,可以我行我素待雲鶯比往日更好,同樣可以在有人欲圖謀害或出手謀害她時,對那些人嚴懲不貸。放在從前, 他也不會在意這些,他是皇帝,他要寵愛哪個妃嬪自然便可以寵愛哪個妃嬪,豈容旁人置喙?

但如今他已醒悟,那些被他忽視的、不在意的、不喜的妃嬪也無不是一個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們一樣有七情六欲,是以會嫉妒,會委屈, 會憎恨。

傷害他人固然不應該。

可是有時一樣是他的所作所為會導致那樣的情況出現。

那些隱秘陰暗的情緒不能向他這個皇帝宣泄, 便無疑將會傾倒向他偏愛之人。因而母後讓決心遣散六宮的他冷一冷, 是讓這些妃嬪慢慢緩和心緒,也是不將雲鶯推至更被嫉恨的境地。

理解歸理解,兩個月說長不短。

不過,對雲鶯而言大概不會有太大影響,她大抵會一如既往照顧好自己。

這樣也好。

趙崇眸光浮著一層溫柔,落在雲鶯麵上,看著她捧住他手掌,眉心微擰,不言不語來回端詳著。

雲鶯在趙崇的手背上發現一小塊被燙傷後留下的紅痕。

很小的一塊,指甲蓋兒那麼大。

這樣的傷也算不得什麼,連擦藥都不必。

然而她看著他手背上這一塊紅痕,他在廚下手忙腳亂做藤蘿花餅的身影也在眼前逐漸清晰。

他不該做這樣的事,也根本不必做這樣的事。

雲鶯嘴角微抿,輕輕眨了下眼睛,將眼底浮現的情緒一一掩去。

“陛下嘗過這碟藤蘿花餅嗎?”

鬆開趙崇的手以後,雲鶯抬一抬眼,開口問。

趙崇笑一笑。

他提筷從瓷碟裡夾起一塊賣相好看些的花餅遞到她嘴邊:“嘗過。”

一問一答之間,有些事哪怕不刻意挑破也已心照不宣。

一個確認這碟藤蘿花餅是誰下廚所做,一個不刻意提起亦不否認這件事。

雲鶯張嘴咬一口被遞到嘴邊的花餅。

藤蘿花的清香彌散唇齒,伴著香與甜的滋味,味道意外還不錯。

她慢條斯理將一塊花餅吃罷,從趙崇手中接過那雙銀筷,複又自顧自夾起一塊慢慢吃起來。憑著她這般舉動,即便聽不見雲鶯心聲,也不妨礙趙崇明白自己的手藝在她眼裡是怎樣的評價。何況他聽見她心裡的評價,總歸不太差。

待雲鶯慢悠悠吃完第三塊藤蘿花餅時,趙崇握住她的手,製止她去夾花餅的動作:“少吃些。”

他取走她手中銀筷,替她倒一杯碧柳新沏的敬亭綠雪。

雲鶯捧著茶杯,看一眼石桌上那碟藤蘿花餅。

還有三塊。

“趁熱吃味道才好。”

喝過一杯茶,雲鶯再次提筷,準備將剩下的三塊藤蘿花餅一並吃完。

是皇帝親手下廚做的藤蘿花餅。

如若不全部吃光實在對不起這一份心意。

趙崇隻擔心雲鶯要吃撐,再次製止她的動作:“一下吃得太多,待會兒胃裡要不舒服了。”

雲鶯便望向他,一笑道:“那請陛下賜臣妾保和丸。”

保和丸有消食的效用。

尋常情況下,倘若吃得撐了隻消吃上一丸便能很快緩和胃中的不適。

趙崇愈發無奈:“哪有人上趕著討藥吃的?”

“隻是以防萬一。”雲鶯笑,挪開趙崇的手,去夾藤蘿花餅,“這樣陛下便不用擔心臣妾了。”

趙崇也笑:“鶯鶯喜歡這花餅?”

即便曉得她心下評價,亦更希望她可以親口說與他聽。

雲鶯沒有立刻回答,隻將一塊花餅慢慢吃完。

她似仔細回味了下藤蘿花餅的味道,方才認真說:“倘若是臣妾自己花銀子買的,大約會覺得不喜歡。可這碟藤蘿花餅不是臣妾花銀子買的,是有人親手用心為臣妾所做,便沒有不喜歡的道理。”

可惜這樣來自皇帝陛下的“用心”便如鴆酒。

倘若貪戀,與飲鴆止渴無異,到頭來必然要自食其果。

雲鶯又覺得倒不如花銀子買了。

畢竟買回來的東西不滿意,隻會想著再不去花這個冤枉錢,絕不會惦記。

趙崇耳邊不停響起來自雲鶯的心聲。

於是,當雲鶯將最後一塊藤蘿花餅也吃完,他朝雲鶯伸出手去。

雲鶯垂眼看趙崇攤開的掌心,又抬眸去看他。

“陛下……要什麼?”

趙崇挑了下眉,嘴角微翹慢悠悠道:“一塊藤蘿花餅一百兩,愛妃一共吃了六塊,該結賬了。”

雲鶯:“?”

“陛下是在和臣妾開玩笑嗎?”雲鶯微微瞪大眼睛問。

趙崇手指點一點她鼻尖:“君無戲言。”

雲鶯:“……”

所有因皇帝親自下廚做藤蘿花餅而生的情緒頃刻蕩然無存,隻剩下憤怒。

這哪是鴆酒。+思+兔+網+

這分明是迷魂湯、黑心店,把她騙進來痛宰。

“保和丸一會兒便讓人送來。”

趙崇臉上笑容越發燦爛,十分貼心說,“隻當是附贈,愛妃寬心。”

雲鶯:“……”

“多謝陛下寬懷大度。”她磨了磨牙,僵著笑臉開口。

君無戲言,說出口的話自然不能收回去。

是以一塊藤蘿花餅一百兩,攏共六百兩銀子,她不能賴賬不給。

雲鶯扶著石桌站起身。

站起身便發現果然有些吃撐了,她瞥一眼笑容滿麵的趙崇,揉一揉肚子,快步朝廊下走去。

趙崇含笑的眸子始終在看著雲鶯。

也隨她而轉身,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漪殿的廊下,入得殿內。

“夏江。”

趙崇臉上笑容不減,心情很好吩咐,“去取保和丸。”

碧柳非常清楚那碟藤蘿花餅是如何做出來的。

從雲鶯醒來起,她便一直在偷笑,也由衷為雲鶯如此得皇帝看重而高興。

尋常夫妻中夫君肯為妻子下廚亦屬罕見。

何況那是皇帝陛下呢?

因而,當看見雲鶯氣鼓鼓朝廊下走來,碧柳當即笑臉迎上去:“娘娘怎麼自個先回來了,可是有什麼吩咐?”

雲鶯不禁冷笑:“開小庫房。”

吩咐碧柳去采藤蘿花的是雲鶯,便知定是叫皇帝撞見她們采花回來,才有後麵的事,而碧柳也知道那一碟藤蘿花餅是怎麼來的。但這事怪不到碧柳的身上。

碧柳一怔,跟在雲鶯的身後走進殿內,心有不解:“娘娘……”

雲鶯道:“陛下說,一塊花餅一百兩銀子。”

碧柳又是一怔,而後愈忍不住偷笑。

雲鶯氣鼓鼓的模樣落在她這個大宮女眼裡,隻似另一番自家娘娘同皇帝陛下之間如調風弄月般的情趣了。

“娘娘吃了幾塊?”碧柳帶著點小心翼翼問。

雲鶯不語,她頓時明白,定然是全部吃完了——得六百兩銀子。

難怪自家娘娘氣鼓鼓。

碧柳一麵想一麵快步跟上雲鶯,陪著去小庫房取銀子。

六百兩銀子,點銀票輕便省事。

但是雲鶯不願意,她偏要點六百兩現銀,且專挑十兩一錠的銀元寶,一一整整齊齊碼在黑漆木質托盤裡。

趙崇便坐在石桌旁等得許久,連夏江將保和丸取來了也沒有見雲鶯出來。

不過他耐心十足,連嘴角的笑都不曾消失去。

直至廊下傳來一點動靜,趙崇望過去,瞧見雲鶯從殿內出來。在她身後跟著不少宮人,每個宮人手中皆捧著托盤,托盤上白花花的銀元寶在日光下閃著光。

趙崇一愣,啞然失笑。

他站起身看著雲鶯一步步走近,看她走到自己麵前,福一福身道:“臣妾謝過陛下垂愛。”

趙崇抬了下手,夏江會意將裝著保和丸的藥瓶遞過去。

握住藥瓶的趙崇取下瓶塞,又拉過雲鶯的手,將一丸藥倒在她手心。

“先吃一丸。”

趙崇塞好藥瓶便倒一杯剛剛叫人送來的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