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的漆金木質托盤。
拿起一旁的朱批禦筆,他一麵寫批語一麵讓他們退下。
內侍太監心下詫異卻不敢多言,隻能退出去。
夏江覷著皇帝神色,也沒有說什麼。
因而在不少人認為皇帝會去德妃的瓊華殿時,皇帝並未入後宮。
及至翌日,內侍太監如常來向皇帝請示,趙崇本欲翻雲鶯的牌子去清竹閣,頓一頓,仍作罷了。
不過一句話而已。
且以雲鶯脾性未必是什麼好話,偏他竟惦記這許久,細想未免不成體統。
趙崇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在意了。
略略琢磨,他決定先冷一冷,將心思與精力多放在朝堂諸事上。
是以德妃生辰過後,趙崇也沒有入後宮。
此後又連續許多天的時間皇帝不曾翻任何妃嬪的牌子。
生辰的那一日,皇帝沒有來瓊華殿,雖然一腔期盼落了空,但是念著朝事繁忙,皇帝亦未去彆處,德妃便忍下了。其後皇帝一直沒有召妃嬪侍寢,無論是彆處抑或是清竹閣那邊皆無動靜,她一麵覺得左右彆的妃嬪也不得恩寵,一麵又壓不住心生怨念。
過得數日,生辰宴上得皇帝賞賜的歡喜早已消失殆儘。
德妃心氣一日較一日不順。
她滿心憋悶無處發泄,如今手裡又握著掌管六宮事務的權力,到頭來便少不得拿妃嬪撒氣。
而與她同住秋闌宮又曾對她出言不遜的顧蓁蓁也自然首當其衝。
“娘子,聽說德妃娘娘今日又將顧美人喊去了訓話。”
“且又罰她在瓊華殿外跪得一個時辰。”
碧柳將新沏的茶水送到雲鶯麵前,輕聲說道。她比碧梧要心軟一些,雖然不喜歡顧蓁蓁,但眼瞧著這些日子顧蓁蓁被德妃反複針對,聽聞後心裡也有些不舒服。
雲鶯正在練習作畫。
她今日嘗試畫的是清竹閣外的翠竹,分明瞧著是簡單的東西,可畫來畫去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聽見碧柳的話,雲鶯隻隨意說:“所以我們還是待在清竹閣的好。”
碧柳點點頭卻又歎氣:“賢妃娘娘近來身體不適,看起來也沒有精力多管這些事了。”
“否則顧美人大約不至於落得這般田地。”
“奴婢記得那時在朝暉殿顧美人出言頂撞德妃娘娘,賢妃娘娘還護了她,德妃娘娘那樣生氣最後也沒罰她。”
碧柳說的是賢妃被皇帝訓斥,德妃得協理六宮旨意後不久的那一樁。
兩相對比,她不免認為是賢妃無瑕顧及顧蓁蓁,德妃才會如此肆無忌憚,而顧蓁蓁也隻能受著。
雲鶯卻隻是一笑。
她擱下手中捏著的竹管大霜毫筆,淨過手後捧起茶盞,慢慢喝一口茶水。
“這些時日陛下不入後宮,賢妃身體不適,沒有精力管理六宮事務,德妃又這般,我們更該深居簡出,免得不小心說錯話、做錯事得罪德妃,招來麻煩。幸得賢妃免了請安,也省下些功夫。”
雲鶯一雙眼睛研究著自己的大作,不緊不慢對碧柳道。
換作她是賢妃也一樣不會出手。
賢妃掌管六宮期間,六宮麵上勉強當得上一句和睦,起碼隨意處罰小妃嬪的事情十分少見。
稱病不出,假作不知秋闌宮發生的種種,無外乎誘德妃犯更多的錯。
德妃倘若不犯錯,又如何令皇帝奪去德妃手中的權力?
賢妃到底是賢妃。
之前幾次叫德妃在她麵前吃癟,德妃心裡憋著氣,一旦發作起來便愈容易頭腦發熱,不管不顧。
德妃性情雖然有些驕縱,但尋常情況下並不是不能聽勸的性子。
而今這般肆意妄為,想來是吃到手中握著權力的甜頭,比起收斂行徑,日後隻怕變本加厲。
雲鶯想得明白這些便也不會去觸德妃的黴頭。
前些日子皇帝來清竹閣可謂勤快,不定怎麼叫德妃記恨於心,說不得賢妃還在盼著德妃動一動她好驚動皇帝。
總而言之,她若待在清竹閣,德妃再囂張也不至於來清竹閣尋她的晦氣。
如此便好歹能照舊過點安生日子。
但劉太醫叮囑的要常出去走動暫且是不能了。
碧柳聽著雲鶯的話,再一次點點頭:“娘子的話奴婢記下了。”
雲鶯微抿唇角,多看兩眼自己亂七八糟的畫,問碧柳:“幾管竹子也畫不好,是不是我用的筆墨不行?”
碧柳這才去看雲鶯的大作,又不忍失笑。
如此粗壯的翠竹,卻是難以看出什麼清高正直的氣節,唯一看得出來大約土地肥沃而長得極好。
“奴婢這便去小庫房為娘子取陛下賞賜的那一支剔紅管花果紋毛筆來。”
碧柳含笑福身,見雲鶯認同頷首,當即去了。
一如雲鶯預想那樣,賢妃始終稱病不出,德妃行事更變本加厲。
生辰宴上看起來尚且想多拉攏妃嬪的人儼然改變主意。
不止顧蓁蓁,六宮之中很快有更多妃嬪深受其害,謝寶林、沈婕妤、崔婕妤甚至連孟充儀都遭遇她刁難。
底下的小宮人更無須多說。
隔兩日便有德妃訓斥妃嬪的消息傳來,雲鶯越聽便越是對德妃感到佩服。放在前世,她定然籌謀著如何叫德妃為自己的行徑吃苦頭,也尋機博一博皇帝的憐憫。如今放平心態,曉得賢妃有心做局,德妃既入賢妃的局便遲早自食其果,事事隻覺得仿佛在看熱鬨。
但當德妃克扣起妃嬪的份例,清竹閣也變成被殃及的池魚其中之一。
碧梧和碧柳免不了牢騷,雲鶯越覺歎為觀止。
“今日內侍監命人送來清竹閣的盆栽也不知都是哪裡挑剩的。”
“一盆茶花零星開得幾朵竟然全焉了。”
“可奴婢方才瞧見往薑貴嬪那兒送去的卻漂亮得緊。”
“分明也不是沒有好物。”
碧梧義憤填膺說著,又念叨起這幾日送來清竹閣的東西遠比不得往日,對德妃這做派實在憤慨。
雲鶯由她發泄,待她說罷才開口。
“讓人將這些新送來的盆栽和陛下之前賞賜的那些擺在一塊。”
“晚點兒我出去瞧一瞧。”
碧梧微怔:“娘子打算費心照料這些盆栽?”
“它們也沒有做錯什麼。”雲鶯平靜說著,又斜睨碧梧,微笑道,“你方才那些話,在外頭可說不得,仔細叫德妃的人聽見,張皇其事,拿來大做文章。”
碧梧便歎:“奴婢如何有膽子將這些話拿到外頭說?”
“連宮裡的娘子們如今都不敢多嘴的。”
薑貴嬪從前便與德妃來往密切,送往薑貴嬪那兒的東西也無一不好。
旁的妃嬪若願意小心巴結奉承德妃,亦能得些好處,然而越是如此越是叫人感到荒唐。
雲鶯見她愁眉苦臉,淡淡一笑:“這六宮到底也不是德妃說了算。”
碧梧聽言又微怔:“娘子的意思是……”
“顧美人之前不是常常去永壽宮陪太後娘娘說話麼?你猜她近來為何不曾去?”雲鶯的兩句話點到為止。
碧梧暗忖半晌,恍然大悟,幾分欣喜:“還是娘子想得長遠!”
“走吧,去看看今兒送來的盆栽。”
雲鶯說罷便往廊下去。
如同碧梧抱怨那般,今日內侍監送來的盆栽皆花殘葉敗,枝杈旁逸斜出,可謂慘不忍睹,毫無美感可言。而她這個大抵在旁人眼中有些聖寵的人都是這般待遇,六宮的妃嬪不被克扣的隻怕沒幾個。畢竟當真願意為這樣的事情放下`身段、舍棄矜持去巴結德妃的妃嬪不多。
雲鶯便命人取來剪子在廊下按照自己的想法隨心所欲修剪花木。
修剪到半途,永壽宮來了人說周太後要見她。~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有勞公公前來遞話,我這便梳妝去麵見太後娘娘。”
雲鶯示意碧梧賞小太監一個荷包,又將手裡的剪子遞給小宮女,轉而回到裡間去梳妝更衣。
“太後娘娘怎得突然要見娘子?”碧柳一麵幫雲鶯綰發,一麵忍不住幾分憂心,憂心過後複心生希冀,“會不會是太後娘娘曉得後宮這些事想尋個人問一問?”
雲鶯淡定道:“待會兒過去便曉得了。”
上回周太後召見她,與捐獻金銀一事有關,今日麼……是否與德妃有些關係,誰知道呢?左右她是不得不去。
梳妝妥當,換過一身乾淨衣裙,雲鶯帶著碧梧和碧柳去永壽宮。
入得永壽宮正殿,她上前規規矩矩與周太後行禮請安:“嬪妾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
周太後麵上笑意和藹與雲鶯免禮,又命宮人賜座奉茶。
但沒有問起六宮的事情,隻問雲鶯可曾去過藏書閣、最近在看些什麼書。
雲鶯自一一如實回答。
於是,她很快與上一次來永壽宮那般,因周太後興致勃勃而對周太後說起看過的有趣傳奇。
這般說到故事的縞潮處時,殿外傳來太監尖利的通報:“陛下駕到——”
下一刻皇帝已然大步入得殿內。
雲鶯乖乖站起身,與趙崇福身請安:“嬪妾見過陛下,陛下萬福。”
殿內宮人也紛紛行禮。
將近一個月時間未入後宮的趙崇自然許久沒有見雲鶯。
過來永壽宮前他亦不知雲鶯在此處,是方才在廊下瞧見她身邊的兩個大宮女才知道的。
沒有聽見雲鶯任何心聲,同樣沒有發覺她與他見麵的歡喜,趙崇淡淡瞥一眼雲鶯,免了她的禮,繼而上前與周太後請安。周太後笑道:“陛下今日怎得空來?”
“是朕疏忽,許久未來探望母後。”趙崇說。
周太後道:“陛下朝事繁忙,哀家知道,且有雲婕妤為哀家說故事聽,哀家也是得趣的。”
趙崇目光落在雲鶯的身上。
耳邊聽見的卻是自己母後心下一番竊喜。
【陛下又許久不入後宮,原想著讓雲婕妤多來永壽宮,說不定哪一日便能和陛下見麵。不曾想竟今日一來兩個人便見上了,看來哀家也可以少操些心,不錯。】
趙崇:“……”
他一撩衣擺入座,對雲鶯道:“雲婕妤同母後說的什麼有趣故事,不如讓朕也聽上一聽。”
雲鶯低著頭,麵上淺淺的一抹笑,心下暗“嘖”一聲。
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這是可以說的嗎?
趙崇聽見這句口%e5%90%bb熟悉的腹誹,又看一眼雲鶯,便聽周太後嗔怪道:“雲婕妤同哀家已說到關鍵之處,陛下是來得湊巧,可沒頭沒尾的隻怕聽得不得趣,回頭讓雲婕妤單獨與陛下再說便是。”
後麵這半句話說得頗有些暗示。
雲鶯一頓,心道太後娘娘怎麼興起當紅娘了?
趙崇卻清楚大抵自己母後因著捐獻金銀以及桃園之事,對雲鶯生出幾分偏愛,兼之盼他早得皇嗣,故而如此。
他不置可否,隻道:“那朕便陪母後一道將後麵的故事聽完。”
雲鶯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