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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 明開夜合 4446 字 6個月前

穿三件套呢子西裝,梳著抹了油的後背頭,很不符合他一貫有些呆裡呆氣的形象,看著有幾分滑稽。

都快上台了,他還拿著台本不斷默念誦讀,當真認真。

沒一會兒,就輪到排在第五的《西安事變》,夏漓緊張得不行,再沒空操心其他。

遊行這場戲是第一場,在朱璿指揮下,大家舉起橫幅排隊上場,將口號喊得氣勢如虹。

班草演的張學良隨即上場,與學生協商,承諾一定會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複。

夏漓對這場戲的記憶十分模糊,好像沒一會兒就結束了,隻有那緊張出汗和腳底發軟的感覺是真實的。

大家下了場,回到後台。

夏漓一眼看見後台通往走廊門口處的晏斯時。

他單手抄著羽絨服口袋,背靠著門框站在那兒,身後是走廊的煌煌明亮,身前是後台的冥冥昏暗。

他在邊界處,那身影叫人覺得疏離極了。

她呆呆地看了他好久。

排了很久的戲,真演起來仿佛一眨眼就結束。

鼓掌聲中,所有主要演員上去謝幕,而後大家一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後台。

朱璿這時候高聲提議:“我們找個地方照張相吧!”

大家紛紛附和。

一行人到了禮堂進口處燈火通明的大廳裡。

按照身高排列,夏漓站在了第一排,稍微靠邊的位置。

依次往後,大家插空,一共四排,男生站在最後一排。

朱璿將相機交給了彆班的一個朋友。

那人試拍了一張,朱璿看了不滿意,說:“男生還是到第一排前麵來蹲著吧!”

夏漓無法控製心臟狂跳——

本在最後一排的王琛和晏斯時,這時候繞到了前麵,就在她斜前方的位置蹲了下來。

她微微低了眼去瞧,看見他墨色的頭發,以及從羽絨服衣領裡露出少許的白皙後頸。

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朱璿稍作調整之後,回到了隊列裡。

拍照的人:“準備,三、二、一……”

大家齊喊:“元旦快樂!”

夏漓眼睛睜得好大,一秒鐘也不敢眨眼。

這樣的合影的機會,於她,也許是一生一次。

“哢擦”一聲,有什麼也隨著照片定格在了她心裡。

之後,英語老師和兩個外教加入,跟他們拍了幾張大合照。

合照結束,大家又各自組成三三兩兩的小團體合影,夏漓跟徐寧和林清曉也單獨拍了一張。

這期間,夏漓注意到,好幾個女生鼓起勇氣去找晏斯時,提出能不能跟他合張影。

晏斯時一個都沒答應。

也許是嫌煩,後來他跟王琛打了聲招呼,說自己去趟洗手間,先行離開了。

大家拍完照,便準備回去換衣服,進場看剩下的演出。

林清曉說要去後台瞧瞧歐陽婧,先走了。

徐寧原本要跟夏漓一起走的,臨時被班主任老莊叫走,讓夏漓先去換衣服,一會兒在教室彙合。

夏漓去了趟洗手間,準備走時,卻看見大門口台階上,第一場戲用過的長橫幅,不知道被誰扔在了那裡,亂糟糟的一團。

她彎腰撿起拍了拍灰塵,抱在懷裡,一邊往老教學樓走,一邊抖開了從一頭開始,卷起橫幅。

身後有道清冽聲線喊她的名字。

夏漓一頓。

不管多少次,聽見晏斯時的聲音,她都會心跳漏拍。

晏斯時走過來,“王琛已經走了?”

“好像跟我們班幾個男生一起換衣服去了。”夏漓抬眼飛速看他一眼,“你要去老教學樓找他麼?”

晏斯時點點頭。

兩人並肩往前走。

夏漓沒說話,隻繼續卷著那橫幅。

覺察到晏斯時往她手裡看了一眼,夏漓便解釋說:“扔了好像有點可惜,我想收藏起來。”

晏斯時這時轉頭,微微垂眼,看向她。

這一眼停頓的時間,好似比以往和他對話時,他隨意略過的目光,要久得多。

夜色裡,男生的目光清邃,難以探究。

她垂下眼,瞬間呼吸都亂了,一下深一下淺。

他為什麼這樣打量她?是覺得她這行為有些做作嗎?

終於,晏斯時移開了目光,語氣還是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你好像很喜歡這話劇。”

夏漓暗暗呼了口氣,“……主要還是喜歡一起排話劇的人。”

而說出口就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好像不對,心裡頓時又慌了一下,她分明不帶任何指向性,於是趕緊補充一句,“……我很珍惜跟七班同學的友誼。他們都很好。”

夏漓沒唱什麼高調,這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她初中的時候沒什麼朋友,真正的好朋友都是來七班的時候交到的。

初一她從老家小鎮轉到了楚城。

可能因為那時候她有點土,可能因為她說話還帶點兒口音,也可能她稍顯慢熱的性格被理解成了高傲,還有可能這樣的她卻每次考試成績都在前三……

總之,她被一個女生針對了。

那女生在宿舍傳謠,說她鄉下人不講衛生,用完姨媽巾亂扔;說她的%e8%83%b8罩是穿的她媽媽剩下的;還說她在背後跟其他宿舍的人說整個宿舍的壞話……

於是連帶著,整個宿舍也開始孤立她。

後來她考上了重高明章中學,針對她的那個女生去了普高一中。

宿舍其他幾個女生去了哪兒,她沒興趣,沒打聽過。

來明中以後,尤其分班以後,她才明白什麼叫如魚得水。

班上每個人都很好,尤其是女生,尤其是林清曉和徐寧。

晏斯時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嗯”了一聲。

夏漓也不再作聲。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回到老教學樓。

教室裡,王琛換好了衣服,站在鏡子前麵,跟頭發上的發膠較勁兒。

夏漓將卷好的橫幅塞進背包,去衛生間換下了戲服。

再回教室,晏斯時和王琛已經走了。

夏漓找了張椅子坐下,給徐寧發了條消息。

徐寧說一會兒就到。

她捏著手機,從收件箱裡調出今天車上收到的那條短信,將那電話號碼存了下來。

給號碼備注時,有種絲毫不願同任何人分享的隱秘的喜悅。

她甚至害怕手機被人看到,被人問及,全名都不敢存,隻存了一個“Y”。

這時候,外麵突然喧鬨起來。

夏漓茫然抬頭。

有個女生衝進教室,激動說道:“樓下有人要跟晏斯時表白!”

夏漓忙將手機鎖屏,揣進外套口袋。

站起身,跟看熱鬨的人一塊兒走出教室。

她站在戶外黑暗的走廊,扶著欄杆探身往下看去。

就在那明中第一任校長雕像下方的空地上,站著晏斯時,對麵是個穿白色長款羽絨服的女生,梳著盤發。

是歐陽婧。

第15章 (男孩看見野玫瑰...)

「早安、午安、晚安。以及, 生日快樂。」

——雪莉酒實驗室《經過夢的第九年》

大家倒沒有圍攏過去,隻隔了些距離好奇圍觀。

夏漓就站在樓上走廊裡, 沒有下去。

夜色裡, 隻見歐陽婧往前走了半步,身體稍稍前傾,幾分急切而誠懇的姿態。

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但似乎應該是挺長的一段內容。

對麵的晏斯時則沉默著, 等她說完了,他開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歐陽婧抬起手臂擋住臉, 轉身跑開了。

跑到了空地旁的林蔭道,路邊樹底下走出一人, 一把攔住她,擁住了她的肩膀。是林清曉。

他沒留在原地, 轉身朝著林蔭道走去。

從林清曉和歐陽婧身旁經過時, 甚至一瞬都不曾錯目。

黑暗裡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隻覺得那身影矜冷孑然。

她盯著林清曉和歐陽婧看了片刻, 下樓。

樹影下, 歐陽婧臉埋在林清曉肩膀上,低聲哽咽。

她穿的那件羽絨服帶毛領,寒風吹得絨毛瑟瑟顫唞, 好像她本人一樣。

夏漓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手帕紙, 抽出一張, 默默地遞了過去。

陸續有人經過,往這邊瞥上兩眼。

夏漓將林清曉和歐陽婧往樹影深處推了推, 自己往前站,擋住了窺探的視線。

這時候, 陶詩悅和二十班的兩個女生走了過來。

她們應當也正在討論方才的事,陶詩悅對那兩個女生說:“……都沒打過交道就表白,跟自殺有什麼區彆。”

陶詩悅聲音其實並不算大。

但林清曉霍地抬頭,“你說誰呢?!”

陶詩悅腳步一停,倒嚇了一跳,大抵是真沒注意到樹影下還有人。

她聳聳肩,“又沒說你,你激動什麼?”

“背後嚼人舌根算什麼本事。”

“當著麵我也敢說啊。我說得有錯嗎?”

林清曉冷笑,“你跟人打過交道,你熟得很,那你怎麼沒勇氣跟人表白?”

“……”陶詩悅倒被噎住了。

兩人原本就不對付,林清曉又是個直爽脾氣,完全是針尖對麥芒的局麵。

歐陽婧這時候拽了拽林清曉,低聲說:“曉曉,算了,彆說了……”

林清曉氣不過,“不就長點帥點,有什麼了不起。你這麼漂亮,哪一點配不上他。就他們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

“彆這麼說他……”歐陽婧聲音好似要破碎了。

林清曉衝著陶詩悅翻了個白眼,懶得再理她,隻低聲安慰歐陽婧。

陶詩悅嗤了一聲,跟她的朋友一塊兒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歐陽婧情緒終於稍稍平複。

她臉上的妝都花了,卻還是朝林清曉和夏漓露出一個笑,聳聳肩,說道:“其實這樣也好,不然我總會想著這件事,沒有辦法好好訓練和學習。現在被拒絕啦,就可以放下了。”

“他說了什麼?有沒有說特彆難聽的話?”林清曉的架勢,分明假如歐陽婧說“是”,她下一步就要去找晏斯時本人算賬。

“沒有。”歐陽婧忙說,“他說很感謝我對他的欣賞,他本人其實很糟糕,沒我說得那麼好。他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操心,所以沒有心思去考慮那件事情之外的事……”

夏漓聽著,心底好似灌入了今夜的寒風。

那感覺,如同自己也被拒絕了一次一樣難過。

是晏斯時的風格,這樣得體,又這樣冰冷得無可越界。

林清曉問:“什麼更重要的事?不就出國嗎?”

“應該不是,我感覺。他挺真誠的。”

歐陽婧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如釋重負,“我回一趟教室,曉曉你們呢?”

林清曉說:“可能還得去整理一下我們班的戲服。等下我去你們班找你,我請你吃雪糕。”

“好啊。”歐陽婧衝她們擺擺手,“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