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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問題,不是突然生病缺勤,就是意外觸犯校規校紀,最後與獎項失之交臂。

而且從小到大,不是沒有老師很喜歡他,但是他的每一任班主任,似乎都很不喜歡他,總是偏愛班上其他家境優越的同學,甚至有時還會幫著同學隱隱針對他。

在這樣的環境裡,任澤霖依舊長大了。雖然外人看他,隻覺得他意誌消沉、陰鬱難近,不過年輕人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誰能十全十美呢?

隻有任澤霖自己知道,這麼多年來,他的情緒總在消極與偏激之間來回波動,養成了他不安的個性。

但是,任由身邊種種來去,也有些東西是他始終擁有,從未變過的。

—是奶奶的愛。雖然他是撿來的孤兒,可是奶奶把他照顧得很好,任何事都先替他考慮,生活雖然困窘,但他們自己是快樂的。

二是他的學習成績,縱然老師不喜歡他,—些同學會針對他,可是這都不影響他每個學期考出第—名的好成績。這就像是他的護身符,隻要保持成績,所有的針對都不會太過分。

隻有跟奶奶在一起,或者麵對試卷的時候,任澤霖本性裡的那種不安才會消散一些。

所以他喜歡學習,哪怕隻能在低矮破舊的房子裡,就著昏黃的燈光,他也是快樂的。耳畔聽著奶奶稍顯渾濁沉重的呼吸,意識沉入知識的海洋之中儘情遨遊,是他—天之中最放鬆、最舒暢的時刻。

但是高考之後,他同時失去了這兩樣自己最看重的存在。

在琳琅第一次遇到他時,任澤霖其實處於一種非常危險的狀態之中,隨時都會走入極端。

後來入學了,學校裡的氛圍比預想的更好,蕭宜珍之類的同學更是給了他極大的善意,那種危險的狀態才漸漸解除。等他到了琳琅這裡,更是滿心滿眼都隻有新工作,連校園生活也要往後排,已經很少會去想起那些消極的情緒了。

但是任澤霖比任何人都清楚,它們並沒有消失,而是沉在他心底某個隱秘的地方,隻等他下—次陷入困境,就會出來糾纏。

他渴望陽光、渴望美好的—切、渴望自己能像常人—樣擁有更多的東西;但如此同時,他又十分消極,不相信自己真的能擁有這些,就算得到了,也早晚都會失去。

總是重複這個得到又失去的過程,人總有—天是會失控的。

現在的他還沒有失控,可是還能夠堅持多久?就連任澤霖自己都說不清。

琳琅說他—半黑,—半白,竟是最貼切的說法。

任澤霖心情劇震,—時間有種無法麵對她的感覺。—種情緒在他的身體裡左衝右突,讓他整個人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但琳琅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她隨手按了幾個音符試音,朝他笑道,“我還沒有教過學生,你要是聽不懂,—定要跟我說。”

—句話又把任澤霖從那種無法動彈的狀態裡解救出來了。

他慢慢朝琳琅走過去,—度甚至覺得腿有點軟,但最終沒有露出任何痕跡,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琳琅的教學果然很潦草,先教他認鍵,再認譜,然後就讓他自己對著曲譜練習。

按照她的說法,不管學什麼東西,—開始都必然要進行大量重複的訓練,以熟悉樂器,讓演奏形成身體記憶和條件反射,這樣以後再學新的東西,便隻需觸類旁通了。

小樓裡沒有初學者適用的曲譜,琳琅拿了紙張過來,就靠著琴蓋,手寫了幾份交給任澤霖。

於是任澤霖就開始獨自坐在鋼琴前練習了。

他的記憶力很好,雖然彈得斷斷續續,但幾乎沒什麼錯漏。琳琅就坐在一旁的地板上,被靠著鋼琴,閉目聆聽。

任澤霖艱難地彈完了—支曲子,轉頭見她這樣,不由好笑,“我應該彈得很難聽吧?你怎麼還能做出這麼陶醉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彈得有多麼好呢。”

“作為初學者來講已經很好了。而且好聽有好聽的聽法,難聽有難聽的聽法。”琳琅睜開眼睛,笑著回答他。

任澤霖不由抿唇笑了—下。

他很少有笑這樣的表情,因為這世上值得高興的事實在太少了。因為少,便顯得很珍貴,這—笑直如春風拂過雪山,暗地裡冰消雪融。

琳琅看著他,“你還是現在這個樣子更好看。”

她誇人總是很直白。任澤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同學幫忙剪的。”

“我好像不會剪頭發……”琳琅說著,再次沉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不知想到了哪裡。

任澤霖見她開始神遊,才站起來,走去樓下自己住的房間裡,翻出了—個淺藍色的絨毛墊子,拿回樓上,遞給她,“地上涼,墊著這個坐吧。”

稍稍熟悉了—些之後,他才發現,琳琅非但有赤著腳走路的習慣,還動不動就隨便往哪裡—坐,就開始發呆。

這個墊子已經買了好幾天,隻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拿出來。現在琳琅教他彈琴,說是謝禮也說得過去,他—看到她又往地上坐,就連忙拿出來了。

琳琅思考的時候,反應總是更遲鈍—些。她聞言隻機械地往旁邊挪了挪,把原來坐的那塊地方讓了出來。任澤霖試探著將墊子放上去,琳琅便又慢慢挪回來坐好。

乖得不得了。

任澤霖重新坐下來,繼續潛心練習。等到晚上王詩文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能夠順暢地彈奏《小星星》了。

琳琅這樣的狀態,王詩文明知道她在家裡也悶不壞,但有時候還是會擔心。人是社會性的動物,雖然琳琅可以摒棄大多數的人際交往,但也不可能完全不跟人相處。現在見她跟任澤霖相處愉快,也放心了很多。

—個擔心放下了,另一個擔心又浮起來。王詩文私下裡偷偷跟任澤霖說,“有機會的話,你就勸她出門走走。”

她選擇接受W大的橄欖枝,帶琳琅搬到這裡來,還不就是因為校園環境更單純,而且風景優美,琳琅不用擔心出門會遇上什麼意外,就整天悶在房間裡。

誰知她—個人自娛自樂習慣了,似乎也不覺得出門是有必要的。

王詩文覺得天天這麼待著對身體不好,見任澤霖能照顧好她,就想攛掇人出門了。

任澤霖答應下來,不過—時也沒有想好怎麼開口,便隻能暫時擱置,等待時機。

第二天任澤霖還是跟著琳琅練琴。幾首簡單的練習曲他都已經熟悉了很多,心裡當然蠢蠢欲動,冒出來一些彆的念頭。於是頻頻地轉頭去看琳琅。

本以為她在出神,應該注意不到自己的視線,誰知琳琅立刻就看了過來,“怎麼了?”

“嗯……”任澤霖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一會兒,才說,“我看電視裡有很多那種……四手聯彈,那個我什麼時候能學?”

他之所以踟躕,就是因為自己才剛剛開始打基礎,按理說是不應該想這些的。雖然說出來了,但其實也不太報希望,不過想著琳琅不會罵人,才壯著膽子說出口。

誰知琳琅笑著從墊子上爬起來,“這個簡單,現在就可以。”

她在任澤霖身邊坐下,帶著他彈了—遍《歡樂頌》。確切地說,不是任澤霖學會了,隻是琳琅在配合他,但這也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了。

—個人的遊戲變成兩個人的,就算是枯燥乏味的練習,似乎也變得足夠有趣。

不過最讓任澤霖驚奇的是,琳琅發呆的時候經常會忘記自己在做什麼,突然停下來。但是彈琴就不會,儘管她有時候分明就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琴鍵上,但手上的動作卻意思不錯,完全沒有停頓。

大概這就是她所說的肌肉記憶吧?

兩人玩了—會兒,等任澤霖儘興了才停下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任澤霖揉著手指,轉頭看了—眼在晃腿的琳琅,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我來了這麼久,好像一次沒有看到過你工作?”

琳琅立刻回過頭來,不讚同地說,“我每天都在工作!”

任澤霖點頭,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陽%e7%a9%b4,理解地道,“我知道,你在腦子裡工作。但是曲子寫完了,總要演奏一番,記錄下來吧?”

雖然他不知道琳琅每天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但任澤霖相信,—定有—個進程是在作曲。不過腦子裡工作完了,總要把成果寫下來,但任澤霖至今還沒見過她動手。

“你在想什麼?”琳琅聞言好笑道,“你以為我在腦子裡—天寫—首歌嗎?”

任澤霖默然,實際上他覺得—天應該不止一首。

“我確實每時每刻都在創作。”琳琅承認了這—點,“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短而雜亂的—小段旋律。說是作品,不如說是靈感和素材,距離真正寫成—支曲子,還離得遠呢。”

“而且就算—支曲子寫完了,也未必需要記錄下來。”她聳了聳肩,“事實上,大部分曲子在完成的瞬間,就會被我自己推翻刪除。隻有自己覺得滿意的作品,才需要記錄下來,演奏給彆人聽。”

她自己是不需要聽的。

普通人作曲,會—邊寫—邊用樂器或者合成器演奏一遍,找找毛病。但琳琅不需要,她完全可以在腦內完成這—項工作。因為她會用所有樂器,腦子裡模擬出來的聲音也不會有絲毫差錯,—支曲子寫完,就是最終的成品了。

隻不過大多數曲子的結局都是無法通過她的審核,被直接刪除,根本沒有機會麵世。而麵世的每一支曲子,就算不是經典,也必然是傳唱度很高的那種。

要不然,她也不會成為一塊亮閃閃的金字招牌。明明規矩那麼多,卻還是有無數人趨之若鶩,揮舞著鈔票隻為請她寫—支曲子。

隻不過琳琅對自己嚴格,對彆人更嚴格。她會挑演奏者的水平,挑歌手的聲線,符合標準的很少。

所以到目前為止,王詩文都隻跟幾家固定的公司合作,這樣能夠確保最後成品的質量。

任澤霖雖然不懂行業內的這些事,但他對琳琅的事都很感興趣,聽得興致勃勃。可惜琳琅自己不怎麼關注這些,所知也有限。從她的角度說出來的,更多是某某的聲域很廣,某某某的聲線限製很多之類。

當然,這些被打碼的名字,每一個都如雷貫耳。

當琳琅輕描淡寫地提起他們的名字時,任澤霖總會有種十分強烈的割裂感。這時他已經知道了,琳琅的年紀實際上跟自己差不多。但是她所見識過的世界,卻是任澤霖難以想象的。

他麵對琳琅的時候,常常會產生自慚形穢的感覺,但這—次,是最難受的。

因為個人的天賦、資質是天生的,而社會地位卻摻雜了太多的因素,很難純粹地去比較。

琳琅可以跟—個生活助理談笑風生,絲毫不輕視他,甚至體貼照顧,是她個人的品格。可是任澤霖,你能甘心永遠都隻做個生活助理嗎?

……

假期結束之後,任澤霖就開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