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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人性化,他可以請兩位老師陪著去廁所解決問題,而不用直接放棄考試。可就算這樣,還是耽誤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加上手軟腳軟,身體不在狀態,最終的成績雖然還可以,距離市狀元卻差遠了。

其實任澤霖從小運氣就不好,但這一次給他的打擊最大。

交的朋友都離他而去,評優評獎總是橫生波折,這些他都沒關係,因為他還有學習成績,這是他唯一可以控製、而且極有自信的事。可是連這個,他都搞砸了。

沒有獎金,不但學費沒有著落,奶奶的病也不能去看,他所有的期望都全部落空。

所以出分之後的那段時間裡,任澤霖的狀態十分低迷,每天躲在房間裡不肯出來。奶奶知道他的心病,於是拖著病體出門拾荒,想要再給他攢一點錢,誰知遇上暴雨,跌了一跤,就此撒手人寰。

任澤霖大受打擊,悲傷欲絕。

他高考誌願填的是臨床醫學,就算沒有錢,隻要他當了醫生,就可以自己給奶奶治病。報的就是同城的大學,想的也是不能離奶奶太遠,回家方便。

可是奶奶沒有等到那一天。

沒等他沉浸在悲痛之中多久,就有街道辦的人過來,說是要將奶奶所住的這套房子收回。這原本就是街道體恤她一個孤寡老人,才安排的房子,現在人沒了,任澤霖又是個有手有腳的大小夥子,當然不能繼續住著。

於是他不得不強忍悲痛,收拾好家裡的東西,處理掉那些堆積的廢品,將房屋讓了出來。

自此以後,他不但失去了唯一的親人,連家也沒有了。就連這個可以緬懷奶奶的地方,也將變得麵目全非。

之後的幾天裡,任澤霖一直處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恍惚之間總覺得奶奶還在,於是他每天早起出門拾荒,把奶奶要乾的活兒都乾完了,再踩著夕陽回家。

可是幻想總會在這時候清醒,提醒他他已經什麼都沒了。

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天色黑下來,才挪動著沉重的步伐,走幾條街去另一處廢品收購站,將袋子裡的東西清空,然後轉向一處破舊的小旅館。

這幾天他都是住在這裡,最便宜的大通鋪,一晚十塊錢,差不多就是他每天撿垃圾的收入。

他一進門,房間裡的人就都皺起眉頭。會住在這裡的,當然都是底層賣力氣的工人,每天起早貪黑,身上的味道當然不好聞。但即使是他們,也很嫌棄任澤霖身上那種在垃圾堆裡待久了沾上的味道。

任澤霖對此視若無睹,打開箱子拿了乾淨的衣服,就轉身去走廊儘頭的公共衛生間。

——他的箱子不是外麵賣的行李箱,而是奶奶留下來的一隻木箱,聽說是從她年輕時候用到現在,外麵的紅漆都已經剝落了。箱子用一把大鐵鎖鎖住,任澤霖又自己在底部加了兩個萬向輪和一根拉杆(拾荒的時候撿到的),就將之當成行李箱用了。

衝了個冷水澡,換上衣服,用肥皂把臟衣服仔細搓洗了一遍,掛起來晾好,任澤霖帶著一身冷意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他雖然瘦,人卻長得高,看人的眼神很冷,一看就很不好惹,更重要的是,來的第一天就跟同房間的另一個人打了一架,那不要命的架勢很能唬人,所以其他人縱然對他不滿,也隻能暗罵幾句,不敢多說什麼。

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想到了今天見到的那個人。

那樣的人,乾淨、鮮亮,一看就跟他不在一個世界,永遠無需像他這樣掙紮著求生。

可即使是像他這樣的人,也還是想要活著,活得像個人樣。

……

仿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第二天早上,任澤霖醒來,終於不再沉湎於過去。他將傷痛鎖在心底,開始清醒地麵對現實。

這一天他沒有再去拾荒,耽擱了那麼久,學校馬上要開學,該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家裡幾乎沒有存款,安葬了奶奶之後,任澤霖手裡隻剩下幾百塊。好在學費可以貸款,生活費則要等到學校之後再去考慮。

他先打電話谘詢了助學貸款的流程,好在為了方便學生,手續已經儘量簡化,而且有一套標準流程。任澤霖忙了兩天,弄完了這些,也就該去學校報到了。

任澤霖拖著他那個醒目的“行李箱”,從進校門開始,一路上被無數人矚目。

原本站在校門口迎新的學長學姐們,遲疑了一下,居然沒人及時上前。

他本人看起來卻十分淡定,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其他人的視線。沒有人迎接他,他就拖著箱子直接進了校園,找到了醫學院的報到點。現在特立獨行的人多,他這麼淡定,倒讓圍觀的人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於是各自收回視線。

辦完了手續,有學長領著他們前往宿舍。

到了這裡任澤霖才發現,自己沒有準備被褥。他當時搬出來太急,隻帶了一個箱子,彆的東西都直接處理掉了。

見他什麼都沒有,學長又熱心地給他推薦了學校裡的二手平台,不管是課本還是日用品都可以在這裡買到,物美價廉。這樣就不用交書費,可以省下一大筆錢。

雖然這學校裡大部分人都比自己光鮮亮麗,但任澤霖看他們對於省錢的竅門如此清楚,也不由鬆了一口氣,覺得校園環境比自己想的更寬容一些。

買了被褥、洗臉盆、熱水壺和各種日用品,雖然很多是二手貨,但任澤霖的存款還是全部花光。

好在貸款已經下來了,書費如果能省下一筆的話,短時間內就不用擔心吃不上飯。

這天晚上,任澤霖躺在宿舍的床上,思緒萬千。一時想到以後的生活,多少有些振奮,一時回想從前,又忍不住心情低落。尤其是想到奶奶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就要苦儘甘來,卻根本沒有享受到,心下便越發酸澀。

學校的軍訓是在本校進行的,以班級為單位。秋季雨水多,下雨無法訓練的時候,輔導員也會組織學生們到教學樓那邊去開會,做一些室內活動。一方麵是怕學生還不熟悉環境就往外跑,另一方麵也是讓大家儘快熟悉起來。

相較於中學,大學明顯要自由很多,大部分人也不會多管彆人的閒事。同學們都已經成年了,像欺負同學或者校園暴力之類,都變少了很多。

但總有那麼一些人,閒極無聊,就會傳些閒話、做些閒事。

任澤霖來的時候帶的那個箱子,很多人都看到了,經這些人一傳播,現在全班已經沒人不知道。

知道他條件困難,這些人就格外關注他的衣食住行。他身上的舊衣服要議論,他的襪子破了個洞要議論,他每天早餐買一碗粥一份小鹹菜,小鹹菜還要打包帶回宿舍中午就饅頭,他們也要議論。好像他無論做什麼,都帶著點兒詼諧的意思似的。

任澤霖自己並不在意,小學和中學時代,他所承受的可要比這更嚴重多了。

以前他的同學都知道他家裡是收廢品的,見了他總忍不住捂鼻子。其實任澤霖的衣服雖然舊,但洗得很乾淨,是沒什麼味道的,可是心理作用之下,沒有也有了。

他們拒絕跟他做同桌,拒絕帶他參加一切私下活動,就連春遊之類的班級活動,也不許他參加。

所以任澤霖總是孤零零地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最靠近垃圾桶的位置。因為沒錢,也正好不去參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活動。除此之外,還要忍受許多的閒言碎語——小孩子不懂事,說的話都是跟大人學的,字字紮心。

這些他都忍耐過來了,現在的議論,不過是小兒科。

他不在意,卻有人主動替他打抱不平。

這天又下起了雨,學生們被叫到教室去上軍事理論課,但老師臨時有事沒來,就讓他們自習。

此時都還沒開始上課,自然不會有人帶課本過來。何況剛剛經曆過地獄高三,大家進了大學,迫不及待地享受自由的空氣,哪裡有心思放在學習上?所以隻能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些閒話。⊥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任澤霖倒是在學習,他已經買了二手的課本,閒著沒事就打算先看一看都要學些什麼。

因為沉迷學習,他倒也沒有注意到許多同學嘴裡八卦的對象是他。直到一位女同學聽不下去,拍案而起,“夠了,你們這樣議論一位同學的私事,不覺得臉紅嗎?”

這一下驚動了所有人,全班同學都朝這裡看了過來。

女生卻無所畏懼,盯著那幾個說得最凶的男生,“都說我們女生八卦,你們男生八卦起來,嘴臉才是真的難看。任同學不偷不搶、安分守己,有什麼地方招惹你們了?貧窮隻是他的出身,卻並不影響他的美德。相較之下,你們這種議論他人隱私的做法,更讓人瞧不起!”

男生們噤若寒蟬。

其實他們也隻是想在女同學麵前表現一番,剛開學大家互相不了解,但任澤霖的情況卻一目了然。他們自覺說的都是實話,也就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

這時被班裡最漂亮最有人氣的女生指著鼻子罵,都尷尬地低下了頭。

蕭宜珍卻並沒有就此打住,而是繼續道,“依我看,你們無非就是嫉妒任同學長得比你們好看,成績也比你們好,嫉妒心發作罷了。有這種閒心,不如多提升一下自己,相貌是爹媽給的改不了,至少還能提升人品和氣質。否則就算任澤霖遭人厭棄,也輪不到你們!”

“任澤霖!”蕭宜珍又轉頭看向他,叫他的名字。

任澤霖捏著課本的手指緊繃得泛白,抬頭朝她看了過來。

蕭宜珍卻隻笑了笑,“你的衣服雖然舊,但洗得很乾淨,可見個人衛生方麵很看重。要不要去理個發?你長得這麼好看,就應該露出來給彆人看,現在頭發遮住眉眼看不清,可惜了。”

女生們也都跟著起哄,攛掇他去理發。身邊有個好看的人,就算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看著也高興啊。

任澤霖抿了抿唇,低聲道,“我沒錢理發。”

“我們可以給你眾籌!”不知是哪個女生喊了一聲,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

蕭宜珍卻搖了搖頭,“不用眾籌,其實我學過一點,雖然不算精通,不過你們男生的發型也不複雜,我來幫你理發,你看行不行?”

“當然行!”不等任澤霖說話,就有人替他答應。

於是等一節課結束,大半個班級的同學都簇擁著任澤霖一起去了女生宿舍。

蕭宜珍將理發的工具取出來,拿了一條凳子給任澤霖坐在女生宿舍外的空地上,就開始動手。另一個女生索性把寢室裡剛買,還沒掛到牆上的半身鏡拿了過來,手捧著站在任澤霖麵前,讓他和蕭宜珍能及時觀察對比。

這麼大的動靜,引得不少進出的人也停住腳步,過來圍觀。聽說是一個女生現場理發,還有人想湊熱鬨呢。

如蕭宜珍自己所說,她的手藝一般般,也就是依樣畫葫蘆地把任澤霖的頭發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