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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呈上來的折子都會儘力寫得好看一些。

然而,今天的這些折子,幾乎每一份的字都如同顫唞的小蝌蚪,不曾缺胳膊少腿,卻總有那麼幾筆顫顫巍巍,比剛練字的孩童好不到哪裡去。

“四弟的字都比這好看。”太子其實很想用六弟來做比喻,可惜胤祚至今都隻認字不寫字,他無法昧著良心來做比喻。

康熙又是一頓笑,眼淚都差點笑出來。

人都說當皇帝那是萬萬人之上,想做什麼吩咐一聲就好,哪裡知道當皇帝做一個決定還得受到諸多大臣的製約?

就如他想修個堤壩,戶部不給錢,工部說太難,這邊不同意,那邊拖一拖,很多事情就這麼拖著拖著幾個月過去了。

難得有正大光明看這些大臣笑話的機會,康熙不禁大讚一句:“胤祚乾得好!”

太子無奈地看著汗阿瑪,您倒是當著六弟的麵誇呀,背後誇再多六弟也不知道。

想到正事,無奈的神色一收,“汗阿瑪,此次鋼筋混凝土堤壩可能建?”

康熙的笑容頓時消失,轉頭見太子麵上有著些許愁容,“朕也不知。”

他說:“效果誰都看得到,但……太貴了。”

有好東西可用,但沒錢是最致命的弱點。

如果再等上幾年,等胤祚做的那些紡紗機、飛梭、化肥等在整個大清蔓延開來,國庫收上來的稅多了幾成,到那時或許會容易一些。

可如今農作物剛剛種下一批,還遠不到收成的時候,目前國庫所有都是去年的稅收,戶部大臣們心中沒底,不敢支出太多,以免天災人禍時還得有大筆支出。

正因為康熙明白,這才覺得麻煩。

太子也是心中沒底,想問問康熙得了心安,可惜康熙自己也心中不安。

父子倆想想胤祚在皇莊的這麼多辛苦日子,再想想鋼筋混凝土那麼好的東西不能用到長江黃河常常泛濫之處,就覺得心疼。

不出他們所料,戶部沒那麼輕易鬆口。

主要是用鋼筋混凝土建堤壩的成本實在太高。

偏偏他們在皇莊看到過混凝土路麵是怎麼建的,知道建起來並不容易,建好以後也很堅固,但到底用錘子錘堤壩和洪水衝垮堤壩的力度不一樣,他們還是有一定疑慮。

這件事就被拿到朝堂之上討論,天天說,天天說,連說半個月都還沒說出個屁來。

消息傳到皇莊的時候,胤祚蹲坐在那麵鋼筋混凝土牆壁前發呆。

小小的四歲奶娃蹲坐成一個小團子,雙手托腮,一臉深沉,和麵前高大的牆壁形成強烈對比,更襯得他整個人越發小隻。

張英和李光地本在外麵看混凝土路麵,聽說六阿哥在麵壁思過,匆匆趕來,沒想到這一位還真的在麵壁。

兩人放輕腳步,去問一旁無聲陪伴著胤祚的張廷玉:“怎麼回事?”

張廷玉輕聲道:“六阿哥聽說朝廷不肯撥款修建,就一直這樣了。”

張英和李光地在朝中任職多年,知道每一回國庫有大筆支出都得討論上許久,可他們知道歸知道,心理上還是不太認同的。

長江黃河每年泛濫之時,會衝垮無數房屋和良田,受災麵積甚廣,無數百姓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流離失所。

他們沒有辦法治理這兩條河,也隻能每日責罵自己無能,可在有辦法擋住洪水卻因朝廷爭論拖延之時,隻覺無奈。

一瞬間,兩位朝廷重臣仿佛霜打的茄子般,也跟著蹲坐在胤祚身邊,一左一右。

等索額圖和納蘭明珠聽說時趕過來,這裡已經蹲坐了大大小小好幾個團子。

索額圖還想回到朝堂之上,覺得這是個獻殷勤的好機會,趕緊問胤祚:“六阿哥可需要奴才做些什麼?”

胤祚微怔,“你有主意?”

索額圖正要說話,納蘭明珠趕忙阻止:“你彆亂摻和,給六阿哥添亂。”

“我怎麼就添亂了?”索額圖不服,他本打算聽胤祚的去做,納蘭明珠這麼一摻和,他反倒覺得自己得做出點成績來。

“往年都是黃河泛濫,民不聊生之際撥款賑災,如今沒到那個時間,戶部自然不同意這麼大筆的支出。說得難聽些,萬一堤壩建了,又被衝垮了,這筆賬找誰算?”

胤祚聽懂了:“也就是說隻要有人願意為這件事擔責任,就可以建了是嗎?”

一聽他這麼說,幾個大臣就有不好的預感,熟悉他的張廷玉已經歎完了氣。

胤祚咻一下站了起來,卻因長時間蹲坐雙腿麻木,整個人踉蹌一下,被張廷玉扶住才沒摔倒。

可他半分不在意,雙眼發亮:“那如果我願意擔責,願意出錢,解決掉他們的疑慮和擔憂,是不是就可以建堤壩了?”

幾個大臣:“……”

多年朝堂生涯,宦海沉浮,讓他們下意識選擇明哲保身,可就是有這麼個人,不顧一切地為大清百姓謀福祉。

令他們覺得愧對身上這件官服,令他們難以直視那雙真摯的眼睛。

一片沉默之中,張廷玉道:“可以。”

“哈!”胤祚笑了,“那我這就……”

索額圖:“等等!”

納蘭明珠:“六阿哥且慢!”

張英:“此時還得斟酌斟酌。”

李光地:“六阿哥切勿操之過急!”

四位大臣又拖又拉地把胤祚壓住,又讓人把其他大臣叫過來,一群人集思廣益,深夜圍讀,就想找個更好的法子把胤祚摘出來。

可哪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總得有人為鋼筋混凝土堤壩做擔保。

而作為研究者和皇子阿哥,胤祚的身份最為合適。

一日清晨,四歲的六阿哥上了朝。

在康熙和所有大臣複雜的目光下,胤祚結結實實行了個大禮。

“兒臣愛新覺羅·胤祚,願為鋼筋混凝土堤壩做保,不求國庫一分一毫,隻願為大清鑄造幾十年不壞的防洪堤壩,造福長江黃河兩岸的百姓,懇請諸位助我一臂之力!”

你們不是擔心鋼筋混凝土堤壩不行嗎?

責任由我來擔。

你們不是擔心鋼筋混凝土堤壩造價太高,國庫支撐不住嗎?

所有支出由我來擔。

胤祚就不信所有的不利因素全部由他擔下,這群人還不願意?

真到那個時候,那就彆怪他對這群大臣下手。

朝堂一片寂靜,年近半百的大臣們看著跪在地上的四歲孩童,竟說不出半個字。

而坐在龍椅上方的康熙,心臟直跳。

既為自己有這麼個兒子高興自豪,又為臭小子都不事先跟他打個招呼,就這麼一力承擔而感到氣憤。

與此同時,有人將一麵長五米,高兩米,厚三米的鋼筋混凝土牆立在城外。

牆的左右分彆站著兩個年幼的孩童,身邊還有幾個孩子敲鑼打鼓,吸引所有進城出城百姓們的注意力。

“咚——”

鐵蛋:“各位鄉親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都來看看當今聖上第六子為長江黃河兩域百姓,花費半年時日做出來的新堤壩啊。”

“叮叮——”

“嗆嗆——”

敲鑼打鼓的動靜和“當今聖上”“長江黃河”等字眼,吸引了不少進城出城不怎麼著急的百姓。

鐵蛋繼續道:“各位應該聽說,前些日子當今聖上和朝中大臣紛紛趕往城外皇莊?那便是趕去看六阿哥做出來的新堤壩。”

“各位請看!這上麵還有許多碎裂的痕跡,都是當日朝中大臣們用這麼大的錘子出來的,那些大臣敲得手腳發軟,也沒將它敲碎。諸位要是不信,都可上來試一試。”

百姓之中雖有人對六阿哥有些好感,但也不敢平白冒出頭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時,混在人群之中的托就來了。

“俺來試試!”身高一米九幾好似一頭熊的粗壯漢子擼著袖子出列。

袖子一捋起來,露出他比旁人大腿還要粗的胳膊,掄起旁邊準備好的錘子就砸。

“咚——”沉悶的敲牆聲一記又一記地響起,牆壁始終不見碎裂。

圍觀的百姓中又有人出列,一個接著一個,慢慢的,前來看熱鬨的百姓越來越多。

見時候差不多了,柱子就道:“六阿哥好不容易研究出新堤壩,可是新堤壩造價太高,戶部不肯撥款,六阿哥實在不忍兩域百姓遭難,於今日上朝懇請聖上能允許他自己出錢建。”

群眾嘩然。

他們不知道新堤壩究竟有多貴,可也知道國庫總比一個人要厲害一些。

“我倆這仆人之子的卑賤身份,蒙六阿哥看重,當了伴讀,實在不忍六阿哥殫精竭慮,還請諸位伸出援手……”

這話一聽就是要錢,百姓中已有人悄悄後退。

柱子接著道:“還請諸位給在長江黃河兩域的親戚寫封信,傳句口訊也好,等到六阿哥譴人去建造新堤壩時,還請各位鄉親萬萬彆為難他們,堤壩早一日建好,就能早一日護一方百姓,更能早一日去往其他地方建堤壩。”

百姓們:???

竟然不是要他們捧個錢場嗎?也不要他們捐個錢?

一連三日,鐵蛋和柱子等人都在鋼筋混凝土牆麵邊,向各位路過的鄉親們懇求送封信、傳口訊。

有好事者問他們,既然是奴仆之子,又怎麼會成為阿哥的伴讀?

鐵蛋和柱子的回答截然不同。

鐵蛋說:“六阿哥看我騎豬而來,問我家裡怎麼養豬,得知家家戶戶養豬困難,研究好些日子,我們家的豬肥肥胖胖,遠近馳名嘞!”

柱子說:“六阿哥說他已有官宦人家出身的伴讀,總得找幾個貧農家庭出身的伴讀,這才能夠知道普通百姓家最缺什麼。”

許多百姓最初隻是湊個熱鬨,聽著聽著覺得這個六阿哥挺有意思,又有人尋著消息前往皇莊外麵的大路,去看那早早建好的水泥路和正在乾硬的混凝土路。

慢慢的,有人將信將疑地往親戚家傳信。

最初是覺得如果真的有人去建堤壩,那邊肯定需要很多人乾活,早一日知道,也好早一日謀個活計。

後來見放在城外的那堵牆,天天有人敲,天天敲不碎,漸漸的就有了點信心。

再有人往親戚家傳訊,更多的就是說這堵牆怎麼怎麼樣,要是六阿哥能夠早點派人過去建堤壩就好了。

京城百姓們議論紛紛氣氛熱烈的同時,胤祚正在禦書房挨訓。

朝堂一出,民間一出,可把朝中大臣們給得罪得狠了,尤其是戶部和工部。

據說有不少讀書人寫文章誇他們,明褒實貶,罵他們拿著朝廷給的俸祿,年過半百,還不如一個四歲孩童。

朝廷有錢養那群蛀蟲,還不如皇帝多生幾個像六阿哥那樣的兒子。

聽到這話,康熙都給氣笑了。

往常許多人都說百姓愚昧無知,人雲亦雲,他這會兒倒是覺得都一個個的挺聰明,雙眼雪亮,知道他的兒子比那群大臣好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