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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滿月 江亭 4315 字 6個月前

了時間感。他不確定自己到底站了多久,也沒有刻意去在意時間。一開始腳還酸疼,後來變成了麻,像有無數小針紮在骨頭裡,等麻勁兒過了他就感覺不到自己的腳了。

他本來兩腿站直,過一會兒就變成了右腿支著,左腿斜岔開來站,再到後來他整段腰部都挨在了操作台上,為了給左腿省力,他半條左臂撐在操作台邊緣,把操作台當成了拄拐器,身體的重心全部壓在了腰和右腿。

歌賽看他越來越“沒有站樣”,等外源基因的插入工作差不多了就讓他先出去坐,林克接手治療的下半段。

滿月很不好意思地由著助理扶著出了操作間,把隔離服脫了之後才發現,左腳已經腫得比桃子都大,腳踝發紫,早已經失去作用的膏藥不僅對消腫祛瘀沒有任何幫助,還把皮膚給貼壞了,失去呼吸渠道的皮膚變得皺巴巴的,像層壞死的假皮耷拉著。

治療的時間也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預計,他光是在操作台前就站了四個小時,難怪腳會腫成這樣。

兩個小時後,歌賽才從裡麵走出來。

滿月一聽到開門聲,就從位置上站起來,隻見歌賽滿臉疲倦:“等吧,看人能不能醒來。

漫長的等待是最焦心的。

可是他們能做的,也隻有等。

歌賽身體本來就不好,做了一場大治療術,累得在輪椅上就睡著了。林克幫滿月重新處理了腳傷——這地方雖然簡陋,但要什麼東西都有,皮婭很快提供了冰敷袋和傷藥,還給滿月找了一雙新的拖鞋。

滿月也又餓又倦,他一天沒有吃任何一點東西了,從上午被綁架到現在已經超過16個小時,胃餓得毫無知覺。皮婭本來想邀請他們上樓去賭場的餐廳吃,但幾隻天鵝對於賭場沒有任何興趣,於是晚餐也隻能擺在在地下倉房裡。結果食物剛送到,戚均的飛機就到了,載著艾琳、戚崇衍的兩個妹妹和兩個弟弟。

戚均遍體鱗傷,他基本上是從飛機上滾下來的。除了早上追車時腿上中的一槍,他的肩膀、肋下多處骨折,腦袋上還有一處恐怖的外傷,把半邊頭發燎出一條粗長的燒橫,頭皮焦黑發爛,混合著血肉,靠近就是一股濃烈的臭味。

於是滿月和林克兩隻可憐的天鵝不得不放棄吃飯,給他緊急處理傷口。由於病床不夠,戚崇衍隻能一直躺在治療艙裡,接他用的病床給了戚均。來不及等人去找麻醉設備,滿月勉強從賭城門口抓著一隻氣球過來,一邊捏氣球一邊上的麻醉,他懷疑即使是三百年前,人類都已經很少用這種古老的方式上麻醉了。

頭上外傷要縫針,線都還沒剪乾淨,助理就進來打斷:“戚先生醒了!”

滿月手上的剪刀哢嚓一聲把線頭剪斷,站起來就跟著助理往治療艙走。

戚崇衍醒得晚了。這時候離治療結束已經超過80分鐘,他本來應該在半個小時內醒的。

倉房裡潮濕、陰冷,吊頂燈線路接觸不良使光線劈啪閃爍。忽明忽暗間,治療艙被裹在一團孤獨的柔和的藍光裡。冷光又把倉房的四壁照得更加粗陋。心電圖儀拖長緩慢的叫聲讓滿月眉心一皺,眼睛的餘光瞥見儀表上的數字——心跳隻有50不到。

但到了艙前他已經露出笑容,麵對戚崇衍:“感覺怎麼樣?”

戚崇衍看起來是筋疲力儘的,但神誌很清醒,他還沒張口,先對著他的小天鵝笑了。仿佛僅僅是看到他,就是一件多麼美好而幸福的事情。

滿月鼻頭一酸,忍住眼眶的熱意握住了他的手:“沒事了,你醒過來了,就會好的。”

戚崇衍點點頭,他張了張口:“我們……在哪?”

他聲音太低弱了,滿月必須貼近他的臉側才能聽到他在說什麼。

“我們在……”滿月不想告訴他外頭的事情,怕他又要操心:“嗯……我們在濁水,這是備用的治療室……樓上著火了,好像是有實驗員操作不當,所以隻好先找了備用的治療室。抱歉,我知道這裡的條件沒有那麼好……火已經撲滅了,沒事了,一會兒我們就把你轉回病房裡……”

戚崇衍仿佛是信了:“嚇到……你了,對不起。”

他在為李孚綁架滿月的事情道歉。

滿月搖頭:“我沒事。我很好。腳也沒事。他們沒有傷害我。艾琳也沒有。”

“珂賽特……”戚崇衍還是擔心那個無辜的孩子。

“珂賽特已經救下了,她現在和艾琳在一起了,他們都在外麵等你,還有你的妹妹和弟弟們。你想見見他們嗎?”滿月說。

戚崇衍搖了一下頭,他太累了,不想見那麼多的人。

“幫我帶幾句話。”他說。

滿月沒聽清楚:“什麼?”-土皇的萄子-

戚崇衍垂著眼睫,像是快要睡著:“戚家……戚家的後輩裡沒有能繼承家業的人,讓舅舅……讓他們選有能力的博士或者專家上來,不要……不要用人唯親。”他說得很艱難,但還算順暢:“我的所有設計版權都免費開放。錢已經存了信托,崇新他們可以每個月按數領,不要養成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要節儉。珂賽特要念書,治自閉症的醫藥費也從信托裡麵拿。”

他在交代後事,滿月突然頓悟,戚崇衍這次的醒來恐怕就是人類說的“回光返照”。

“戚家......戚家不會永遠屹立不倒,”戚崇衍兩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嘴唇一張一合,已經是出多進少:“如果這個家沒有了,自己要有能養活自己的本事。生存立世,隻要能自給自足就好,可以潦倒、貧困,但是不能自輕自賤。”

他能猜到外麵的情況,能預感到家族衰落的未來,他不會真的以為這裡是一間備用的治療室。

滿月聽不下去了:“彆說這樣的話……”

戚崇衍毫不在意地笑,目光落在滿月身上。

他是想好好再看看他的。

他終究是舍不得。舍不得就這麼離開了。

“你,”他想抬起手碰一下他,發自內心地讚每:“你今天真美,滿月。”

滿月看到他瞳孔在擴大,神已經在散了:“你堅持住,聽我說……”

他想去叫助理,叫人進來急救,被戚崇衍拉住了。

“滿月。”戚崇衍急切地張口:“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滿月被他握住的手發緊,“我知道。戚崇衍……”

“我……”戚崇衍看不清楚他了。

他不能說出來。他的小天鵝不喜歡有追求者,也不喜歡有感情上的負擔。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帶著這個秘密走進墳墓裡。

我愛你。他想。

滿月的眼淚落下來。他看著戚崇衍閉上眼睛。

心電圖儀上的數字瘋狂地往下降。

36——22——15——0——

助理跌跌撞撞地跑去拿除顫儀。電極板插上了電遞過來,滿月兩隻眼眶裡裝著眼淚,咬牙就往戚崇衍的%e8%83%b8口壓下去。戚崇衍的身體從床上猛地彈起來,落在艙體內激起沉悶的聲響。有眼淚掉在戚崇衍的臉上,和他自己的眼淚混合在一起,順著眼角流進發鬢。

滿月舉著電極板,再壓,他覺得這兩塊東西特彆重。視線已經花了,他臉上很濕,嘴巴裡全是苦味,手隻是機械地把兩塊電極板往戚崇衍的%e8%83%b8口上按。

但戚崇衍還是不張開眼睛。

助理看不下去了,從他手裡把電極板拿過來:“好了,滿月,好了。”

滿月的眼淚掉得更凶。他固執地站在原地。

助理想讓把他從治療艙旁邊帶開,他晃了晃身體,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第45章 我也愛你

光明從飛機上下來,疾步走向男人。他的大衣衣角和圍巾被風吹得翻飛。

“他在哪裡?”他問。

麥金利·獅巴勾著唇角:“我們三十年沒見麵,這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光明這才正眼看他:“滿月,在哪裡?”

麥金利知道這時候不能勉強他,轉身為他帶路:“你的小天鵝愛上了一個人類,隻可惜戚崇衍的命不夠硬,滿月寶寶恐怕要為他守寡了。”

光明抿著唇。走在後麵,他凝視著麥金利斑白的頭發。

他們下樓進了麥金利的辦公室,滿月睡在靠窗的長沙發上,黑發垂在臉頰兩邊,使顴骨到腮邊的陰影越發地深重。在睡夢裡,他不安地把自己蜷縮起來,臉的一半都躲進毛毯裡,隻露出哭得微腫發紅的一雙眼睛,睫毛隨著呼吸不時掙動。

光明脫下大衣給他蓋在身上。聞到了熟悉的長輩的味道後,小天鵝的五官終於鬆了鬆。

麥金利從後麵遞上來一杯威士忌:“暈過去一會兒,醒了,喝了碗湯又睡了。我說你會過來,等睡醒了就能見到你了,他也不哭鬨,乖乖地就睡了。”

光明本來想拒絕那杯酒的,神使鬼差的,他的手接過了杯子。他說:“謝謝。”

這個謝謝包括酒以外的所有事情。

麥金利對他微笑了一下:“戚崇衍的遺體還放在地下的倉房裡,這個天氣冷,應該不至於馬上腐爛。歌賽和林克我也安排了房間休息。不過你們最好儘快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光明皺眉:“真的死了?”

“聽說是為了救滿月,耽誤了治療。”

“難怪哭得那麼厲害。”

麥金利轉著手裡的水晶杯,他仰頭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飲而儘,走到光明身邊給自己續杯。他和光明並排站著,倒酒低頭的時候,他說:“他不應該來大陸。你當初不應該讓他來。”

“我不可能保護他一輩子。有些事情,他不經曆不會明白。”光明回答。

麥金利覺得他沒有變:“你不怕他最後會和歌賽一樣?或者和你一樣?”

光明偏過頭看他一眼,但這個眼神很平靜。

“你老了,光明。”麥金利在他身邊坐下,他握著酒杯的手指冷冷的,貼著光明的手背。

光明低頭喝了一口酒:“你也一樣。”

麥金利低笑。酒杯裡冰塊撞擊著杯壁的聲音混合著他的笑。

滿月睡得很沉。

他太累了,連續的奔波、戰鬥、工作,再加上沒有吃飯,身體終於還是吃不消了。他能感受到光明的靠近,他知道光明在,一顆心總算安定下來,總算能好好地睡一覺。

醒來的時候光明還坐在床頭,微笑著看他:“好一點了嗎?”

他眨眨眼睛,確定真的是光明,爬起來撲到光明懷裡。

光明順勢將他摟住,輕輕拍撫他的背:“好了,沒事了,我來了。”

滿月用臉頰親昵地磨蹭他的肩膀。他的頭發不斷地拉長、伸展,將他們倆包裹住。

“聽我說,滿月,我知道這是一個難熬的時刻,相信我,我經曆過同樣的、甚至可以說是更深切的痛苦。它耗費了我很多年的時間去消化。”光明柔和地說:“這是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難以避免的。壞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