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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滿月 江亭 4284 字 6個月前

上次直接激得戚崇衍動手,這次戚崇衍不覺得他還能更失禮。

“你不想看心理醫生,是當真覺得自己不需要,還是你並不想讓自己好起來?”

“你以為我沒有看過心理醫生?”

“他們都沒能幫上忙嗎?”

“嗯,而且我已經熟悉他們的那套技巧。”

滿月一針見血:“是心理醫生的辦法沒有效果?還是你不希望他的辦法有效果?”

戚崇衍聽懂了他的暗示,但佯裝不知:“謝謝你,滿月,但我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對話陷入了僵局。

滿月見過不少抗拒心理醫生的患者,有的人從思想上就不認同精神疾病這種概念,他們把精神疾病等同於“脆弱”、“敏[gǎn]”、“矯情”;有的人則認為精神疾病不需要治療(也可能是因為心理谘詢費用比較高並非所有人都能承擔);還有很大一部分人,他們可能接受過心理治療,但效果不佳,從而懷疑心理醫生,或者壓根不認為自己能好起來,又或者像戚崇衍,不希望自己好起來。

心理治療和物理治療是完全兩個領域。要達到好的心理治療效果,首先要患者本人希望自己的心理問題能夠得到妥善的治療。換言之,他是向往心理健康的狀態的。如果患者都不想好起來,那麼即使是神醫在世,也不可能治得好這個病人。

無論如何,要給戚崇衍請心理醫生,首先必須征得本人同意。如果他本人不樂意,滿月不能勉強。

戚崇衍已經在轉移話題對象:“你的恐懼症,有看心理醫生嗎?”

滿月不介意分享自己的治療經曆:“我從記事起就看心理醫生。”

“這麼多年都沒治好?”

“我天生還有一些高功能自閉症,現在通過治療已經好多了。”

“確實看不太出來。”

“所以堅持心理治療是有效果的,這個周期會很長,但是一定會有效果。”

戚崇衍喜歡他努力說服自己的樣子:“怎麼治?”

“我們有一個醫護人員的心理互助會,有同樣心理問題的醫護可以結成互助小組或者夥伴,進行心理疏導。”滿月介紹。

戚崇衍點點頭:“所以還有很多跟你一樣的恐懼症?”

滿月提到這裡有點泄氣,兩邊腮幫子還被南瓜餡餅塞著就咕嚕咕嚕地說起來:“本來我有個不錯的互助夥伴。但是上周我還被他邀請晚餐約會了。我覺得很可惜,他各方麵都很優秀,結果就是我必須請心理醫生換掉他,因為這肯定會影響到接下來的互助活動。誰能知道我這整個星期都提心吊膽的,怕碰到他,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他被換掉。我覺得他肯定傷心了,可是我不得不這麼做……”

戚崇衍覺得他這樣子很可愛,低笑:“以你的能力和容貌,想必很難有一份單純安靜的生活。”

“是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有時候我真的很困擾。”滿月歎氣。

“追求者很多?會纏著你不放?”

“纏著的倒是不多。他們會通過各種渠道送禮,有時候你不知道好不好收這些禮物,有的並不是貴重東西,但看得出來很用心,而且他們並非明確有求於你。收了吧,後患無窮。不收吧,好像顯得不近人情。還有時候他們可能會是你身邊得力的人或者親近的人,就更難拒絕得比較體麵……”

“我能理解。”戚崇衍不動聲色地說。

滿月就覺得他是真的能夠理解,畢竟戚崇衍長相英俊,又年輕貴重,追求者必然多如牛毛。

戚崇衍挑眉:“我能加入嗎?”

滿月一怔:“什麼?”

“心理互助會。”

“可是……這是隻限於療養院的醫護的活動。”

“我們可以做互助夥伴。”戚崇衍提議:“你需要一個新的夥伴,我需要心理輔導。這樣你既不用重新找夥伴,我也可以得到一些幫助。我從來沒有參加過互助會,說不定換個形式,我更能接受。你覺得怎麼樣?”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滿月考慮了一下:“我要問一下光明。因為這個活動是他負責的。”

戚崇衍露出完美的微笑:“當然。如果你還覺得向你的前夥伴解釋有困擾,你也可以把我搬出來。你就說,是我強行要求你成為我的夥伴的,而你不能得罪我,因為我現在是療養院最重要的客戶。我不介意你這麼說。”

滿月都有點愧疚:“沒必要對你的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

“就這麼決定了。”戚少爺一錘定音。

“你要和戚崇衍做互助夥伴?”光明甚至有點驚訝:“你們說了什麼?”

滿月誠實地把他們的對話簡單敘述了一遍:“我覺得或許可以試一試。但是如果你覺得這樣對其他的醫護或者病人不公平,我也能理解,我們不能因為他是戚崇衍就打破規矩,這應該是為醫護們提供的一個活動,不應該有其他人加入。”

光明認為問題不止是做個互助夥伴這麼簡單。他驚訝於一向不愛交際的自家院長竟然能同意一個認識隻有一周的人做互助夥伴,而且這個人一周裡麵的前三天基本都處於昏迷狀態。

他覺得有必要搞清楚怎麼回事:“滿月,你和戚崇衍好像已經很熟悉了,是嗎?”

滿月覺得這個形容不太恰當:“我們之間有一些共同點。他能理解我的一些感受。”

“那麼,我可以認為,你把這份‘理解’當作‘友誼’來對待,是嗎?”

“我願意做他的朋友。我覺得他也願意做我的朋友。”

光明歎了口氣。他撫摸著這個他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的發頂,露出擔憂的神色:“滿月,你要知道,有時候,‘理解’是一把非常有效的武器。人類會把‘理解’包裝成為‘友誼’、‘愛情’或者‘親情’,然而事實上並不是,它們可能相去甚遠。甚至,這份‘理解’都不一定是真實的。”

滿月聽懂了:“你覺得戚崇衍在欺騙我?”

“我不確定。但是我有所懷疑。”

“你認為他假裝理解我,好讓我們能變成朋友,實際上另有目的?”

光明意味深長地說:“你知道,假如他進入了互助會,對療養院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滿月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麼了:“你覺得他對療養院的安全是個威脅?”

“滿月,戚崇衍不是一個普通的病人,他是大陸最有權勢的家族的繼承者,除了機械師這個身份以外,他本身帶有一些政治成分在身上,說他是個政客都不為過。他代表的也不僅是他自己,還有他背後的戚家,以及整個人類族群。這樣一個人,他不可能對療養院過分信任,對任何人他都不會太信任,太親密。而且,我認為他已經對我們起了疑心了,從他詢問療養院的曆史就能看出來。”

“可……假如……假如他隻是單純地想換個心理輔導的形式呢?”

“你能保證嗎?你能確定他進入了療養院內部,不會給其他人帶來危險嗎?”

滿月的確沒有想到那麼多。他忘了自己不隻是戚崇衍的主治醫生,還是療養院的院長,必須對療養院的安全負責任。貿然把一個不知根知底的人帶入醫護人員內部,不啻一種非常莽撞的行為。

“抱歉,光明。是我考慮失當了。”他低下頭承認錯誤。

光明並不是要責怪他:“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滿月,你願意相信人良善的一麵,這很好。不要因此而自責,這是一種可貴的品質。”

滿月心裡一陣暖意:“我隻是想幫助他。我是醫生,這就是我的職責不是嗎?”

光明終究不忍心看到他失望:“或許我們可以變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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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院長!小心!

白天的時間越來越短,晚上來得越來越快。太陽往那不可見底的深海一樣的夜裡沉下去,再沉下去,被消化了,然後從黑色的嘴裡,吐出一截黯淡的骨頭,長得像一輪灰撲撲的月亮似的,還有些嚼碎的渣滓,散開來,就變成了星星。

滿月在心理互助室的門口碰到豆豆。豆豆並沒有表現出失落。

“我能理解你做的決定,不要緊,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他大方地說。

滿月鬆了一口氣:“謝謝你,豆豆。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還可以來找我。”

“光明已經為我安排了新的互助夥伴,我還是可以看從前的心理醫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倒是你,滿月,聽說你從這個星期開始就不參加互助會了,是嗎?”

“是的,我會退出醫護人員的互助會。不過,我會加入病人們的互助會。我和一位病人組成了互助夥伴,這是一項新的項目。”

“什麼項目?”

“光明認為,可以在病人們之間也建立同樣的互助會,給病人提綱心理疏導。”

“這是好事情呀!”

滿月微笑:“不過現在還在試驗階段,所以暫時隻在小範圍內進行活動。我會和病人一起體驗,如果活動的效果好,再進行擴大化。我們有很多病人其實也需要心理輔導,我也認為這是個很……人性化的項目。”

告彆前,豆豆做出了又一次邀請:“周末,我和幾個同事打算一起去野餐,這是我們定期的活動,會有五、六個人一起去,順便去看看天鵝們。你要……一起來嗎?”他怕滿月誤會,解釋道:“隻是大家一起曬曬太陽,放鬆放鬆而已,不要有負擔。”

滿月對集體活動沒有任何興趣:“還是算了。周末我喜歡一個人去釣蝦。”

“那好吧,如果你什麼時候想來參加的話,還可以隨時來找我。大家都很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活動。”

“我會考慮考慮的,謝謝你,豆豆。”

他們在互助室外分彆,滿月心裡想著今晚和戚崇衍的第一次心理輔導。

從互助室回到戚崇衍住的頂層高級套房,他必須經過住院部曲折蜿蜒的長廊,然後到達位置比較偏僻的直通頂層的特殊電梯。這時候還是晚飯時間,病人都在房間裡用餐,走廊上安靜、無人。被日光燈照得極淡的透明一樣的藍色的牆壁無限延伸,因為空蕩,更顯詭秘。

滿月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他穿的是療養院的室內鞋,軟膠底在地板上走動本來聲音就很輕微。他的影子緊緊跟著他,在牆壁上緩緩劃過。

明明一分鐘不到的路程,他突然沒來由的一陣心慌,緊接著左眼皮跳了一下。

這時,走廊儘頭的房間傳來女人慘烈的尖叫——

“啊啊啊啊——”

滿月暗道糟糕,提起步子就跑了過去。

騷亂聲此起彼伏地響起。有人從走廊儘頭的病房跑出來,順著拐角反方向一下子跑走了,有人高喊:“彆跑!”

第二個人的身影閃了出來,是個女人,披頭散發的樣子有點狼狽,跑動的姿勢看起來頗怪誕,兩條胳膊像是用不上力氣,在身體兩側無力地劃動,這樣一來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