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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句喪失理智就能說得清的。

幾日之後,公儀戾的呼吸慢慢消失了,心跳聲極其微弱。

不少人開始準備料理後事,想給這位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止戈逮著一個罵一個,罵著彆人自己卻先哭了,哭著說將軍沒死,將軍不會死的。

其實他說的話自己都不相信。

也沒人相信。

但公儀戾竟真的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那一天大漠上火燒雲燃成一片,如同戰場上拋不儘的頭顱灑不儘的血,夜間突然電閃雷鳴,暴雨如注,秋寒甚涼,漫天風雨暫時熄滅了人們心中的苦痛。

公儀戾吐了一口毒血,悠悠轉醒。

他記起了前世的一切。

——

“廢物!廢物!全都是廢物!”

東宮,公儀峻身著蟒袍,拿起杯子狠狠地砸在身邊伺候的太監頭上,白瓷碎了一地,尖銳的瓷片沾著血。

“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啊!”

“息怒?這點事都辦不好,讓本宮如何息怒?!”

公儀峻捏緊手中的茶杯,臉色陰沉:“他如今還沒回京,本宮就已經無法安睡,要是活著回來了,這皇城還不得翻天?”

“聽說烽火城守衛森嚴,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刺客失手也是在所難免。”春浦穿著單薄的寢衣,狀若無骨般地往公儀峻懷裡一靠。

“等他回京了,動手的難度不就大大降低了麼?他久居塞外,在京城尚未培植勢力,怎麼鬥得過殿下?更何況……說到底不過是邊防大將,自然更適合領兵打仗,陛下不會沒有考量。”

公儀峻沉默片刻,伸手攬住了春浦的腰。

“這些年,你是愈發聰明了。”

春浦羞赧地笑了笑,長睫半垂,露出眼瞼上深紅的傷疤。

“今日蘇九公子來過。”

“蘇瑉?”公儀峻低頭%e5%90%bb他紅軟的唇,低聲道,“他來做什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他來為文公子求藥。”

公儀峻立刻停下了%e5%90%bb他的動作,皺眉問:“卿卿怎麼了?”

“說是染了怪病,昏迷不醒了好幾天,已經到了性命垂危的地步,前日好不容易才醒過來,結果嘔血不止,全身冰涼,不知是落下了什麼病根。”春浦一邊說,一邊輕輕拭淚。

公儀峻聽著,若有所思,臉上閃過一絲憐惜的神情,更多的卻是快意。

“那個破鞋來求什麼藥?你給他沒有?”

春浦垂淚道:“奴不知他說的是什麼藥,便讓他明日親自來找殿下。”

“做得好。”公儀峻輕輕地%e5%90%bb他的眼瞼,“卿卿這些年一帆風順,也該受點苦了。他若是像你這般聰明,早早地跟了本宮,本宮自然會將他養得珠圓玉潤,不讓他受這種折磨,可惜他太蠢了。”

“殿下……”

公儀峻掐住春浦的下頷,借著怒氣和快意,當著眾人的麵寵幸了春浦,這些年春浦在東宮榮寵不衰,雖沒有半點名分,可哪怕是太子妃見了他也得給三分薄麵,不為彆的,隻是因為他太會討公儀峻歡心了。

——

數日後,北境軍隊班師回朝。

三十年前派出去抵禦外敵的軍隊,將士們早已是陌生的麵孔,所經之路上萬民跪拜,熱淚盈眶,哪怕是皇帝禦駕出行也沒有這番陣仗。

南宮遇率隊於前,瓜果繁花拋擲而來,女眷們揮舞著手帕,男人們放聲豪歌,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來迎接這支不屈之師回京。

辛夷公主在,段尋在,止戈也在,而本該出現在南宮遇身邊的主帥此時卻不知所蹤。

人們大聲疾呼三皇子殿下的威名,卻很少有人記得三皇子的麵容,三年前不過遙遙幾麵,眾人都把南宮遇認成了公儀戾。

然而真正的公儀戾此刻卻躺在文卿床上,抱著這三年來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先生,前世默默注視了一輩子的文大人,久違地睡了一次好覺。

他在北境軍隊班師回朝之前便隻身趕回京城,誰也攔不住,馬蹄揚塵,和前世從南境趕往長安的瘋狂不相上下。

沒走多遠,便在近道上遇到了風塵仆仆的文濯蘭。

他全身傷口都裂開了,繃帶上浸滿了血,文濯蘭把他臭罵一頓,拿劍逼著他重新包紮了一下傷口,兩人才一同返回京城。

路途遙遠,馬蹄聲促,公儀戾重傷未愈,文濯蘭跋涉已久,抵達京城已經耗儘了他們的力氣,結果就要到府中了,公儀戾卻不敢進去。

雖然易了容,長時間駐足在偏門還是容易引人猜測,文濯蘭便一腳把人踢了進去,逼著他去見病骨支離的文卿。

文卿正喝完湯藥,聽見敲門聲,虛弱地說了聲進,結果門外卻沒有任何動靜。

“誰?”

文卿咳嗽兩聲,撐著身體看向門口,隱隱有些不耐。

“……是我。”

少年青澀的聲線如今已經變得低沉溫潤,帶著明顯的哭腔和不易被察覺的恍惚之感。

有些陌生。

卻又無比熟悉。

任何人都可能認不出這道聲音,唯獨文卿不會。在長達三年的噩夢裡,每個夜晚都有這道聲音傳來的哭泣,他好痛,這樣的煎熬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公子!!”

文卿從床邊摔落在地板上,由於太瘦,甚至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春陽幾乎被活活嚇暈,公儀戾聞聲連忙衝進來,抱起地板上形容枯槁的先生。

前世他碰都碰不到的人。

“阿昭……”

文卿抬手,指尖輕輕撫摸他哀喜交並的眉眼。

他的阿昭回來了。

他的阿昭長大了。

“先生身上怎麼這麼冷?是不是穿少了?是不是忘蓋被子了?是不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公儀戾小心翼翼地抱住他,那麼遠縱馬奔波回來,滿身是汗,文卿卻沒嫌棄,溫順地往他肩上靠。

“我有好好照顧自己,但還是生病了。”

母蠱反噬本來就不是他能控製的事,蘭心蠱又太毒太烈,能撿回一條命實屬走運。

“阿昭,我好想你……”

公儀戾一直強忍著淚意,這一刻卻突然崩潰了。他緊緊地抱著文卿,像抱住了自己失而複得的心。

他沒有像前世那樣失聲痛哭,而是沉默地掉著眼淚,淚水打濕了文卿瘦削的臉頰,落到文卿蒼白的薄唇上。

文卿抿了抿唇,用舌尖%e8%88%94去了唇上的淚,苦澀濕鹹的氣息輾轉在唇齒間,和口中未散的血腥味融在一起。

“阿昭這樣……我好難過。”

第32章 新歡

夜幕降臨, 京城裡張燈結彩,火樹銀花分外繁華,塞北將帥入宮受封, 崇明帝大饗將士, 班勞策勳,南宮家族赤膽忠心,守衛塞北疆土三十餘年, 加封鎮北侯, 榮享世代侯爵。

三皇子因傷耽擱,如今還在回京途中, 賞賜未定。

一夜之間,京城不少世家大族都有了新的打算。

三皇子戰功赫赫, 三年之內收複塞北六州, 淑皇貴妃執掌六宮, 地位超然, 太子雖賢德勤政,可這幾年卻未有突出的政績。

若是崇明帝表露出絲毫廢立之心,恐怕不少人會臨陣倒戈。

可惜局勢並不明朗。

當晚,蘇拙玉聽說文卿身體好了些,便馬不停蹄地從尚書府趕過來,提著幾包好不容易配成的藥材入府請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公儀戾長途跋涉太過勞累,抱著文卿的腿睡了一天, 此時剛醒, 戰場上反應神速的人到了文卿這裡好像突然變得異常遲緩, 腦袋蹭了蹭文卿的側腰, 一句話也不說, 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文卿正看著文書上新呈的戶部侍郎貪汙一案, 難免分心,左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他頭頂柔軟的墨發,問道:“阿昭有沒有給淑皇貴妃報過平安?”

“回程前寫過一封信,娘親應該已經收到了。”公儀戾牽住他清瘦的手,輕輕貼在自己臉頰上,“明日我得回宮一趟,我不在的時候,先生要記得好好喝藥,好好用膳,好好休息……”

“好了。”文卿蒼白地笑了笑,垂頭看向他,“我又不是小孩子,這些事情不用特地囑咐。”

在公儀戾睡著的時候,他曾無數次這樣低頭注視他。

像是要把這三年來缺失的情愫慢慢補上。

文卿善於識人,工於心計,身居高位,活了太久,見過太多,卻唯獨不懂那份青澀難耐的悸動和思念是什麼,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拷問自己的心,每天晚上從噩夢中驚醒之後,他都會問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公儀戾?

因為前世他不惜一切來救過自己?還是因為這一世他陪伴自己走過如此孤獨而痛苦的歲月?

他不知道。

他回答不了。

他隻是覺得有公儀戾在身邊,他很安心。

“公子,蘇九公子求見。”

門外傳來春陽的聲音,文卿放下手中的文書,正要讓蘇拙玉進來,卻突然想起自己榻上還有個大男人。

公儀戾察覺到他頭疼的情緒,不動聲色地往被子裡縮了縮,可他身形太過高大,被子隆起一團極為明顯,文卿也沒辦法,總不能趕他去床下。

“彆出聲。”文卿放下床邊的紗幔,輕聲叮囑他。

公儀戾藏在被窩裡,露出一雙眼睛,乖乖地眨了眨。

文卿垂眸注視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心跳突然有些快。

“晏清是身體不適嗎?若是實在不方便,那我明日再來。”

“咳咳……進來罷,尚書府離這兒太遠,省得你白跑一趟。”文卿靠在軟枕上,隔著隱隱約約的紗幔看向門口。

蘇拙玉進來,在桌上擱下藥材,邊說邊往屋內走:“聽說晏清身子好些了,明日隨我出去走走罷,聽說明日三皇子回京,不少人都已經提前在酒樓茶坊訂下席位,等著迎接三皇子呢。”

“咳咳咳……”

“拙玉,不必再往這邊走了,病氣太重,恐怕會過給你。”

蘇拙玉並不在乎:“我身體很好,沒關係的,前些日子我也來探望過你啊。”

他越走越近,公儀戾枕在他的腿上,本來很安靜的,不知道為什麼卻突然伸進寢衣衣擺,什麼也沒隔著,溫熱粗糲的掌心就這樣貼上了纖瘦的腰身。

“等等!”

蘇拙玉被他嚇了一大跳,沒敢再往前走了:“怎、怎麼了?”

文卿深呼吸幾次,按住公儀戾的手,忍著強烈的酸澀感:“沒什麼……拙玉,明日我去你府上登門拜訪,今日便請你先回去,我身體突然有些不適……抱歉。”

蘇拙玉有些擔心:“真的沒事嗎?還是去請郎中過來看看吧。”

“對了,我這次來正好給你帶了幾副藥,我先吩咐下人去煎著,等會兒你先喝一副,看有沒有效果。”

“不用請郎中,我休息片刻便好。”文卿尾音有些顫唞,“有勞你費心了,書案上是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