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1 / 1)

卿身上,寒氣刺骨。

“有沒有哪兒疼?”

公儀戾搖搖頭,軟聲撒嬌道:“先生,能再抱阿昭一下嗎?”

文卿怔了怔,旋即正色道:“君臣有彆,方才也是事發突然,微臣才不小心僭越了。殿下金枝玉葉,怎能向臣子撒嬌要抱呢?”

“……是嗎?”

公儀戾有些失望,亮晶晶的眼睛很快黯淡下去,眉心又蹙起來。

“殿下深居冷宮,有些禮節荒廢了也是情有可原。但今時不同往日,大皇子如今已有人龍之威,二皇子亦是野心勃勃,殿下若是還像幼童稚子一般撒嬌天真,以後如何和他們爭搶?”

公儀戾不解:“阿昭為何要和他們爭搶?”

“微臣不就是殿下搶來的嗎?”文卿目光沉沉地看著他,語氣嚴厲,“殿下不願搶,有些東西就注定隻能落入他人之手,屆時無論如何嗟悔痛恨都是徒勞,也再不會有下一次機會了。”

“……”

“殿下真的以為英嬪娘娘隻是想給殿下找個教書先生麼?殿下覺得英嬪娘娘為何選了臣?若非臣與殿下相當投緣,換作彆人,會在大皇子和殿下之間選擇殿下嗎?”

公儀戾傷心地望著他,唇角向下抿著,眼眶驀地溼潤了。

文卿有些不忍心,偏頭不再細看。

“阿昭會好好學的。”

他緊緊握住文卿的手,哽咽道:“先生,彆拋棄我。”

“殿下不負臣,臣便不負殿下,君臣之誼,窮達不改,生死不棄……微臣,一直都是這樣期盼的。”

“殿下,彆讓臣失望。”

——

三日後,一乘車馬自揚州入京。

暖轎裡坐的是綺玉樓第一花魁娘子,名揚天下的文濯蘭。

世人皆知文娘子一手琵琶引得世家公子自長安千裡迢迢趕至揚州,一擲千金隻為博美人一笑,卻不知她另一重身份,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巫蠱師。

帷帳隨風飄動,內層的輕紗遮掩住文濯蘭驚世的容貌,透過窗,她漫不經心地觀察著闊彆已久的長安。

“喵嗚……”

玄貓斂著澄黃的圓眸,懶懶地臥在美人懷裡。

一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一處宅院門口。那宅院推平了所有門檻,門前兩隻石獅鎮守,門槐高大,美人由侍衛扶著下了轎,確認了是書信上留的位置,便信步走了進去。

文卿才剛從文府脫身,新府院尚未好好打理,下人們忙裡忙外清掃落塵,文卿正缺些信得過的侍衛,便用了些攻心之計將文念恩撬過來了,連帶著他手下那些侍衛,一並守著新府。

“小姐,此為狀元府,未有名帖不得擅自入內。”

文念恩公事公辦地攔住人。

文濯蘭莞爾一笑,明%e5%aa%9a生姿,下一刻卻突然抬手出刀,刀尖淬毒,刀刃帶風,文念恩眉心一擰,拔劍相擋,卻不敵文濯蘭招招狠辣,鋒芒畢露。

“姑姑,彆再欺負念恩了,他怎麼可能是您的對手。”

文卿自行推著輪椅出來,春陽在後麵小跑著追上來,埋怨公子沒披鶴氅便出門了,風這樣大,雪地還還冷……如是雲雲。

“姑姑是在幫你考驗看家侍衛的本事怎樣,怎麼能算是欺負?”

文濯蘭循聲望去,卻看見輪椅上病弱蒼白的溫潤郎君。

十七年過去了,當時尚在繈褓的嬰兒如今已經長大成人,考取了功名,置辦了新宅,以後的日子本應當平步青雲高枕無憂才是,然而——

文濯蘭愕然:“晏清……你的腿怎麼了?”

文卿淡淡一笑:“廢了。”

“什麼?!”

“陳年舊事,沒有再談的必要了。姑姑遠道而來,家裡準備了些菜肴為姑姑接風洗塵,廂房安置在西廂這邊,先把行李放下罷。”

所謂的家,其實也沒有家的樣子。祠堂裡隻有他母親許晚凝一人的牌位,空落落的,如同她寂寞惘然的一生。偶爾一兩隻雪雀落在屋簷上,停留不久便飛走了,並不在這裡築巢。

一直到菜肴上齊,文濯蘭還是無法回過神來,文卿也不著急,安靜地等著她。直到她懷裡的玄貓突然跳下去,輕盈地邁著步子,停在輪椅邊,揚著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厚實的袍擺。

文卿垂眸看著貓,並沒有貿然去抱。

“烏雲,回來。”

文濯蘭低喝一聲,那玄貓便甩甩尾巴,輕輕一跳,跳回了她懷裡。

“晏清……這十七年裡,可曾有人欺負你?”

“若我說有,姑姑會替我出氣麼?”

“那是自然!”文濯蘭眉眼狠戾,咬牙道,“當年父親留下遺囑,讓我在你加冠之後現身,這些年姑姑在外闖蕩,想著文府畢竟是世家無論如何不會虧待嫡長子,才沒回來看望過你……”

她是文德雍的養女,七歲時部落衝突時被當時正在苗疆求醫的文德雍所救,養在身邊三年,後來文德雍客死他鄉,寄回給許晚凝的那封信裡,便提及了對她的安置和囑咐。

紫禁城龍盤虎踞,群狼環伺,不如揚州施展得開,許晚凝親自將文濯蘭送出去,連帶著金銀財帛、官府文書和幾個侍衛,護送著文府唯一的小姐離開這座巨大的鳥籠。

她以為嫂嫂和侄子在京城也過得很好。

可是這麼久了,為何不見嫂嫂的身影呢?

第11章 巫術

文濯蘭無法接受許晚凝早已亡故的消息,原地怔愣許久,兩行清淚如前世一般,難得失了態。

文卿將她引到祠堂,許氏之位孤零零地立在佛像旁,墨底生塵,白字泛灰,十七年光景,不過如是。

“嫂嫂明明身無頑疾……為何這般年輕就已香消玉殞?”

前世文濯蘭也這樣淚流滿麵地問過他。

重來一世,他還是回答不了。

“她送我離京的時候還說……以後要來揚州住,我連宅院都為她置辦好了,帷幔用的是她喜歡的蘇綢,園裡種滿了鶴望蘭……明明說好了。”

文卿歎息一聲:“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晏清……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害她?”

文卿前世也懷疑過,派人徹查當年許晚凝無故身死一事,卻因年代已遠,未曾找到什麼線索。

文謙之流貪生怕死,威逼利誘下自然有實話脫口,但他咬定當年許晚凝是一夕之間病死的,第二天就斷氣了,仵作來也未見蹊蹺之處,隻說是命犯煞星。

這也成了文卿的一塊心病。

“姑姑此番赴京,可帶了密探?”

文濯蘭拭去頰邊的淚:“隻帶了兩個。”

“當年的事情已經太過久遠,貿然查探恐怕是徒勞無功,但有兩個關鍵,一是陳氏,文謙軟弱無能,當年她是府中最受寵的侍妾,府中變動她是最清楚的,二是當年值夜的下人,若有起居花名簿自是好的,若找不到,當真要費些心血。”

“這些年我深居文府東廂,也算是寄人籬下,羽翼未豐,心力不足,故而未曾查過當年真相,若姑姑能出手相助,則事半功倍,總歸要好很多。”

即便是在密不透風的祠堂裡,文卿一連說了這麼多話,亦是疲憊不堪。

文濯蘭眼見他臉色越來越白,呼吸也越來越艱澀,鬢邊竟微微冒了曾細細密密的冷汗出來。

“晏清……”

古來男子取字都在加冠之時,可文德雍當年抱著自己的長孫,還未取名,便執意要為他取字。

晏清晏清,海晏河清。

如此美好,如此沉重,如同鏡花水月中難以觸碰的願景,在破碎後顯得格外愚蠢,格外可笑。

“姑姑,侄兒有一事相求。”

文濯蘭忍淚道:“客氣什麼?直說便是。”

“姑姑是苗疆出身,可知道巫蠱之術?”

“……略通一二。”

話音未落,沒等文卿說話,文濯蘭又道:“此術陰狠噬身,稍不注意便會傷到自己,你身子骨弱,且從未接觸過此類毒術,恐怕承受不起,若有眼中釘肉中刺,知會姑姑一聲便是。”

文卿無奈道:“還不至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嫂嫂不在了,我便要負責護好你。”

文濯蘭難忍哽咽,望向許氏牌位,眸中複雜鬱憤之情難以言表。

“姑姑會的巫蠱之術,能取人性命嗎?”

“自然是有這樣的毒蠱,可這些屬於禁術。晏清,你要記得,巫蠱乃是雙刃之劍,一入泥淖便難以脫身,若隨意犯下殺孽,陰德耗儘,壽命便會隨之衰減,死後墮入惡道,難以超生啊……”

她如今在巫蠱之道上如履薄冰,雖在江湖上鼎鼎有名,但落下的禍根也數不勝數,文卿還如此年少,又病痛纏身,入此道隻會受儘苦楚。

“那可有簡單一些的?”

“你學這些是為了做什麼?”

“自然是害人。”文卿語氣平靜,長睫下墨色的眼眸微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連骨骼都泛著寒冰。

此時文卿給文濯蘭的陌生感,竟比方才時隔十七年再見時更為強烈。

“害誰?”

“公儀峻。”他用唇語道。

“為何?”文濯蘭難以理解,低聲道,“皇室宗親,對其使用此術則更加危險,稍不注意便引火燒身!”

“我自有分寸。”

“……”

“太子該立了,雖不能早些站隊,但也要早做打算,不是嗎?”

“對無辜之人使用巫蠱之術是會造天譴的,晏清……朝堂權謀萬萬不可誤入歧途啊!”

“無辜?”文卿牽唇笑了笑,笑意薄涼,“多謝姑姑,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

翌日,金鑾殿。

左丞事先將荊州生祠一事擬成奏折,親自呈與皇帝,崇明帝大怒,朝堂上烏泱泱跪了一片人,滿朝文武莫不噤聲。

未幾,崇明帝身邊的德寧公公便傳殿外荊州百姓入殿,其中一人手捧紅色牌位,人證物證俱在,右丞一派人心渙散。

“李君甫,枉朕如此器重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皇帝氣急攻心,立刻命人脫去右丞官服打入詔獄,沒有一個人敢為李君甫求情,茲事體大,都不想惹禍上身。

下朝後,皇帝隻留了左丞一個人。禦書房彌漫著龍涎香,崇明帝賜座,辛稷安便坐在他對麵,與國君共同商討生祠及外戚勢力二事。

文卿此時正在毓華殿中,教公儀峻用兵之道。

“先生,為什麼要打仗呢?”公儀峻坐在他身邊,點著行軍圖上的路徑,“真的有將軍能在一日之內飛渡這麼多關隘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並不是一定要打仗,而是未雨綢繆,在強敵來犯時能夠守衛自己的疆土和子民。”文卿語氣平淡,毫無波瀾。

至於第二個問題,他並沒有回答。

公儀峻也不會懂。

“先生,你覺得本宮會成為太子嗎?”

“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資格。”

“本宮說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