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銀錢數量說與皇上,還要當著皇上,和其他部門扯皮。
國庫是真窮,一、二萬兩銀子都要掰扯的程度。
這一天永明帝問起時,徐尚書便道:“容大人似乎還在適應戶部,今兒又看了一天的賬本,建議戶部花些錢給那些交稅的商人獎勵……”
一聽到花錢,永明帝立刻皺眉,畢竟,這幾天各個部門都在花錢,也都在管他要錢。
片刻後,他回道:“讓他儘快適應戶部吧。”
到底不好直接催著人趕緊弄錢,隻得隱晦敲打。
官員們麵麵相覷。
離開書房後,就有官員小聲對話——
“這容世子真能搞到錢?”
“反正到現在還沒動作,說是在看戶部賬本,這是想查賬?”
“查賬費時費力,而且徐大人做戶部尚書,這些年戶部的賬都很明晰,也查不出什麼錢。”
“戶部隻有稅銀,又不能做生意,容世子想要弄到錢,難啊。”
……
新入朝為官的張長行和裴關山今日正好有事彙報,所以都在。
兩人對視一眼。
張長行壓低聲音:“裴大人,你怎麼看?”
裴關山倒是十分淡定:“阿昭那人,你還擔心他不能弄到錢?”
張長行想到容昭的一些操作……
他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也對,那可是世子容昭!”
兩人堅信容昭能搞到錢。
但也有人堅信她弄不到錢。
畢竟,作為戶部尚書徐大人,賬本都要被翻爛了,也沒看出哪裡能搞到錢。
徐尚書心情很好,離開後,屁顛屁顛又去戶部,明明忙得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還不忘轉達永明帝的“敲打”。
他擼著胡須,微微笑:“容大人,還是儘快給皇上一個答複吧。”
這是知道搞不到錢,還逼她去搞錢!
若不是永明帝盯著,容昭落到他的手上,他是肯定要好好收拾一頓的。
容昭聞言,合上書,站起來,將桌上麵自己記錄的東西拿起,夾在胳膊下,拱了拱手,笑容燦爛:“好嘞,下官這就去。”
說完,她拔腿就走。
徐尚書:“?”
他下意識抬手:“哎,還沒到點——”
然而,容昭已經遛了。
戶部忙得團團轉,她一個戶部侍郎,不跟著一起“加班”就算了,如今竟然還開始早退,委實可惡!
徐尚書氣得直哼哼,一甩衣袖,又走了。
房間裡麵當值的官員麵麵相覷。
——每次都是徐尚書先撩,撩了又被氣走,這不是找罪受嗎?
容昭當天真的早退了,她帶著五十兩銀子,去找了個布坊,定製一批——錦旗。
大雁朝沒有錦旗,定製下來還不便宜,將五十兩花了個乾乾淨淨。
而後,她便甩著衣袖,穿著官服,準備回家休息。
半道上,裴承訣招手:“容大人,上來喝茶。”
容昭抬頭見是裴承訣,旁邊還有張三和關夢生,笑了笑,抬腳往樓上走去。
“好久沒見你們了。”容昭感歎。
關夢生玩笑道:“還不是容大人你太忙了,如今在朝為官,哪裡有空搭理我們這些閒人?”
入朝和不入朝,其實是一個分水嶺。
容昭坐下:“我也想當個閒人。”
不,應該說是想當個自由的人,這“上班”的日子,真難熬。
裴承訣給她倒茶。
張長言將糕點推過去一些,搖搖頭:“吃點東西吧。”
容昭還真餓了,如今在戶部上班,不似之前那樣自由,沒到點就隻能餓著肚子等。
她一邊吃糕點,一邊喝茶,隨口問道:“你們怎麼聚在一起?”
裴承訣看著她穿的官服,眼神惆悵地搖搖頭:“你和裴世子、張二公子都入了朝,我們也沒什麼事,今日正巧遇到,就聚一聚。”
頓了頓,他補充:“你們一走,好像我們都不熱鬨了。”
以前時不時就能湊一大堆人,尤其是容昭在的時候,熱鬨得很。
永明二十六年才三月,他就已經感覺物是人非。
容昭看出他的落寞,舉起茶杯,淡淡道:“你既然選擇這條路,就該知道這樣的結果,不是你沒有能力,是時機。”
裴承訣一怔。
隨即他笑了笑,也端起茶盞看向她,眼神溫和,“我知道,這是我和榮親王府選擇的路,這個結果情理之中。”
他們賭的二皇子。
榮親王府是堅定的二皇子派,就算裴承訣入了朝,新帝不是二皇子,他也沒有未來。
若是新帝是二皇子,如今一時的落寞又算什麼?
容昭聞言微頓,輕聲道:“榮親王府選了路,你未必也要選,或許……應該跳出這條路。”
在場四人,隻有裴承訣站了隊。
鹿王如今看起來是勢大,可裴錚那個人冷情狠戾,未必是好的投靠選擇。
裴承訣不答,隻是笑著搖搖頭,丹鳳眼帶著笑意。
他轉移話題:“你今日怎下朝這般早?還沒到散值時間吧?”
容昭眨眨眼睛,將今日的事情簡單說了說。
三人目瞪口呆。
關夢生不住搖頭,大概隻有容昭敢這麼任性。
他好奇:“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弄到錢啊?我父親說皇上對你寄予厚望,你若是不能弄到錢,皇上定會生氣。”
張長言撇嘴:“甭擔心他,瞧他那樣子就知道,心裡肯定憋著壞水。”
每回要坑人時,就這副雲淡風輕、超凡脫俗的樣子。
他已經看穿了!
容昭睨了他一眼:“怎麼說話的?”
張長言攤手:“實話實說。”
他儘量不與容昭對視,卻又忍不住在她不看自己的時候,望向她。
裴承訣也在看她,看著看著,突然道:“平日裡還不覺得,如今你穿上這三品大員的衣服,倒顯得更加嬌小,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也像是……女子穿了男子的衣服。”
容昭瞪他:“不要胡說八道。”
其實這也是她很煩的地方,女扮男裝再怎麼完美,肯定也會有漏洞,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被裴欽發現。
之前她都是通過衣服和儀態彌補這些漏洞,沒見她從沒賣過她的同款衣服嗎?
就是害怕穿出對比。
如今入朝為官,和其他官員穿統一的製服,就顯出不對了。
——當然,也是因為她過去的“壯舉”以及這身衣服,沒人會把她往女子聯想,所以才沒有暴露。
拖不了多久,隨時可能因為一個契機,就讓人懷疑。
裴承訣也覺得自己在瞎想,收回視線,和他們聊起了其他。
幾人又聊了一會兒,這才各自散開。
臨走時,裴承訣輕聲道:“朝上局勢風起雲湧,皇上如今聖心獨斷,你入朝為官,就莫要再太過任性散漫,一切以安全為重。”
這是勸告。
容昭這人一向不羈,如今在戶部當值都能早退,裴承訣怕她出事。
朝上,畢竟不比其他。
永明帝現在對她很滿意,卻隨時可能因為一個理由讓人將她拖出去砍了。
這就是皇權。
張三也聽到了,彆彆扭扭來了一句:“裴二公子說得對,若是犯了錯,丟了烏紗帽,你還有福祿軒、福祿莊,但要是丟了命,可就什麼都沒了。”
容昭聞言一笑,抬手,搭在兩人肩膀上,隨意地拍了拍,笑道:“知道你們擔心我,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頓了頓,她歎氣:“這官當起來,真是沒自由。”
說完,她收回手,大步離開。
她穿著老成的官服,個子比起男子又不算高,尤帶稚嫩,光是一個瘦小的背影,就讓人莫名擔憂。
兩人齊齊歎氣。
聽到旁邊的聲音,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情緒。
扯了扯嘴角,兩人一起拱手,一起轉身,從兩個方向離開。
-
第二日。
容昭中午就從戶部溜了,徐尚書忙得很,看著空了的位置哼一聲,沒空搭理她,又帶著賬本進宮。
下午三點左右,容昭回到戶部。
“走走,諸位大人跟我走。”她一抬手,十分豪爽地叫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戶部的官員愣住。
隨即,有一主事站起來,客氣道:“容大人,不知讓下官做什麼?”
這個問題很關鍵啊。
容昭:“搞錢。”
她繼續催促:“趕緊的,快,今天忙得很。”
眾人:“……”
他們麵麵相覷。
如今戶部畢竟還是徐尚書的地盤,可此時徐尚書不在,他們不想去,又不知道怎麼拒絕……
容昭冷下臉,手背在背後:“怎麼?我說的話不管用呢?”
她冷笑:“你們應當都知道皇上讓我做什麼吧,皇上急成這樣,你們卻還不肯配合,若是皇上生氣,那就隻能——”
“是,我們這就跟容大人去。”眾人立刻答應。
誰讓容昭是上官?
誰讓她用皇帝壓人呢?
容昭帶著戶部一半的人走了,眼看是離開戶部的方向,有人急了:“容大人,咱們到底去做什麼?”
“你們去了就知道。”
“大人,戶部缺錢,也得用正規的法子……”
“……不是搶劫,是好事。”
眾人依舊麵麵相覷。
半個時辰後。
敲鑼打鼓,兩個戶部主事脹紅著一張臉,舉著一麵錦旗,踉踉蹌蹌跟著容昭踏入一商賈家中。
身後,其他戶部官員腦袋都快垂到地裡了。
——容侍郎到底作甚?!
竟然讓他們一群戶部官員跑到商賈家中,獎勵商賈交稅交得多……
他們還穿著官服呢!
丟人啊!!
與此同時,戶部。
徐尚書又扯了一下午的皮,口乾舌燥,灌一大壺茶水下去,這才有空關注戶部情況。
然而——
“人呢?”
“戶部人呢?!”
他那麼大一個戶部的人呢?!
-
第二日。
徐尚書帶著一群戶部官員,在小朝會上找永明帝訴苦。
這些戶部官員訴得那叫一個真情實感——
“皇上!容侍郎竟然讓我們去給那些商賈送什麼錦旗,還要敲鑼打鼓,實在是太丟人了!”
“是呀皇上,昨日許多百姓都在圍觀,實在是丟了朝廷官員的臉。”
“他竟然還讓我們親手給商賈將錦旗掛上,那錦旗上,竟然還畫了戶部的章!”
“皇上!!你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
“什麼?為什麼不勸說?勸不住啊!容侍郎是三品大員,我們哪裡敢反抗!”
……
群起激憤,恨不得對容昭破口大罵。
如今這世道,官員的地位就是比商人高,彆說什麼敲鑼打鼓送錦旗,就是平日裡見麵,那些商賈再有錢,也得對他們點頭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