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自身尋找問題?就不能是我容昭有問題?”
劉婉君一愣,顯然沒想到容昭會這麼回答。
容昭歎口氣,搖搖頭:“劉小姐了解容昭嗎?”
劉婉君沉默片刻,緩緩搖搖頭。
不了解。
這個時代的女郎,除了自家父兄,對其他男子的了解都在幾麵之間,或者傳言當中。
容昭嘴角笑容越發無奈,輕言細語:“我知道你今日為何尋我,你了解自己,也當知道自己的好,你不了解的容家拒絕你,隻會是容家與我的問題。”
許多不好的教育,導致很多人遇到不好的事情,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總在反省自己。
這些古人尤甚。
劉婉君今日找她,就是想問——她是因為什麼拒絕她?
話裡話外,也都是想問自己有什麼地方不討喜。
沒什麼地方不討喜。
自己了解自己,卻不了解彆人,自己當知道自己的好,也當知道彆人的不好。
劉婉君好久都沒說話,一動不動,隻有微風帶動帷帽。
容昭見此,眨了眨眼睛,語氣帶著笑意開個玩笑:“你應當想,容昭竟會拒絕劉家小姐,若不是眼光不好,那便是身體有恙。”
劉婉君“撲哧”一笑。
被拒婚她確實有些難過,這十幾年一點點打磨自己,將自己練成完美的世家小姐、最合適的妻子人選,卻還是被容家拒絕,如何能沒有一點情緒?
也是劉婉君本性爽朗,否則絕不會前來詢問。
拒婚這種事情,本就會讓兩家從此再無瓜葛,兩人也再沒有交集。
可劉婉君找了容昭,而容昭簡單幾句話,又讓她們之間該有的嫌隙淡去。
劉婉君輕聲道:“我竟不知道,容世子是這樣的人……”
這話似褒似貶,讓人很難區分。
容昭一笑:“我就是這樣的人啊。”
說完,她抬手行禮,笑了笑:“容昭告辭。”
問題已經解決,可以離開了。
“等等!”劉婉君上前一步。
容昭停下,十分耐心:“劉小姐還有何事?”
劉婉君頓了頓,手指輕輕掐著掌心,恢複平靜,“容世子,我想與你單獨說幾句。”
謝洪以及劉婉君身邊的丫鬟同時皺眉。
——他們都在擔心自家小姐。
容昭回頭看向她,劉婉君十分堅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帷帽遮住臉,看不清楚神色,但仔細看她的手指,就會發現在微微顫唞。
語氣聽起來平靜又大氣,可其實很是緊張。
容昭抬手:“退開些。”
世子發話,其他人哪怕擔憂,還是紛紛退開。
劉婉君那邊自然也是。
於是,馬車旁隻剩下兩人,其他人保持著一個能看到他們卻聽不到的距離,兩人之間依舊距離近一丈遠。
容昭問她:“劉小姐,還有何事?”
單獨說話,肯定是還有些事情要說的,她直奔主題。
劉婉君抿了抿唇,帷帽下的神情讓人看不清,但聲音依舊悅耳動聽:“我知安慶王府為何拒絕劉家婚事,世子誌向高遠,無意朝中鬥爭,所以不會答應三皇子的招攬。”
這番話其實不該她說,但她還是說了。
容昭看著她,折扇在虎口處輕輕敲著,等待著她後麵的話。
劉婉君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若是婉君支持容世子,不乾涉安慶王府選擇,也不為三皇子、劉家牟利呢?”
容昭眉頭一皺,緊緊盯著她:“劉小姐這是何意?”
劉婉君:“若是婉君非劉家人,也不涉及朝堂黨羽之爭,世子會覺得婉君是良配嗎?”
“你一直都是。”容昭神情平靜,回答,“但不是我的良配。”
她很優秀。
可偏偏容昭是個假的。
劉婉君突然抬手,取下帷幔,一張驚豔的臉露了出來。
她咬住唇,唇瓣有些蒼白,顯然今日這件事對她而言很挑戰自己,唇瓣在微微顫唞,但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容昭。
劉婉君確實長得很好看,京中的評價並非虛言。
她和容昭是兩個類型的長相,容昭鳳眼、五官精致漂亮,劉婉君是大氣,用現代的話來說,她長著一張——國泰民安臉。
但此時被這樣的美人盯著,容昭有些頭疼。
抬手揉了揉眉心,容昭:“劉小姐,容家與劉家不能結親的,我們更不會。”
這劉家和三皇子是還不放棄嗎?
劉婉君上前一步,眼眶微紅,聲音依舊沉穩大氣,卻隱隱帶著點顫音:“容世子,你剛剛說過,自己了解自己,不了解彆人,你還沒了解婉君,如何便拒絕婉君?”
容昭:“!”
不知道為什麼,她腦海中突然響起西遊記,響起女兒國王那句經典台詞——要是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兩眼空空。
美人計……
但是對她一個女扮男裝的人使用美人計?
容昭神情十分古怪。
劉婉君見此,聲音裡麵的顫唞越發明顯:“容世子為何如此看我?是覺得婉君不要臉嗎?”
時下男女大防沒有那麼嚴重,但劉婉君這種教育出來的世家女郎,都很要臉麵,這種事情確實有些唐突,也算是拋下女子的矜持。
“不不——”容昭立刻搖頭。
劉婉君緊緊盯著她,不說話。
容昭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劉小姐,那你是真的願意嗎?還是為了劉家,為了三皇子?劉家培養你的目的、劉家說親的目的,可是你內心的答案?”
大雁朝很多女子都是因為“身份”而存在,劉家培養劉婉君,一切名聲的造勢,一直就是為了奪嫡。
一開始他們的目的是裴關山與張家公子,後來說改成容昭,也就改成容昭。
現在容昭問——
這是劉婉君心裡的答案嗎?
容昭不覺得會是。
然而,話音落地,劉婉君微微紅了臉,聲音輕輕:“若是旁人,不是。但容世子是。”
容昭:“?”
話都說到這裡,膽子也大了起來,而且,劉婉君有種直覺——她說什麼容昭都不會笑話她,也不會出去抹黑她。
因此,劉婉君紅著臉直接道:“那日福祿莊宴席,世子一襲白衣,於福祿莊外彎腰行禮,身後煙花盛開,婉君一見傾心,故有今日一見,想要告訴世子,婉君若嫁,便是郎君之妻,不與朝堂黨派有關。”
她的手攥緊帷帽,聲音在顫唞,手指也在顫唞。
那一日煙花下一見,容昭讓京中無數女郎紅了臉,少年慕艾,便是如此。
原本已經有些傾心,今日與容昭幾句話,更是心動。
劉婉君知道,容昭與其他兒郎都不同。
容昭:“……”
這姑娘顯然說的是真心話,而不是為了劉家和三皇子故意而為……
這他媽問題就嚴重了!
——姑娘,你眼神不太好喲。
容昭更沒想到,她在大雁朝的第一朵桃花,來自一個女子。
哦不,前麵還有五皇子那一朵見色起意的“爛桃花”。
三位皇子的拉攏、商業版圖出現的問題,都沒這一刻讓容昭頭疼。
非常頭疼,甚至是難以處理。
劉婉君說完,拿著帷帽,屈身行禮,“婉君告退。”
她當然不會逼迫容昭,說完自己要說的,女孩子的勇氣也在這一刻全部消耗掉,便該離開,後續容昭如何選擇,她都不會再說什麼。
“等等。”這回容昭叫住劉婉君。
不能讓人就這麼走了!
容家和劉家不可能聯姻,劉婉君話都說到這裡,要是回去等到一個不好的答案,可不得自己把自己為難死?
劉婉君驚喜回頭,看向她,眼神帶著期待:“容世子……”
容昭越發頭疼。
腦海中各種思緒翻飛,腦子在這一刻轉得飛快,瘋狂思索著解決辦法。
片刻後,她深吸一口氣,折扇在虎口敲了敲,微微一笑:“劉小姐,容昭此生恐怕都不會結親。”㊣思㊣兔㊣在㊣線㊣閱㊣讀㊣
劉婉君一怔。
片刻後,眼眶徹底紅了,“世子若是拒絕,直言便是,為何如此說?”
容昭搖搖頭,神情很是認真:“我沒有誆你,人本自由,隨心所欲,這世間能做的事情太多,容昭已有目標,婚姻、男女之事,都不如目標重要。”
她嘴角的笑容越發深了,鳳眼含笑:“沒有人能十全十美,心有理想,來到世間一遭,便要竭儘全力一生。”
她捏著折扇,抬手行告彆禮:“昭心有理想,旁的一切,過眼雲煙,皆不重要。”
劉婉君疑惑:“我不能與你一道嗎?”
若是她嫁給容昭為妻,無論容昭想做什麼,她都會支持,甚至竭儘全力去幫助。
——這是妻子的責任。
容昭搖頭,眼神溫和:“那是容昭的理想,不是劉小姐的。”
劉婉君徹底怔住。
容昭輕聲道:“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當該做一些真正想做的事情。拋開劉家嫡女、三皇子表妹身份,拋開誰的女兒、誰的妻子、誰的母親這個身份,婉君,你想做什麼嗎?”
她第一次叫她“婉君”,卻讓她越發呆愣。
劉婉君沒有因為這個稱呼而害羞,反而越發深思起來,目光空了。
容昭的這些話於她而言,無異於當頭棒喝,是從未聽過的言語。
乍一聽隻想說——荒唐。
可卻又字字入心,讓她再難忘記。
容昭已經行了告彆禮,轉身離開,背影瀟灑而從容,她這個人就如同她剛剛說的話——生來自由。
劉婉君依舊呆呆站在原地。
這一瞬間,她循規蹈矩的世界好像開啟了一道新的門,門外,是她從未見過的風光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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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馬車已經移開,這一次,容昭順利前行。
馬車“噠噠噠”走遠。
容昭長出一口氣,用折扇敲了敲肩膀,嘀咕:“還好我及時想到理想這一畫餅大招,第一朵桃花,完美解決。”
謝洪沒聽明白,疑惑:“世子?”
容昭搖頭:“沒事,今日與劉小姐見麵之事,全都封口,不許向任何人提起。”
她的神情嚴肅起來。
謝洪立刻應下:“是。”
馬車很快回到安慶王府,車子停下,容昭掀開簾子時一怔。
隨即,臉黑了。
今天出門是不是沒看黃曆?
要不然,她怎麼會遇到自己在大雁朝最不正常的兩朵“桃花”?
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簾子掀開,裡麵一張熟悉的臉對她笑得十分燦爛,還抬手招了招。
——分明是上次不歡而散的五皇子裴欽!
——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容昭腦袋都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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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容昭:給小娘子們畫個精致的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