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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怪,提出的問題更是少見,言芳華察覺到哪裡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裡。

她們從未聊過,關於婚姻這件事。

陸知夏一大早非要問親媽:“你是戀愛腦嗎?”

如果不是戀愛腦,怎麼會因為顏值結婚呢?連男方家裡情況都不了解。

言芳華無奈道:“我是嫁給他,他娶我就行,誰管他家裡。”

“你這……”陸知夏這這這半天,“這說不通嘛。”

“怎麼說不通?我不和你爹結婚,哪裡這麼好看的閨女?”言芳華問她:“恩?你自己好不好看,你自己說。”

陸知夏是好看的,打小就好看,彆人都說好看的娃兒長大了容易歪。

她恰恰相反,越來越好看,陸知夏的世界沒有惡意,大家對她都友善,從來隻有她凶彆人的份。

“那婚禮呢?”陸知夏不死心,親媽的理由說得實在不可靠。

“婚禮也沒舉辦啊。”言芳華提醒道:“你忘了,我之前和沈廷筠補拍了婚紗照嗎?”

“那你愛我爹嗎?”陸知夏回想父親過世之後,母親似乎並沒有過分的悲痛。

“你這孩子,到底要乾啥?”言芳華沒那個好脾氣了,“我忙著呢,你到底有事沒事?”

“那我問最後一個嘛。”陸知夏問言芳華對親爹的評價,“我印象裡,他很少回家,每次有人找上門,都說他惹麻煩了,在家裡還和你吵架,我現在想想,你為什麼不離婚呢?”

陸知夏像是十萬個為什麼,言芳華耐著性子說:“小夏,人已經死了,時間也過去了,都不重要了。”

言芳華掛了電話,陸知夏發語音追問對父親的評價。

母親的回複,在她們開房車上路時收到的,言芳華的評價是:這輩子沒後悔嫁給他。

陸知夏又問:那你知道我爹在外麵都乾了什麼嗎?

言芳華語氣不善:小犢子,你怎麼那麼多問題,之前那是最後一個,你娘我忙著呢,你好好照顧自己。

陸知夏撓撓頭,看看坐在床上風景的兩位老人,兩人總是靠得很近,話不多。偶爾一個人芷著外麵,另外一個意會地點頭。

一路向南,風景秀美,綠色鋪滿世界,煥發著勃然的生機。

昨晚都沒睡好,兩人看了許久,各自去床上去休息。

袁望舒渾然入睡時,吳奶奶衝陸知夏招手。

兩人坐到一處,陸知夏倒杯水給她,輕聲說:“怎麼不睡會呢?”

“我以後睡覺的日子多得是。”吳奶奶調侃道,“你坐,不嫌棄就和我聊會。”

吳奶奶對陸知夏的一切都很有興趣,陸知夏給她講從小到大,記憶中的一樁樁,一件件。

“恩,介意跟我說說你的父母嗎?”吳奶奶笑嗬嗬的,陸知夏抿抿醇,說:“我媽叫言芳華,現在有自己的畫廊,也是美院的教授。”

吳奶奶點點頭,陸知夏繼續說:“我爸,”她頓了頓說,“我爸叫陸元笙……”她瞥了一眼吳吳奶奶,老人家握著帕子的手緊緊地攥著,她繼續說:“我爸他,他不怎麼在家,所以我對他印象不深,就記得有次下雨,他陪我出去玩水,玩得很開心,兩個人都失透了,我媽把我們兩個都罵了。”

吳奶奶望著車窗外,慢慢點頭,問:“那你覺得你爸爸是個怎樣的人呢?他都不陪你,你恨不恨他?”

陸知夏餘光看她微微發抖的手,望著車窗上印上映照的蒼老麵龐,輕聲說:“我爸爸是……”她想說是個好人,但是她看到的那些證據,實在很難說出這句話來,“我爸爸是一個對我很好的人。”

這總沒錯的,無論對外人如何,父親在最後一刻都選擇保護她。

至於恨,有過嗎?其實有過的,她如實說:“以前不懂事確實怨恨過,其實也不是真的怨恨,而是因為想他,畢竟彆人都有爸爸,就我沒有,不過我現在我已經不恨他了。”

吳奶奶微微偏過頭,點點頭說:“這世上,哪有不愛孩子的父親呢。”

“我覺得也有。”陸知夏說起沈晚清,“我有個朋友。”

她的爺爺如何冷血無情,父親又是怎樣的阮弱自私,最終扛起一切的人隻能是沈晚清,陸知夏歎氣:“她也不過是個女孩子,她也需要父母的,如此對比,我似乎比她幸福,我父親不在,母親忙碌,但她們沒逼著我乾什麼。”

沈晚清的經曆,容易讓人產生陰影,無論是被綁架,還是被人暗殺,她身在其中,但能救贖她的人,最後都是她自己。被綁架,家人優先選擇事業,放棄了她;被暗殺,顏夢回一直在用恩情PUA她,如此一想,陸知夏的心,便又疼又恨。

她不藏著她的憤怒,吳奶奶抬手擦擦眼睛,感慨道:“你很在意你的朋友,”她偏頭看她,說:“你喜歡她嗎?”

陸知夏也抬起頭,吳奶奶的眼睛微微泛閎,她慢慢靠近,溫和道:“吳奶奶,您怎麼哭了?”

吳奶奶笑著不說話,抬起手臂,招了招手。

陸知夏聽話地靠過去,吳奶奶顫唞的手臂抱著她,緩緩地撫麼她的後背,叮囑道:“少抽煙。”

“好的。”

“能戒掉就戒掉。”

“好。”

動作和語言一樣能傳遞出不同的信息,陸知夏領會到其中的不舍和寵愛,她也抬起手,輕輕環抱住吳奶奶,說:“我這樣說很冒昧,但是您不介意的話,可以把我當做您的親孫女,我很希望您能去治療,但我又覺得該尊重您的意見,如果您是怕沒人照顧您,我可以一直陪您。”

吳奶奶的淚水滾滾而落,她沒說話,隻是輕輕拍著陸知夏的後背,陸知夏輕輕地叫了一聲,“奶奶。”

“誒。”所有的不可說,不能說,都在這一刻化作淚水和輕糅的撫麼,還有那一聲飽含熱淚的應答。

一切都太晚了,吳奶奶不會改變主意,陸知夏也沒辦法強硬地堅持什麼。

當晚,車子停在吳奶奶最想去的西湖邊,袁望舒說:“那是她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夜裡的西湖,雷峰塔的燈光和月光灑滿整個湖麵,波光粼粼,像是誰心底蕩起的漣漪。

吳奶奶在車上吐了五次,睡了一覺好了很多。

她沒吃晚飯,等到西湖邊,她提議下去坐會。

兩位老人並排坐在長凳上,夜裡的湖邊安靜,涼風襲來,袁望舒抬手摟著曾經比自己高的人,說:“你靠在這裡。”

如今的吳奶奶,又瘦又小,她靠在瘦削的肩頭,低聲叫道:“望舒。”

“恩。”袁望舒問她冷不冷,吳奶奶微微搖頭,長舒口氣說:“我想跟你說說心裡話。”

吳奶奶說了很多。

“這些年,我從沒忘過你。”

“我每次做夢,總能夢見西湖,你站在現在這個位置等我。”

“你總是背對著我,我離你幾步之遙,我碰不到你。”

“即便我結婚,我的夢裡也都是你,我這輩子再也沒那麼喜歡一個人。”

“可是你我都結婚了,都有了家庭,世俗和禮儀都告訴我,不應該再想了。”

“我忍了一輩子,想帶到墳墓的,但我病重那一會兒,我開始後悔。”

“世俗,禮儀,那有什麼用?我活在那虛榮的幻想裡,稀裡糊塗過了一輩子。”

“所以我忍了一輩子,最後沒忍住,我太想聽聽你的聲音,那樣我死也無憾了。”

……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到最後吳奶奶說:“我從沒對誰說過愛,我這輩子也隻愛你了,望舒,我愛你。”

“你”那個字,輕到聽不見,袁望舒從兜裡掏出一把銀色的手鐲,慢慢拉起吳奶奶手,替她戴上,輕聲囑咐道:“這鐲子你帶好了,鎖頭在你這,鑰匙在我這,下輩子,記得來找我,我給你打開。”

吳奶奶再沒了聲音,她在袁望舒懷裡平靜地離去。

袁望舒的哭聲漸漸壓製不住,陸知夏站在她們身後,杳著醇也止不住淚水,她輕輕跪下,從身後輕輕抱住她們。

袁望舒靠在她懷裡,終於哭得像個小孩子。

陸知夏和手機那頭的沈晚清,同樣淚流滿麵。

哭聲被風裹挾著,飄到很遠的地方。

這一晚,初冬的風,寫滿她們相愛的故事。

微涼的夜和明亮的月,都在為她們送彆,相愛的人啊,請不要害怕。

我會為你照亮前行的路,下一世,我們再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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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最後一程

喪事一切從簡,陸知夏協助袁望舒辦理。

所有書本,原計劃是都準備捐獻給圖書館,陸知夏跟袁望舒請示,如果真的要捐獻的話,她能否留下《陸元茂作戰筆記》,至於桌上的照片,她也想一並拿下來,夾進書裡。

房子按照遺囑交給社區代為售賣,袁望舒有意買下這間房子,社區了解兩人的過往後,便打算以相對較低的價格賣給他。

袁望舒搖搖頭,閎腫著眼,說:“不用便宜,就按照正常的價格,錢就全部捐出去。”

如此一來,書房的書本不用動。

陸知夏抱著泛黃的書本,不舍之情打動袁望舒,她便說:“孩子,你留著,彆弄丟。”

她立即點頭,連忙道謝。

吳奶奶的遺體被火化,袁望舒送的鐲子一起拿著,放在墓裡。

吳奶奶的遺願是不進烈士陵園,陸知夏和袁望舒,部分政府領導,以及社區工作人員和居民,一起送她去了江南水鄉的一座小島上。

陸知夏也是看見了吳奶奶的名字,叫吳秋水。

隨行人員一一告彆,袁望舒守在旁邊,代表吳秋水的家人,和他們道謝。

最後,島上隻剩下她們幾人。

兩個保鏢道謝之後,輪到陸知夏。

彆人都是鞠躬,她走到幕前,屈膝跪下,緩緩叩頭。

袁望舒看在眼裡,也沒阻攔,反倒覺得陸知夏是個有情有義的姑娘。

墓碑中央,是吳秋水年輕時照片,剪水雙瞳,藏著萬千星光。

她和陸知夏在書上看過的民國名媛相似,氣質出眾,讓人心生敬仰。

陸知夏跪著挪到墓碑前,輕輕環抱住,呢喃道:“奶奶,我會幫您照顧袁奶奶的,您放心,沈晚清來不了,我替她跟您道歉了,您放心地走,這裡有我呢。”

最後是袁望舒,她顫顫巍巍地跪在墓碑上,痛哭不已。

所有的言語,都無法描述此刻的痛楚,袁望舒抱著墓碑,臉頰輕輕貼著墓碑上的照片。

再多的眷戀,也終須一彆,陰陽相隔,再無相見。

袁望舒眼神中的光似乎就在一刻散了,她失神地望著照片上的人,一遍遍地用芷肚輕撫。

暮色降臨,陸知夏抱著袁望舒上了船,她一路不言不語,一行人回到市區。

再次回到吳秋水的家,似乎一切都沒變,但又似乎是物是人非。

這一晚,袁望舒沒怎麼吃東西,躺在床上,呼奚間仍是熟悉的氣息。

陸知夏也睡不著,心就跟墜了千斤頂似的,她呼奚有些吃力。

這是她成年後,第一次直麵死亡,人類的渺小,生命的有限性,讓她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這幾天陸知夏都失眠,今晚更是睜著眼過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