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什麼?
——立誌。
方向不對,走得再遠,堅持再久,也不可能抵達終點。
所以,“立誌”是第一步,是重中之重。
秦步月明明沒有身體,但卻有“走”的感覺,她沒有絲毫疑惑,大步踏進【矢誌不渝】。
眼前白光襲來,盛大耀眼,讓人思緒放空,仿佛一切都凝滯了。
秦步月莫名感覺到一陣燥熱,那是炎炎夏日的烘烤,是穿透窗簾落到身上的微燙。
她隻覺耳邊一陣嗡鳴,強忍著鋪天蓋地的眩暈,緩慢睜開了眼,視線有瞬間的模糊,很快,秦步月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太陽照進窗戶,白色的窗簾是尼龍材質,輕薄得攔不住陽光。光線斜斜落在地麵上,恍惚間似是照出了另一扇窗。
秦步月聞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蹙了蹙眉,試圖用力時,%e8%83%b8腔處傳來悶痛。
一陣頭暈目眩襲來,秦步月緩了好一會兒。
“小布!”熟悉又遙遠的的聲音響起,而後是腳步聲,女生把熱水壺放下,湊到她麵前:“你醒了!”
秦步月微微側頭,看清了眼前的女孩,她留著短發,戴了副黑框眼鏡,臉龐圓圓的,穿著件寬鬆的T恤,上麵印了個可愛的米奇頭。
“小庫姐?”
秦步月一開口,發現自己嗓音啞得厲害,好像很久很久沒說話了。
小庫是她的編輯,比她大了七歲。
兩人很久前就認識了,早在秦步月構思《迷失》前,她就是她的編輯。
後來秦步月寫了《迷失》三部曲,小庫身為責編,全程跟進、運營,兩人也逐漸在工作外熟悉,成了朋友。
彆看小庫比秦步月大了許多,兩人相處時,反倒是秦步月在拿主意。
小庫起初以為“布知”是位年長作家,見麵後才發現是個大一新生,她十分驚訝。後來知道了秦步月的成長經曆,懂了這年輕女孩為什麼這麼沉穩——從初中就開始自己養活自己,不成熟能行麼。
小庫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她紅著眼眶:“你昏迷半個多月了,我剛接到電話時真是嚇死了,還好,咱命大……”
聽小庫斷斷續續的講述,秦步月恍惚了一陣子,記起來了——她趕稿趕得頭昏腦漲,下樓買了杯咖啡,結果出了車禍。
小庫說著:“你摔斷了六根肋骨,因為角度不好,醫生怕戳到肺,所以給你做手術接好了,其它的隻是一些輕微骨折,頭部的話,核磁共振也做過了,有些腦震蕩,但沒什麼大礙……”
她頓了頓,又道:“隻是你昏迷了很久,醫生也診斷不出緣由……還好,你終於醒了!”
她這邊絮叨著,手早就按了鈴,主治醫生過來,檢查了好一會兒後道:“醒了就好,頭部沒什麼問題,至於肋骨,要慢慢養。”
醫生離開後,小庫坐在病床邊,繼續說著:“學校那邊已經請好假了,實在不行,咱就申請休學一年吧,你這身體得慢慢養。”
她又道:“稿子不急,出版社已經發了公告,預售推遲了,等你身體好了再說,讀者能體諒的。”
秦步月耳朵聽著,嘴上應著,心裡卻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她總沒法集中注意力,大概是昏睡太久,醒來後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怎麼會出車禍?
她向來小心,從不闖紅燈,過馬路也是左看右看,怎麼……
秦步月總覺得自己在出車禍前看到了什麼,可深入一想,腦中立馬傳來尖銳的刺痛。
想不起來……
她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
小庫見她精神不錯,拉開旁邊的抽屜,拿出她的手機:“要看看嗎?”
雖說肋骨做了手術,但過去了半個多月,也恢複很多了,這些天小庫一直有幫她把病床搖起來,讓昏睡的她時不時靠著坐一坐。
秦步月點點頭:“好。”
小庫麻利地給她搖起病床,讓她靠著床,半坐起身:“疼嗎?”
秦步月搖搖頭:“不疼。”
其實是有些不適的,但可以忍受。
小庫把手機遞給她:“我給你關機了,想著等你醒了再說。”
秦步月:“謝謝。”
小庫照顧她這麼久,不是一聲道謝能說清的,隻是該說也要說。
這份情,她記在心裡了。
秦步月拿著手機,按下開機鍵時,黑色的屏幕上倒映著她的臉,模模糊糊的黑色鏡麵,蒼白憔悴的麵龐,本就瘦削的身體,更顯單薄。
明明是自己的臉,秦步月卻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陌生感。
這是她嗎?
這怎麼會是她。
秦步月腦中的自己,是瘦削但有力量的,是體力充沛行動敏捷的,是能……能……
怎麼可能,她連水果刀都用不好。
秦步月垂下眼睫,收住了那荒謬的一幕——
怪物,現實世界哪有什麼怪物。
手機開機,麵容解鎖,秦步月看到了黃底色上有個紅色大眼睛的圖標,999條紅色提醒,相當矚目。
秦步月沒在網絡平台發布作品,隻是開通了微博賬號,她點開後,看到了自己車禍前發的最後一條:快了快了,下個周一定交稿!
眨眼過去半個月,交稿日遙遙無期。
秦步月總覺得,不止過去了半個月,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都有些忘了……
忘了什麼?
秦步月蹙著眉,看向了評論和私信。
大多是從出版社那裡知道消息後,過來送祝福的,希望她早點康複,希望她好好養傷,也在期待著她的新書……
當然,也有不一樣的。
一條“真的假的啊,怎麼我追的作者要麼姨媽要麼生病要麼手術要麼車禍”被頂上了熱評,下麵是一股腦罵他的回複。
秦步月沒多看,切到了私信。
她的讀者有很多年輕人,尤其是可愛的妹妹們,一個比一個甜,更有每天打卡的,看得出是牽腸掛肚了半個月。
秦步月心中微熱,那縈繞在思緒上的茫然,略微淡了些——她活了二十多年,最重要的事莫過於寫作,隻要這事沒忘,也沒什麼更重要的了。
關了微博,秦步月又點開了社交APP,她的朋友都在網上,多是一起打遊戲的小夥伴。
“棄遊了?”
“怎麼半個月沒上號了?”
秦步月手指動了動,卻怎麼也敲不下一個字——她沒法告訴讀者們,她醒了,身體康複後會繼續工作,更沒法告訴遊戲好友,什麼時候能再一起玩遊戲。
總覺得……
哪裡不對。
睡了半個月,忽然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了。
這就是她的生活啊,工作、娛樂,攢到些小錢錢,希望能買下屬於自己的房子。
小庫留意到秦步月的失神:“小布?”
秦步月回神,看向她道:“小庫姐,你回去吧,不用在這陪著我了。”
小庫忙道:“那怎麼行,你一個人……”
秦步月笑了下:“已經麻煩你半個月了,真的很謝謝你……嗯,你回去歇歇,我醒了就沒事了,找個護工就行。”
小庫還想再說什麼,秦步月說道:“你家裡還有飛飛,他肯定想媽媽了。”
小庫今年二十八,有個三歲的兒子,她能放下家裡陪她這麼久……秦步月一萬分感激。
小庫頓了頓,實在是有些想兒子,再加上秦步月醒了,醫生也說沒事了,她道:“那明天找了護工,我再回去。”
秦步月:“下午你就回去,我已經聯係好了。”她晃了晃手機。
小庫瞪她一眼:“……就你最麻利!”
下午護工來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姓楊,看著很和善。
小庫交代了她一些注意事項,被秦步月軟磨硬泡地“趕”回家了。小庫走了,秦步月嘴角落下,強撐著的笑容散去,她靠在床邊,恍惚著出神。
到底哪裡不對?
為什麼心這麼慌,這麼不安。
“秦小姐,小心壓著輸液管。”楊姨輕聲提醒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秦步月回神,看到自己右手手腕,壓住了輸液管,她轉動下手腕,楊姨忙將管子整理好。
秦步月怔住了,她盯著右手手腕,看著那陌生的灰色……胎記。
第158章
因為躺了十五天,她的手腕比之前還細瘦,蒼白的皮膚上灰色額外明顯,不算大,輪廓模糊,隱約像個心形。
讓秦步月詫異的是,它完全融在肌膚中,絕不是貼上去,更不是紋身,而是生來就待在那兒的胎記。
秦步月忍不住舉起手,湊近了看。
楊姨急了:“秦小姐,小心回血!”
她左手背上還有針頭,雖說是滯留針,不怕大幅度活動,也不能這樣高抬手。
秦步月放下了手。
楊姨道:“我也有個胎記,在手肘處。”她抬了下自己的手肘,那兒有塊淺褐色的胎記。
楊姨又道:“我們那兒的老人說,手腕……嗯,右手腕有胎記的孩子聰明多智,好學多成,是好寓意!”
秦步月笑了:“借您吉言。”
楊姨也含蓄地笑笑,沒再多說。
秦步月雖說沒再去看那個“胎記”,但總心神不寧。
她沒有胎記,渾身上下任何地方都沒有。
這是不可能記錯的,尤其是手腕這麼顯眼的地方。
一場車禍,怎麼還忽然多了個胎記?
秦步月想不通。
她轉頭看向窗外,望著對麵陽台曬著的被褥,停在電線上的麻雀,和被盛夏熱風吹來的翠綠枝丫,空落落地出著神。
到底忘了什麼?
秦步月回憶著自己二十一歲的人生,六歲之前已經是一團模糊,之後在孤兒院輾轉了兩個家庭,最後靠著寫東西,自己養活自己。
乏善可陳,無所牽掛……
出了車禍後,還是小庫編輯來照顧她。
怎麼會這麼失望呢?
好像失去了至關重要的東西。
可是,她哪有什麼值得失去的。
昏昏沉沉間,秦步月靠在床上睡著了,楊姨小心地給她放低病床,沒有驚動她。
其實秦步月感受到了,隻是她很累,沒有睜眼。她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是清醒著,渾渾噩噩中,她隱約聽到了一些雜亂無章的聲音。
好像誰在哭,嗚嗚咽咽的,像個被拋棄的小孩子,可憐兮兮地躲在角落裡,畏懼著周圍的一切。
偶爾還夾雜著微弱的貓叫聲,聲音很低,有氣無力的,似乎累極了。
秦步月還看到了一抹燦爛的金光,光源處隱約有一卷……竹簡?
她隻在影視作品中看過這東西,現實中壓根沒見過,怎麼會夢到。
混亂的夢境,毫無邏輯可言,秦步月甚至知道自己在做夢,她想要醒來時,忽地眼前一白。
無法形容的白,不是清晨濃霧,也不是身處白色的空間,而是像世界都被清空了一般,白得讓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