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
嬴舟在她掌心裡輕輕側了視線,嘀咕道:“……隻能欺負欺負這些小妖而已。”
她沒聽見他的反駁,驀地想起什麼來:
“誒,我有沒有同你講,你變成大狼犬發瘋時,康喬小姨還誇你妖力高強來著。”
“我妖力高強?”
嬴舟不可置信地皺了下眉,“可能嗎?”
他妖力不穩是人儘皆知的事,還從未有人誇讚過,嬴舟直覺是她在想方設法地安慰自己。
“是真的,她說這是異族妖胎之子的優勢。”小椿往案幾前的小凳上一坐,美滋滋地做白日夢,“等今後你哪日突然開竅,修為大漲,成了大妖。我就能跟著雞犬升天了!”
嬴舟:“……”
有人會稱自己是雞犬的嗎?
等等。
他想,我才是“犬”……這些人族造的詞怎麼老愛用犬族來作貶義!
嬴舟在旁支著臉聽她喋喋不休地計劃著要給自己建一座“犬神”大廟的事,冷不防開口問:“你在白於山呢?”
小椿正不明所以地轉過頭,但見他接著道:“在白於山有你的住處嗎?是什麼模樣的?”
矮凳沒有可後靠的地方,她於是隻能倚在案桌邊,笑得輕鬆:“當然沒有了。”
“我都不知道‘房屋’應該是什麼樣子,平日裡滿山跑,累了就歇在樹上。反正白櫟樹很大,隨意找個枝葉茂密之處便可以遮風避雨。”
說起來,嬴舟彼時去得匆忙,離開得也匆忙,都未曾好好看過她生長的地方。
沒有屋宅,自然就沒有床鋪、桌椅,沒有箱籠、立櫃。
想必很難如這般,尋找到她千年來生活過的痕跡吧。
不知怎麼,隻覺有點遺憾。
“唉呀,不提白於山了……聽聞你們北號山往東是北海之濱,我還從來沒見過海呢!什麼時候帶我去瞧一眼啊。”
“看海倒是沒問題,不過這時節,怕是快結冰了……”
……
北海的遊山玩水計劃正做到一半,門外年輕的狼妖便來傳話,說是大祭司今日的閉關已結束,叫客人到霜寒堂一敘。
尋常的大能們閉關似乎都是按年份來算的。
這位大祭司好像彆具一格,每天閉關一回,中途還帶休息喝茶吃點心,真是閉得自在悠閒。
重久在前麵給她領路,老媽子似的不住重複,說老爺子規矩多,喜歡禮貌的年輕人,小椿待會兒可一定要注意言辭雲雲。
“沒事的。”
找到機會,嬴舟悄悄提醒,“老爺子喜歡小姑娘,你光是往那兒一站,他就好說話。”
小椿:“……”
這麼一聽,她怎麼覺得更可怕了誒!
霜寒堂倒並非返璞歸真的山洞,大概是為了接待遠客所建,修得堪稱氣派。
還未走近,小椿便遙遙見得台階上等候的接應,是個女子,那身形容貌都熟悉得要命,眉眼五官裡儘是睥睨天下的倨傲,這不是……
康喬姨媽嗎?!
“小、小姨!”她吃驚,“你怎麼會在此地?”
她不是應該在開封守著溫老太爺的麼?
嬴舟先是朝康喬略一頷首,繼而才同小椿解釋,“小姨媽擅使空間傳喚之術,從南到北也不過眨眼片刻光景。”
她聞言,好歹平複了情緒,感歎一句:“真、真厲害。”
隨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康喬既然出現在這裡,那豈不是代表著……
似乎瞧出她心中疑惑,對方毫不避諱地承認:“溫禮一個多月前去了,停靈四十九日,昨天下葬後我回來的。”
小椿收斂目光,說了聲“節哀”。
話音剛落,眼前的康喬竟忽地換了副嬌俏的神情,向她調侃道:“嗐,你現在叫‘小姨’叫得可越來越順口了呢。”
小椿:“??”
她正一臉匪夷所思地懷疑是不是耳中幻聽了,隻見對方很快沉下眉眼,輕責自己:“你閉嘴。”
接著又漫不經心地翻了個白眼,“乾什麼嘛,我許久沒看到小椿了,想和她說會兒話,不行啊?”
康喬貌似十分頭疼,卻無可奈何:“大祭司還等著見她,不要耽誤時間。”
說完,那張臉滿不在乎地挑眉,“老爺子就老爺子,叫什麼大祭司。從前也沒見你對他這般畢恭畢敬,在外頭給人當了幾十年的媳婦,還真把自己當賤了不成?”
一行人靜默地圍觀康喬熱熱鬨鬨地自說自話。
小椿終於忍不住,訕訕地開口:“冒昧問一下,兩位是……出了什麼狀況?”
“啊……”跳脫的那個笑得風輕雲淡,“簡而言之呢,就是我離開她的身體太久,如今已然無法正常地與之合體,隻能變成這樣啦。”
“好了。”另一個冷聲打斷,“有什麼事,等回頭再談。”
康喬讓開一步,示意道:“大祭司在裡麵,隨……”
還沒說完,被從中截胡:“小椿,那我到時候來找你啊!”
康喬:“……我來。”
嬴舟:“……”
這是什麼妖怪……
第53章 風雨(五) 白櫟樹的秘密。
由於是雪天, 尚未入夜,光線也還是昏暗的。
霜寒堂進殿兩側都點著燈,獸骨和象牙做的燈台, 派頭十足。寬敞的大殿四周籠著鴉青的紗帳,擺設不多, 更顯得有些空闊。
兩級台階上便是狼王招待貴客和平日議事之處,獸皮座椅邊俸好了熱氣騰騰的茶水, 除了一個背對他們負手而立的老頭兒,周遭再無旁人。
這位狼族的祭司穿得有些不大講究,層層疊疊的長袍下兩條細瘦的胳膊黝黑粗糙, 身形乾癟, 一點也不像行走在族中的青年壯漢們那般結實。
康喬拱手施禮:“大祭司。”
對方終於轉過身來。
同樣是千年老妖怪, 他這形容比起小椿可是差遠了。
灰白的須發打著卷淩亂飛揚, 一張臉褶皺叢生, 布滿斑紋,若非精神頭還不錯,看上去似乎隨時就能入土為安。
畢竟是長輩, 該有的禮數不能少, 嬴舟跟著躬身叫人:“老爺子。”
“哦……嬴舟啊。”
老狼妖年紀大了,眼神不怎麼好,上前拍他兩下, “出去曆練了幾年,長高不少嘛。不錯不錯, 如今也是一頭出類拔萃的狼妖了。”
重久給拍得勾下了腦袋,勉力壓著額角的青筋:“老爺子,我不是嬴舟,我是重久……”
“唉哈哈。”後者掩飾性地撓著耳根笑, “我說呢怎麼那麼大的個頭,好些年沒見著了,都快認不出你來,所以嬴舟啊,沒事兒還是要多回山看看。”
他又轉過去摁康喬的肩膀。
康喬:“……大祭司,我是康喬。”
老頭子倒是半點也不臉紅,打著哈哈不以為意,“我當然知道你是康喬啦,老人家和你們小輩鬨著玩兒呢。是吧,嬴舟?”
他說著俯身問旁邊的一隻燈台。
嬴舟:“……”
小椿終於開始替自己擔憂起來。
這真的是見多識廣的大祭司嗎?怎麼看都不太靠譜啊!
茶水的熱氣見了底。││思││兔││網││
老狼妖圍著她前後轉悠了好幾圈,上下左右瞧了個遍。
“的確是樹精啊……”他忽然麵露感慨,“想不到我此生還能再見一回年歲過千的草木之人。”
前因後果適才已從重久口中得知,祭司便沒再多問,隻向眾人眼神示意,“那東西呢?”
嬴舟忙將花盆遞上去,“在我這裡。”
他接過陶盆,拈著胡須眯眼一沉%e5%90%9f,“唔……”
兩尺來長的樹苗在其犀利的注視中瑟瑟輕抖。
“怎麼樣老爺子?”嬴舟略顯緊張,忍不住開口,“她原身的妖力可以恢複麼?還是會轉嫁到樹苗上來?如果隻靠這株苗棲身,能不能辦到?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少年拋出的問題太多,老狼妖慢吞吞的,並不急著回答,隻放下花盆麵朝小椿道:“你是說,天雷之後便失去知覺,一覺醒來就借樹種而生了,對麼?”
後者不住點頭:“嗯。”
他大致有了個底,“如果我沒記錯,那顆果子應該不是你白櫟本體裂開的□□。”
小椿睜了一下眼睛,一言不發又略帶好奇地等著對方的下文。
“樹妖乃天底下自愈力最強的精怪,擁有極剛毅的生命和自成一係的保命手段。照你所言,這株幼苗應當是白櫟樹在遭受巨大衝擊時,因瀕死而自行觸發的自保技能。”老祭司背著手走出幾步,而後回身,“好比‘壁虎斷尾’‘金蟬脫殼’。”
小椿聽得認真,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老夫年輕時也曾碰見過這樣一隻樹妖……”
他微揚起頭。
霜寒堂的屋頂是鏤空的漩渦狀,此刻暮色已鋪天落下,舉目望出去,能瞧見星星點點的天河映在斑駁的縫隙裡。
老狼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悠遠而懷念,“他那會兒也是抱著個花盆,四處尋找靈丹妙藥治愈自己的原身——如今回想起來,似乎比現在的你還要小上幾歲。
“是棵銀杏,並不結果,幼苗長於一枚落葉之中。”
小椿聞言,嚴肅且敬重地頷首:“那該是前輩了。”
大祭司信手端過一盞茶滋潤喉嚨,“據說他因為斬殺了一隻丈許長的蜈蚣,毒蟲的汁液滲入土裡,不慎被根%e8%8c%8e吸去,故而樹體中毒而萎,才得以借幼苗暫避風險。”
他凝望著水裡起伏的茶葉,眼底難得有一絲正經的情感,“聽他那時的言語,似乎已不是頭一回遇到這般危及性命之事了,所以瞧著十分遊刃有餘。”
“丈足蜈蚣的毒不算難解,狼族便有現成的解藥,實在彆無他法,去黑市上也是可以淘到的。樹精的妖力有起死回生之效,憑他的修為隨便給人治一治病,足夠換取錢財拿下靈藥回去治傷。”
“可他偏偏不慌不忙。”
老狼妖把杯盞放回桌上,帶著說故事獨有的低啞腔調,“四處逛山觀水,儘往熱鬨的城鎮裡頭鑽。起初我覺得新奇,畢竟天底下的樹精幾乎絕跡,千百年也碰不上一隻,故而跟著他同行了一段時日。”
“後來我才知曉,原來草木修成人形,是不能離開自己的本體太遠的。”
“樹妖的活動範圍有限,更有甚者終生都未曾出過山林。”
他乾瘦的指尖拂了拂白櫟幼苗的枝葉,緩慢道:
“而那株瀕死而生的種子是他們唯一的機會,所以他必須要抓緊時間,因為——”
“一棵幼苗的存活期隻有半年。”
老者話音落下時,就像一道驚雷,不輕不重地劈在小椿耳畔。
她清潤的雙目無悲無喜地一頓,明明什麼情緒也未曾流露出來,可就是能讀出一個擲地有聲的“咯噔”。
半年……
老狼妖冷靜得幾乎殘忍,“小椿姑娘離開白於山是在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