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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刀 君約 4411 字 6個月前

要死要活, 哪來那麼多泛濫蓬勃的情緒, 反正再熱烈也會沉寂, 多投入多認真都沒意義。他不屑做沒意義的事。

他其實認同方重遠說的, 沒必要計較她的感情有幾分,喜歡有幾分。

最應該做的是拋諸腦後。

但他就是計較, 他每天都在等她解釋, 哪怕隻言片語也好,可什麼都沒有。

梁聿之無法讓自己用理智友好的態度對待梁泊青。他兀自喝酒, 該談的絕口不提, 這讓梁泊青無可奈何, 做不到厲聲斥責, 蠻橫糾纏,也心知這人性格裡的倔強執拗,但凡他不願意的事,棍棒在頂亦是徒勞,隻能耐著性子繼續坐著。

直到見他越喝越凶,沒有要停的意思,才伸手按住那杯底,“夠了,傷身體。”

然而已經晚了。

離開酒吧時,梁聿之幾乎是深醉狀態,他被梁泊青帶回了公寓。

西澄是當天晚上的飛機,隔天上午起床收到梁泊青的微信,並不驚訝他提前回來了,甚至已經猜到唐峻會找他。就像以前一樣,她一旦情緒出問題,搞出事情,唐峻沒耐心處理,嫌煩,就會找梁泊青,永遠說著那句“西西聽你的話”,所以這次依然是想用這一套吧。

西澄回複他:“我今天就來找你,還你的書。”

她沒有等他的同意,換了衣服,收好那幾本之前從他那借過來的書,出門打車。

梁泊青的公寓離Z大不很遠,三公裡不到。西澄曾經去過很多回,車子開過的每個路口都很熟悉。事實上,她幾乎熟悉他的一切。

他一周十節課,周末會在家裡做飯。她以前每兩周過去吃一次飯。

他喜歡咖喱,每個月都要做一次咖喱雞塊。

有課的時候他每天都來學校,他辦公室在十二樓,他給本科生開《經濟人類學》和《社會研究方法》,她去旁聽過,他會每次課推薦一本書,下次課請看過的同學三分鐘分享。

社會學係15級有幾個女生暗戀他,給他愛稱“我家青青”,16級女生則叫他“帥比青青”。

他上課不帶保溫杯,隻喝瓶裝蘇打水,沒有意外的話,第一次課之後,就會有人往講台上提前放好水。但他仍然隻喝自己帶的。

他期末考不給範圍,但打分很鬆,基本沒人掛科,他開的公選課《世界民族誌》總是很熱,她搶了兩年都沒搶上。

沒課的時候他在辦公室,有時候在小球場前麵的咖啡廳,他每年會開一個講座,也每年做學校辯論賽的評委。

他總是很平靜地做所有事,最忙碌的時候也不抱怨,她闌尾炎住院,趕上他課題收尾,學校醫院兩頭跑,仍然抓著空隙給她選新年禮物。

他有乾眼症,但總是忘記帶眼藥水。

他發微信喜歡打完整的標點,但他不用死亡微笑。他發郵件會有完整的落款。

他唯一一次對她生氣是她甲流進校醫院隔離卻不告訴他。

嗯,曆史學院的程黎老師是他女朋友。

出租車停到路邊。

西澄下車走進小區,坐電梯上到九樓。

梁泊青沒料到她這麼快,開門的時候露出微微意外的表情,“西西。”伸手接過她手裡裝書的紙袋放到一邊,拿紙巾給她,“汗擦一下。”

七月的最後一天,高溫。

西澄走進去,說:“你瘦了一點。”

梁泊青正在給她接水,略微頓了一下,第一次聽她開口說話,有些不適應。

西澄坐到沙發上,看了看客廳,已經收拾過了。

梁泊青將水杯放到她麵前,拉過旁邊一張椅子坐下。

目光碰了一下,有幾秒誰都沒有出聲,西澄看著那張臉,他們快一年半沒見,他34歲了,仍然是霜雪一樣乾淨的臉。

見他麵色躊躇,似乎在想怎樣開口,西澄輕輕地笑了一下,“梁老師,我讓你這麼苦惱嗎?”

“西西,失語……什麼時候恢複的?”他問了第一個問題。

“你走的前一個月。”西澄微垂眼瞼,手裡揉著沙發上的青蛙抱枕,這是她送的。

“不是突然好的,我一直在嘗試,也練習很久,並不那麼容易。”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想告訴你的,隻想告訴你的。”西澄抬眼,淡淡地說,“但是突然就知道你有女朋友了,然後你告訴我你要走了,我想我能不能說話對你也沒那麼重要了吧。”

“怎麼會不重要?”梁泊青蹙眉,“你明明知道我多希望你好。”

西澄抿著唇看他。

梁泊青緩和一下情緒,喊她:“西西,你爸爸告訴我……”

“我知道他告訴你什麼。”西澄打斷了他,臉色微冷,“所以你也覺得我做得不對?我應該和他闔家歡樂?你趕著回來替他教訓我嗎?”

“我沒有這麼想,隻是你的方式我不認同,你和聿之……”他頓了頓,頭一次對她聲色嚴厲,“你還這麼年輕,一定要委屈自己用這種辦法嗎?為什麼不能等我回來一起商量?為什麼我才走了一年多,你就要這樣子?”

幾句話說到後麵聲音不自覺抬高。

他極少這樣克製不住情緒,甚至忘記了此刻還睡在臥室裡的人。

“委屈自己?”西澄站了起來,露出意味不明地笑,“你覺得我和他一起是委屈自己嗎不是你把我交給他的嗎,你不知道他長得和你很像嗎?除了眼睛,哪裡都很像,你敢不敢聽我後麵的話?”

梁泊青起身看著她:“西西?”

“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他上床,都把他當成你,我一點也不委屈,很快樂,很享受,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惡心,梁老師?”西澄感受到破罐破摔的痛快,直直地盯著梁泊青明顯怔住的那張臉。她在他眼裡尋找厭惡。

客廳裡一瞬間陷入死寂,空氣幾乎僵滯。

離沙發最近的那間臥室裡,空調持續不斷地發出低低的工作音。

或許是冷氣太過充足,明明是七月夏天,梁聿之卻如墮冰窟,渾身發冷。

他的右手在門把上方懸了幾秒,最終沒辦法控製地沉沉落了下去。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扯掉了。

想到了那個詞——遮羞布。

她無情戳破了最後一點肥皂泡,顯得他所有虛幻的妄想都無比可笑。他們一門之隔,曾經有多親密,現在就有多遙遠。

梁聿之的驕傲被擊到粉碎。

他想衝出去質問她憑什麼,對她嘶吼咆哮,用惡劣尖刻的攻擊回饋她,告訴她我也不過是睡睡你,白送過來的我為什麼不要,你比替身還不如。他向來知道怎麼傷人。

但他邁不動腳步,那些言語如刀似劍,%e8%83%b8腔之間驟然崩塌了一塊,被鋪蓋而來的難堪和豐盈的痛楚溢滿。他一手撐在牆上,脊背始終無法直起來。

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喜歡遮掉他的眼睛,她在他身上喘熄顫栗時眼裡看的是誰,她受傷時神誌不清想要抓的是誰的手,她論文最後的L是誰。

她總會在到頂點之後俯身,眷戀地親他的下頜,隔著眼裡濕濛的霧氣深深看過來,微紅的眼尾讓他想到粉色雪山玫瑰。

她在他麵前閉嘴做啞巴,所以永遠不會叫錯人。

梁聿之討厭一些人,但沒有真的恨過誰,這一刻,他真的恨唐西澄,想壓著她撕咬,叫她收回那些話。他活了二十七年,沒有誰這麼欺負過他。

然而直到外麵再次傳來她的聲音,他仍然沒有走出那道門。

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那是怯懦。

在彆人的故事裡作為背景板的怯懦。

這從來都是和他沒什麼關係的兩個字。

客廳裡。

沉默許久,梁泊青終於找著了聲音,下意識往前,“西西……”┇思┇兔┇在┇線┇閱┇讀┇

西澄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

“對不起,沒有長成你期待的樣子,我就是睚眥必報,陰暗惡心,我隻在乎我自己。我知道你寬容善良,光風霽月,但我不是。我喜歡我這個樣子。”

“西西,是我做得不好,”梁泊青眼神微痛地看著她,儘量清楚地組織語言,“是我沒有意識到你的想法,或許是我哪裡做得不當……”

不出所料,他開始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像個極其罕見的責任心過度的家長,永遠先反省自己。

“梁老師,我21歲了。”西澄無比平靜,“我不再需要監護人。我很感激過去的十年有你,我知道你也很辛苦,你想報我外公的恩情,已經早就夠了,你有你的事業,有女朋友,以後會結婚,生小孩,你管不了我一輩子,你去過你的生活吧,不必再擔心我,以後我就自己過了。”

她眼睛微微泛紅,但自始至終沒有眼淚。

“我會過得很好的。”

第40章 ◎明天是個好天氣◎

梁泊青看著西澄決絕地離去, 他沒有挽留,沒有追過去,隻是立在原地許久。混亂起伏的心緒令他忽視了臥室內的細微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與周遭的一切一同陷入長久的靜默。

整個空間裡平靜得像她沒來過。

後來是程黎的電話打過去, 梁泊青接聽完, 起身出門。

等到中午帶了飯菜回家,去叫臥室裡宿醉的人, 才發現他已經離開。

西澄回北京的第三天, 薑瑤來找她。

收到信息出門,在小區門口的零售小店外看到人, 薑瑤的卷發紮了丸子頭,穿煙粉色的短袖t和熱褲, 一如既往地彌漫令人愉悅的可愛和活力,隻是她今天的表情並不多開心, 但在聽到西澄開口說話時, 她秒速變臉, 展露出真誠的巨大的歡喜, 眼睛晶亮地揪著西澄的袖子, 反複確認,得到回應後開心得伸手擁抱:“你叫我的名字好好聽哦, 雖然你用手語的時候也超級美, 但我好喜歡聽你說話。”

相處到現在,西澄依然常常招架不住這種盛大直白的熱情。尤其是此刻, 這種熱情令她愧疚。在西澄認識的人中, 薑瑤最赤忱簡單, 像明亮灼熱的小太陽, 連吐槽彆人時說的最狠的話也不過是“我希望托尼手抖剃光那個謊話精的頭發”。

和她是完全相反的另一類人。

西澄無法對著這樣的人肆無忌憚展現自己的陰暗麵。

薑瑤關切地詢問她和梁聿之分開的原因,“我想找他,但都見不到他人,昨天去他公司,前台說他去廣州了。你們在上海發生了什麼嗎……對不起,我忍不住去搜了一些,知道一點你家裡的事,是不是我哥沒有站在你這邊?”

西澄搖頭:“不是。”

停頓一下,告訴薑瑤:“其實我們從來都不是戀愛的關係。”

這句話到薑瑤耳裡,成了另外的意思,更加佐證了她的歸因方向,她喪氣地想:我就知道。

很難得的,薑瑤沉默了一會,最後說:“我買好機票了,很快要去英國了,要早點過去找房子,周日我想請大家吃飯,如果我哥回來了,我會叫他來,你有空的話可以過來嗎?就當幫我踐行。”

她並沒有立即要答案。

“西西,你慢慢想,我會把定位發給你。”

薑瑤回去之後,很快訂好了吃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