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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街 山有嘉卉 4318 字 6個月前

是什麼書,抽了本出來,一看書名,梁實秋的《饞之味》,在這裡倒是合適。

他笑了笑,抬眼去看正前方,剛好是吧台手衝區的位置。

祝餘剛把水燒上,準備磨豆子,察覺他的視線看過來,忍不住抬眼看過去。

隻看見他眼裡的好奇,一點認出自己的跡象都沒有,不禁覺得氣餒。

大約是因為過去的回憶並不夠美好,他們這些少時玩伴也並不重要,才會認不出來。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有點心酸。

可將心比心,狀元巷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好的回憶,忘了也不錯,人總是要想得少,才會比較容易快樂。

點手衝的客人就他一個,祝餘稍微猶豫了幾秒,沒有用電動磨豆機磨粉,而是選擇了常用的手搖磨。

大概也是有點想要表現給他看的意思,即便他認不出自己。

她稱量出十六克豆子,倒進豆倉,一邊研磨,一邊慢吞吞地想著忽然出現在麵前的人。

他看起來過得很不錯,身上的白色T恤雖然簡單,唯一的彩色是領口橙色的邊緣和衣服上的商標,但祝餘卻知道那件T恤價格四位數。

手腕上的手表至少也要五位數,他以前就不肯向他媽媽低頭,現在應該不會,所以他肯定是憑借自己的努力才過上好日子的。

一定是,她篤定地想著。

豆子磨好了,她用熱水溼潤濾紙,同時溫熱濾壺,把壺裡的水倒掉之後,才把粉倉取下,將研磨好的咖啡粉倒進濾杯裡。

粉末與水融合,萃取出咖啡液體,水的熱氣與濃鬱的咖啡香一起隨著滴滴答答的節奏漸漸在周圍散開,好像堆積在心裡的壓力逐漸散開一般。

池鶴不知道彆人看這位咖啡師煮咖啡時是什麼感覺,他就是這麼想的。

看著咖啡師以熟練的手法磨豆,注水,悶蒸,琥珀色的液體滴答滴答從濾孔滴落,每一個動作都流暢優美,仿佛渾然天成。

他忽然有一種遊離的錯覺,仿佛時間正在眼前清晰可見地流逝,但他並不覺得可惜,而是覺得放鬆。

顆顆飽滿瑩潤的咖啡豆,在咖啡師的手中變成一杯醇香透亮的咖啡,仿佛時光都慢了下來。

她垂著眼,神情沉靜專注,又似乎有些慵懶,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讓他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安靜下來,心情愉悅又放鬆。

浮躁的心也隨之沉澱,變得如同琥珀色般清澈。

咖啡煮好了,祝餘將濾杯拿開,用攪拌棒混勻萃取出來的咖啡液體,倒進裝有冰塊的玻璃杯裡,在托盤上放張杯墊,再把咖啡杯放上去,同時在托盤放上咖啡勺、奶球、袋糖和紙巾。

羅瀚剛好在吧台外麵,幫她把咖啡送去給池鶴。

池鶴一直看著她的動作,隻覺得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

這時她抬眼看了過來,恰好和他四目相對,她似乎猶豫一下,又鼓足了勇氣,才說:“今天的豆子不錯,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桌子與吧台離得不算遠,店裡也比較安靜,池鶴可以清楚地聽見她說了什麼,於是道了聲謝。

她靦腆地笑笑,彆過頭去,對剛進來的客人說歡迎光臨,笑著問對方想喝點什麼,態度大方又自然。

池鶴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有點意思。

第3章

池鶴挑的這支水洗耶加,風味是白色的茉莉花香,口感活潑柔和,末尾有一點綠茶的香氣。

他抿了一口,咖啡的味道乾淨,口感輕盈,仿佛夏日午後鑽進窗台的淡淡陽光,在輕輕地跳動,活潑得他甚至有些舍不得下咽。

但下咽後又舍不得再喝一口,隻想享受口腔裡的那股清爽回甘,感覺心情也不由自主跟著明快起來。

今天的豆子果然不錯,他想。

不過喝一口少一口,每天的咖啡攝入量不能太多,他有些期待隨著溫度下降後每一次不同的口感,於是喝得極慢。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外賣的訂單開始多起來,十二點一過,陸續有客人走進店裡,要一杯飲料,再要一份三明治或者肉醬意麵,不夠的話還可以來一份甜品,就是一頓正經的午餐。

吧台後忙得熱火朝天,池鶴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過去,他看見那位給他煮手衝咖啡的女咖啡師,動作利落標準得像是拿尺子量過一樣,兩三分鐘就出一杯咖啡,接粉,萃取,打奶泡,拉花,她在寬敞的吧台後輾轉騰挪,有種行雲流水般順暢的美。

她很自在,很專注眼前的事,池鶴看著她,仿佛體會到了自己在寫作得非常順暢時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隔壁桌有人點了一份肉醬意麵,厚實濃鬱的肉醬包裹著根根分明的意麵,看上去很誘人。

他猶豫了一下,覺得不是很餓,索性也沒有有樣學樣來上一份。

從他的位置看向門口,還可以看到門口的自助咖啡屋,這個時候店裡有咖啡師在營業,竟然還有人選擇去自助,池鶴感到相當好奇。

緊接著讓他更驚訝的事來了。

一位穿著灰色條紋休閒西裝的男士走進了店裡,直奔吧台,開口就是:“小魚,給我來一杯野鴿子。”

池鶴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好奇,野鴿子是哪支豆子的名字?

但他緊接著聽到咖啡師說:“大中午就喝酒,王哥你下午不上班了?雲姐知道了會不會罵你?”

“罵個屁!”男人靠在吧台邊,絮絮叨叨地吐槽起早上去見的客戶,說對方如何如何挑剔不講理,最後說,“我吊了他一頓,愛合作不合作,我不差這一單業務。”

祝餘一邊聽,一邊從吧台下方的儲物櫃裡把東西拿出來,池鶴驚訝地看著那個綠色瓶子,野格啊,酒啊,怎麼回事,這不是個咖啡店嗎?

怎麼大中午的還賣上酒了?而且看他們說話的語氣,是很熟的熟客啊?!

難道這就是這家店的隱藏菜單?

祝餘先是萃取出三十克的濃縮咖啡,然後往雪克壺裡加野格和菠蘿汁,再倒入接骨木糖漿和冰塊,最後倒入濃縮咖啡,蓋上蓋子雪克均勻。

勻稱好看的手指抓著雪克壺一陣搖晃,最後混合好的液體倒入杯子時,上麵浮著一層很漂亮的泡沫,看上去就像啤酒剛剛倒出來泡沫還沒消時一樣,顏色都好像。

池鶴恍然大悟,原來野鴿子不是咖啡豆的名字,而是野格酒。

“中午隻喝酒嗎?”祝餘將調好的酒推過去,笑著問了句。

“我給你姐發信息了,她過來再看吃什麼。”男人說完端起酒杯抿了口酒,笑道,“今天是不是豆子狀態不錯?味道比前天醇厚飽滿。”

祝餘笑著點點頭,誇對方舌頭靈,轉眼就看見池鶴正看著這邊,她愣了愣,嘴角翕動兩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池鶴以為是自己的目光讓對方感到被冒犯,有些抱歉地笑笑,低頭繼續看手裡的書。

書還沒翻頁,就聽到新的對話傳來。

“給你拿了點荔枝,妃子笑,吃到後麵有一點澀,還是白糖罌好吃。”

“喝點什麼?早上說請你喝咖啡,忙起來又忘了。”

“哎喲,你真是客氣,那就生椰拿鐵好了,再要一份肉醬意麵、牛肉泡菜芝士三明治和一塊提拉米蘇,對了,拿鐵多給我放點冰,天氣好熱,五月初五都沒過,怎麼就這麼熱了,也不知道下不下雨……”

“下雨好,興許能涼快點,下雨也不好,下雨就沒人來喝咖啡買衣服嘍。”

說完她自己就忍不住先笑起來。

池鶴實在沒忍住,又從書裡抬頭看過去,正好看見她臉上綻開的笑容。

安靜柔和得讓他想起剛才看她煮咖啡的樣子,像是有慵懶的風從眼前吹過,他忽然想起很久沒想起過的那些人。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穿過狀元巷路口的石頭牌坊,走進北二巷,一直走到巷尾,有一個二層的小院子,他在這裡度過了十二歲到十七歲這青春期中很重要的五年。

如今想必那裡已經年久失修,牆壁都長滿青苔,到處是陳舊破敗的黴味和灰塵。

就像他藏進記憶裡的那些年少時光。

光陰一點都不洶湧澎湃,隻有泛黃以後出現的那種意味深長。

塵埃已落定,他對過去從不留戀,所以總是對“如果讓你穿越回小時候”這個話題嗤之以鼻,為什麼要回去呢?我現在的每一天都比以前好一萬倍。

但靈感就在這個時候突如其來。

讀者想看男女主角的溫馨小日子是吧,行,他就安排他們去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開一間茶館,每天喝喝茶,跟街坊鄰裡聊聊天,聽聽彆人的故事好了。

不能再多了!再多他真的不會寫!

他說乾就乾,打開手機文檔就開始寫,寫得太過投入,沒有注意到祝餘頻頻看向他的目光。

中午一點,店裡基本坐滿人,很多都是附近工作的白領,過來喝杯咖啡休息一下等下午上班的。

店裡暫時沒有新的單要做,關夏禾就說:“你們趕緊吃飯吧,我和趙姨他們都吃了。”

“我吃雞扒三文治,你們吃什麼?”祝餘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問羅瀚和陳小樂。

“我和你一樣。”羅瀚應道,問她,“要配什麼喝的?”

祝餘略微沉%e5%90%9f幾秒,“茉莉花茶吧。”

至於陳小樂,她說減肥,要吃沙拉,祝餘就說給她做個凱撒沙拉。

從吧台這邊的廚房門進去就是麵包房,陶蕾正在檢查可頌的發酵程度,祝餘笑著問她吃飯沒有,聽說她已經吃了,就穿過旁邊的小門,進到隔壁的西廚。

負責這邊的李敬正在清洗廚具,見到她就問:“你們是不是還沒吃飯?”

平時吃飯最晚的就是他們,關夏禾和趙姨他們是到點吃,李敬是提前吃,隻有他們三個負責吧台的要到這個時候才有空。

“雞扒三明治和凱撒沙拉,菜都洗好了,我自己做就行,敬哥你洗完就去休息吧。”祝餘點頭應道。

“行,反正你做的比我做的好吃。”李敬哈哈一笑。

當初來這個上班,主要是因為離家近,可以照顧生病的老娘,本以為廚房的工作要他一力承擔,沒想到小老板其實就能裡外一把抓,招他們來純粹是事情太多忙不過來。

祝餘把兩片吐司切成小麵包塊,噴點橄欖油,又從冰箱拿出兩塊醃製好的雞%e8%83%b8肉,一邊把它們放進烤箱,一邊同李敬閒聊。

她問起對方的母親:“你明天下午要陪阿姨去做血透了吧?醫生怎麼說,情況好不好?”

“就那樣吧。”李敬歎口氣,他媽得的是腎衰竭,一周要透析三次,有一次是在周末,他和妻子一起陪著去,工作日的兩次,就由夫妻倆輪流請假陪同。

祝餘安慰道:“我聽說不少人靠透析都能有不錯的生活質量,也能堅持很久的,你好好給她補身體,多陪陪她,心情舒暢就好了。”

李敬說那是啊,現在家裡天天燉補湯,他兒子跟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