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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告訴她:“這些都是茜茜最喜歡的小貓。”

小貓的名字被準確地說出來,的確都是女兒最近常常說起的那些。

不用再不停做兼職的秦柱良,最近偶爾有時間去學校接女兒放學,聽女兒的朋友曹孟雨也提到過它們。

“謝謝。”

秦柱良把小貓手辦收起來,又給幾隻小貓拍照、錄像,然後離開貓咖。

他還有一些工作要回公司去做。

不過大項目剛結束不就,晚上終於不用再通宵加班。

秦柱良去超市買了菜提回家,和早早下班的妻子一起吃了晚飯。

“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接茜茜吧。”

秦柱良吞下嘴裡的飯說著。

“這一年我工作太忙了,都沒怎麼陪你們。”

如果是在之前全職在家的日子,何美嫻會覺得這句話很刺耳,認為丈夫在諷刺她沒去上班。

但現在,沒有那過分偏執情緒的影響,她聽到的是丈夫的真心。

從當初認識開始,丈夫一直都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人。

他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懂得浪漫,卻會靜靜地去做好他能為她做的一切。

從當年婚禮時他出麵讓婚禮所有細節都按照她的喜好來,再到後來抗住父母催生的壓力,讓她在想生孩子的時候才生,充分尊重她的意願和工作安排。

以及現在回頭去看,當初不要命地做五六份工作,平均每個月硬生生多熬出2萬多的收入,讓她在照顧準備高考的女兒時不需要為經濟操心。

他一直都在儘全力去做。

也做得很好。

隻是曾經的她被困在紛雜的情緒內耗中,看不到這些。

好在,現在她能看到了。

能看到不管是她自己,還是丈夫,又或者女兒,都是最好的家人。

何美嫻夾了一筷子菜到秦柱良碗裡。

“好,一起去。”

晚間,涼風習習。

兩人肩並著肩在黑暗中同行,一路走到有光的地方。

女兒和她最好的朋友曹孟雨一起,從學校大門走出來。

秦柱良從包裡掏出小貓手辦。

有女兒的,也有曹孟雨的。

那一刻,兩個孩子臉上綻放出的笑容比夏日的驕陽更耀眼。

第48章 048

何茜和曹孟雨手裡各拿著一個小白的手辦,在路燈泛出的白光中相視一笑。

疏遠之後,她們是因為小白的出現才再次靠近。

“高考完我們一起去看小白它們吧?”

何茜:“好。”

兩人手挽著手走在前麵,何美嫻和秦柱良跟在後麵,一行人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何美嫻整個人的狀態比幾個月前放鬆了許多,但眉眼間還是掛著一絲擔憂。

秦柱良發現了妻子的情緒,想到今天在幸福貓咖的經曆,想到他在喂貓時王高君說的:“你要去觀察,不能怕麻煩直接給出結論。”

當時是他認為一隻叫梨子的貓很餓,就一直喂它吃東西。

但其實那隻是他以為。

如果不是王高君及時阻止,梨子會被他不斷送到嘴邊的東西撐吐。

當時秦柱良還沒有想太多,隻是感慨他的確不了解小貓,如果要接貓回家的話還需要了解更多。

而現在,他和妻子走在路上,不由地因為這件事想到了之前的妻子。

那個時候妻子情緒不好,他隻簡單問過幾句,然後就把一切歸結於妻子在擔心家裡的錢不夠用,開始埋頭賺錢,把所有時間都花在錢上。

包括到現在,秦柱良也認為妻子先前情緒不好是因為錢的事情,女兒之前笑容變少也是因為擔心家裡的錢不夠。

不過,他認為王高君說的那句話很多,不能武斷地給出結論。

於是他嘗試著再次開口問:“你有什麼心事嗎?”

何美嫻一愣,下意識地想搖頭。

心裡很多想法她都認為不應該說出來,因為太矯情,也沒必要,說出來也解決不了。

不過,前些日子她跟著貓貓隊在外麵救援小貓,後來又去了幸福未來上班,周圍的人有事都是直接交流,她受到了不少啟發。

也明白了溝通不夠會造成多大的誤解。

所以在這個時候何美嫻頓了頓,沒有和之前丈夫每次問起這話的時候一樣說“沒事兒”,而是嗯了一聲。

“離高考還有幾天了,我擔心茜茜的考試。另外,公司現在有個新項目在田台縣……”

提到那兩個字,何美嫻聲音都染上了苦澀。

她看向身邊的丈夫,對方在很認真地聽她說話,和當初談戀愛的時候差不多。

隻不過,也和之前一樣,他沒聽出這份苦澀背後的意思。

何美嫻失笑,這個人真是,必須要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才能聽懂。

涼風習習,近來的工作,還有女兒的學習狀態、模擬成績都讓她寬心,何美嫻少了些急躁不安,多了些耐心,難得地沒有因為丈夫沒聽懂她的情緒便就此打住,而是繼續往下說。

“店長人很好,已經幫助了很多很多人,她在田台開幸福貓咖分部,也許能幫到很多人。”

她放低了聲音。

“幫到很多和我一樣在田台那種畸形的環境下長大的女人。”

何美嫻的老家,在田台縣城和村子的交界地帶。

在她的刻意逃避和模糊下,一下子已經想不起那個鎮子叫什麼名字,也不太願意想起。

她運氣好,努力之後考上了一個哪怕是田台人也覺得一定要去讀的好大學,離開了那裡,看見了外麵的世界。

出來以後,何美嫻一點一點認識到原生家庭的可怕和窒息,認識到她習以為常的家庭潛規則是不合理的毒瘤。

她痛苦著,想要通過她的認知去改變家裡人。

可惜,她失敗了。

那讓何美嫻更加痛苦。

那些可怕的認知險些將她再次吞噬。

終於,在父母又一次理直氣壯要求她上交所有工資,要把那些錢拿去給堂哥買房,並且要求她馬上回去和他們看好的男人結婚時,何美嫻終於承受不住,狠心和他們斷開聯係。

她再也沒回過家,就算是過年、和秦柱良結婚也沒回。

秦柱良聽完妻子的話,很坦白地說:“我不清楚你老家那邊的情況,但如果幸福貓咖開過去一定是件好事。”

從認識之後,何美嫻就很少在秦柱良麵前提起老家和家裡人。

秦柱良隻知道,每次有老家的電話過來,妻子都會情緒失控很長時間,陷入焦慮和痛苦裡麵,整夜整夜地失眠,很憔悴。

於是,她不願意多說,他也就不問。

他不希望妻子難過。

何美嫻點頭。

“嗯,會是好事,但也會很難。那裡不是雲市,那裡的人和這裡不一樣。”

她連想到那個地方都會覺得不舒服。

生在田台的人,特彆是女性,隻有極少數極少數能走出那裡,看到外麵的世界。

而大部分走出來的人,絕對不會再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

何美嫻斟酌著詞語,右手撫上左邊的胳膊,給自己一些力量。

“你知道田台那邊順利出生的女孩兒有多少嗎?”

秦柱良搖頭。

他不知道。

他老家離田台很遠,對那個地方完全不了解。

“我也不知道具體的數據,但是在我出生的那個鎮上,我讀的幼兒園班上一共40個人,有38個都是男孩兒。”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鎮上幼兒園的班並不多,不存在故意把男孩兒女孩兒分在不同班級的可能。

“家裡的人當著我的麵說過,我本來不該活,但我運氣好,醫院都不給做手術,用其他辦法又沒有把我送走,所以我被生下來了。”

何美嫻出生的時候,法律已經變得比早些年完善很多。

當初還是個胎兒的她沒有任何疾病,她的父母也是正常結婚,還一個孩子都沒生,不存在超生的情況。

家裡的經濟情況不算好,但也不至於養不起一個孩子。

他們找不到任何正當的非把她打掉的理由。

老人們的土方子下去,也沒送走生命頑強的何美嫻。

所以她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在那之後,法律又保護著已經出生的、算作一個獨立生命的她,沒給那些人把她偷偷扔掉或者處理掉的機會。

秦柱良緊緊握住她的手。

何美嫻笑了,心裡踏實了一點兒。

“當時班上另外一個女孩兒和她弟弟是龍鳳胎,所以她也活了下來。其實不是弟弟,那個男孩兒比她先出生,但所有人都很默契地一直說她比男孩兒大,她是姐姐,要照顧弟弟,保護弟弟。”

最可怕的是,在離開田台縣之前,何美嫻沒覺得這件事有任何問題。

因為所有人都這樣。

她從大人那裡學到的也是這些。

那些觀念就像是從小吃的食物一樣,長在了她的身體裡,成了她的一部分。

何美嫻用目光去追著走在前麵的女兒何茜。

她和丈夫隻生了一個,就是這個孩子。

“你知道嗎,我考出來上大學後,聽宿舍裡的人說她是獨生女,爸媽就生了她一個的時候驚訝了很長時間,第一反應是她爸媽是不是身體出了問題,沒辦法繼續生第二個小孩兒。”

不僅是獨生女,還有家裡兩個都是女孩兒的,都讓何美嫻感到詫異。

在田台縣不可能發生那種事。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女兒也會被爸媽捧在手心護著,女兒也能買想買的東西,也能被全家人愛。原來女兒存在的意義不是幫家裡做家務和賺錢。”

以前何美嫻的世界認識裡,隻有男孩兒才能向爸爸媽媽要零花錢,才能買很多新衣服,買好鞋子,上好學校,住獨立的房間,以及在爸媽的幫助下買房。

走出田台以後她才明白,世界上還有那樣一種父母,愛孩子不是因為那個孩子是男孩兒,而是單純地因為那是他們的孩子。

所以他們保護著孩子,用心愛護著孩子,努力給孩子最好的生活。

說到這裡,何美嫻眼眶有些發紅。

那些認知外的東西衝擊著她的三觀,像鋒利的刀剜著她的心臟,讓她認識到,原來作為一個女孩子出生不是罪,她此前遭遇的種種不公,隻是因為爸媽不愛她。

何美嫻微微仰頭不讓眼淚流出來,可眼角還是有東西滑落。

“媽?你怎麼了?”

何茜和曹孟雨說到了高考後的事情,想回過頭和爸媽商量,沒想到正好撞見了這一幕。

她快步跑到母親身邊,擔心地看著她。

何美嫻伸手摟住女兒。

“沒事,有個小蟲子飛到眼睛裡了。”

何茜馬上從包裡掏出一瓶眼藥水。

之前她總說眼睛乾,媽媽特地給她買了這個讓她隨時帶在身邊。

現在,她拿著這瓶眼藥水小心地給何美嫻滴